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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孝太后听了直呼荒唐,揪过阿宋去轻打了两下,转头急问道:“岩儿快起来说话——那李大人可牢靠?此事若是被千密使那小丫头揪住,阿宋可就要糟糕!错也全都成了咱们的了!”
“皇祖母放心,一切有孙儿。”慕容岩紧接着便沉声答道。
他如此沉着的模样,让慈孝太后松了口气。
叹了声气,她亲自上前去将他扶起来,“苦了我的岩儿了,每回都是小六不知死活的惹事,要你来替他收拾残局。”
“明明这回是大哥惹的事……”地上跪着的漂亮少年不甘的嘟囔了一句。
“你还敢说!”太后伸手重重推了下他的脑袋,“要不是你胡闹,这回哀家定能为你二哥讨回个公道!可现在你留下了把柄,若是哀家再执意彻查此事,大皇子固然被罚不假,你可也跑不了!如今是你害了你二哥白白折了这只手,懂吗?!”
少年一愣,半晌眼里起了一层水汽,“二哥……”,他抬头眼巴巴的看着慕容岩。
慕容岩上前一步,一伸手将他拉了起来,温声宽慰:“没事。”
他又转身笑着对慈孝太后说:“皇祖母,既然事已至此,就此罢休吧。父皇为朝中大事日夜担忧操劳,我们兄弟之间芝麻大小的事情,实在不该再惊动他。”
“你能这样想,当然是最好。”太后携了他手,看上去对这个明理的孙子怜惜不已,“可就是太委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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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娘娘这番对殿下,想必更是另眼相看了。”晚上姚远为慕容岩换药时,聊及此事感慨道。
那药膏涂在皮肤上一阵清凉,牵的慕容岩嘴角的笑容更冷,淡淡低声说道:“我在她眼里,和大哥是没多大差别的,若万幸有那么点不同,也是因为阿宋依赖着我——太后娘娘有那么多孙子,可只有小六的名是她的姓。”
“也对。不过,此事殿下究竟打算如何处理?”
“无须动作。那千密使年纪轻轻,手段却了得,连陈遇白都已经被她请动了,皇上一向信任国师,想必一定会被说服。而端密太后既是要她保大皇子,自然是会竭力平息此事。如今只要我忍气吞声即可。”慕容岩抚着左臂伤处,沉声说道。
“殿下,恕臣直言:此番大皇子与六皇子皆有过错,殿下何必忍气吞声,何不放他二人斗个两败俱伤?”
闻言想到了什么,慕容岩微微笑起来,“我自然不会白吃这个亏。”他缓声说道,“千密使前几日曾到访此处,与我做了一笔交易,条件就是放过大皇子这一回。”
“哦?”姚远好奇,“那么她给殿下的交换是?”
“是……很有趣的东西。”慕容岩笑起来。
“呵,臣大胆一猜——与纪小将军有关?”姚远的笑容里也多了一丝轻松之意。
慕容岩笑而不语。
“看来那东西果真有趣,值得殿下为它放过两位皇子。”
“不,小六是为我才做下那些事,说什么我也要保他的。”想起阿宋拙劣执拗的维护,慕容岩微微的笑起来。
这孩子……姚远对着他那笑容默了片刻,起身收拾了药箱准备离开。
那人说得很对,这孩子太像他母妃,纵使心中有怨,纵然满身才气,骨子里却终不能幸免是个良善重情的人,这样的人……是主宰不了大夜王朝的。
慕容岩并不知他心中所想,见舅舅忡愣,以为是又想起了母妃,思亲不已。他过去,轻声的问:“舅舅,您想念南国吗?”
“南国二字深刻在我骨血之中,无一刻离开,所以无所谓想念。”姚远背起药箱,拍了拍外甥的肩膀,“放心,我答应过姐姐替她照看你,你没有成家立业安定之前,我哪里也不会去的。”
“等将来……舅舅,等将来我拥有了这大夜的天下,夜国人与南国人必定不会如现在这般剑拔弩张。”年轻的二皇子胸中有着无数的抱负与构想,这一切被他自己用温文尔雅的外表压的太深太深,这样偶尔的向最亲近的人提起一次,让他显得格外的憧憬与热切,“到时候,我与您一同回去。”
姚远看着眼前这世上他唯一的亲人,不知究竟是何心情,他淡淡笑了笑,“这番话若是夜国二皇子所说,臣实在感激涕零。但若是你——岩儿,比起你的雄才伟略,舅舅更愿意看到你如小时候那样无忧无虑、开开心心。”
“舅舅……”慕容岩疑惑的喊了声。
姚远察觉失言,自嘲般摇了摇头,亲切提醒道:“殿下不是还有月色之约?臣先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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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之约,恰逢这月最美最圆的月。
纪南似是已到了一会儿,立在那屋檐月前,眼角发梢都散发着这深秋月夜的寒凉之气。慕容岩悄无声息的靠近,本待吓她个措手不及,她却灵敏的一动,回过身来抓了他一个正着。
只见他左手在宽袖里藏着,右手里提了两坛酒,月白色衣袍外罩着淡淡一层月华,笑吟吟的缓步前来。
他走近与她并肩,递来一坛,纪南接过拍开,扑鼻而来一阵醇厚酒香,是难得的上好女儿红。
“姚医正准你喝酒?”纪南径自喝了一口,斜了他包扎厚实的左臂一眼。
“今夜如何还能不准呢?”他轻声反问。
纪南心里一动,颇有些不是滋味,放下了手里的酒,她看着他,“事情……解决了?”
“恩,”慕容岩抬头赏月的目光颇为悠远苍茫,“是我大意坠马,与别人无关。”
“……”纪南嗫嚅了两声,不知说什么才好。此事这样圆过去当然最好,除了慕容岩外,所有人皆大欢喜,连她父亲都不必再为难。
只是此时此刻由他这样淡淡的说出来,让纪南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从小被教育为人要公正禀直,而在大是大非面前又要为国为民,置自身于不顾。
但当眼前这人真真实实的做到了这一点,她又切切实实的为他感到不平。
“小四,”他温柔亲切的叫她,“不要多想,我有我自己的考虑。”
纪南闷声不吭,接连灌了好几口酒,喝急了被呛到,咳的面红耳赤。
慕容岩笑着看她,拎起她手边的酒悠悠然喝了两口,惋惜的叹了一声:“早知道这酒如此好,昨晚我该偷藏一只羊腿下来。”
纪南斜眼瞥他,“你不是说那羊肉又老又膻?”
“和肉无关,”他嘴角弯弯,“只看与谁对饮。”
他说完特意看她一眼,笑着抿下去一口酒,舒了一口气,“小四,今夜如同咱们还未曾回这上京城时一般,叫我一声二哥吧。”
“二哥。”她改口得极快,与他相视一笑,接下去便说道:“我有话问你。”
“问。”他笑得温柔。
“一年之前,我出征南国那一日,你救了我。”她顿了顿,目光从与他对视转而看向前方,“所以,你那时已经知道了对吗?”
她问出口之后反而有了更多勇气,便回过头去看他的眼,不想恰好撞入那一片潋滟眸光之中——他在笑,笑着轻声问她:“当然,否则这一年我成什么了?小四,我虽然偶有不庄重,但‘轻薄’二字,可不是随便对谁都使得的。”
他语气那样轻柔,暗示的那般明显。纪南就算再有如何的不得已,也只是个未满十六的女孩子,即使战争与兵器日夜磨砺着,她胸膛里跳动的仍然是一颗柔软的少女之心……“二哥,”她万分艰难的说出口:“不必。”
慕容岩眯了眯眼,原本眼中温柔闪耀的光芒,渐渐黯淡了下去。
他抿着唇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纪南喝了一口酒,定了定心神,才接着说下去:“你一定知道我家的事情:若是没有了我这个嫡子,我母亲不但没有了正妻的位置,瞒了这么多年,事已至此,她恐怕还会因此背上个欺君的罪名,而我父亲与我也逃不了干系……所以我必须一直是镇南王的嫡子、纪家的小四少爷、大夜的将军。我早就想好,这一辈子我为大夜、为纪家而活,不为自己。”
她知道在南国那边,女子若是被男子看了肌肤就得嫁给他,否则为了名声只好去寻死。但她是夜国人,大夜的女孩子洒脱勇敢,敢爱敢恨,不拘礼法。何况她又更有别于普通的大夜女孩,他实在不必要对她负责。
她也根本无法给他负责的机会。
“二哥,你和我所见过的所有男子都不同。我从小崇拜的人都是我父亲那样的大英雄,我有三个武功出众的哥哥,我见过大皇子单手制服暴怒的神驹,还有暗夜谷里,我遇到过那么多武林高手,人人力量非凡。但那么多大人物里,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你,遇事不靠武力,不动声色就能解决好多事情。你和所有人都不同,难怪有那么多的好女孩都喜欢你。”纪南说着这些便想起好多事情来。从他教她练剑,到暗夜谷回上京的一路,再到这两年里的相处,她忽然发现那些点点滴滴,她一处都未曾忘记。
她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因为担心身份泄露,我没有几个朋友,你是为数不多的之一,我真心希望你过得好。所以今夜我们把话说开,你不必再有顾虑。”
她显是早就想好了这番说辞的,流畅的让人插不上话。说到这里,慕容岩终于大皱眉,颇有些无奈的打断她:“小四,你并不是我的顾虑。”
“可你是。”纪南截过话去,“二哥,你让我无所适从。”
月光这时更亮,纪府地处开阔,这处屋檐又是全府最高所在,两人几乎就在这圆月跟前相对着。纪南年轻光洁的脸上,神色执拗,眼神里有令人无法忽视的坚持。慕容岩平素里口吐莲花的一个人,这时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世上竟也有人能让他说不出话来的,这么多年的潜心磨练,竟也有对付不了的人。
“唉,”他酝酿半晌,最后只垂着眼叹了口气,“喝酒……”
“多谢。”纪南低声说,竟是就当他已默认了。
慕容岩只好一声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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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的月更大、更圆、更亮,深夜的风也更凉了。慕容岩站在自己家竹楼前的小院里,单人对月,独斟独饮。
那孩子,可真特别啊。他想起纪南那双单纯的凤眸,心中如此暗叹了一声。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一个女子拒绝呢。
也好,虽然娶的是她身后的纪府与纪家军,但是人生那么漫长,一个有趣的伴侣总比无趣的要让他心情愉悦。
提及“有趣”,有人眯起了那双魅惑众生的风流桃花眼,因为他想起了那位比上京第一美人水蔻蔻还要国色天香几分的千密使。
那夜她来时,慕容岩正练字,一帖临完他搁下笔,回头对那不速之客一笑,“久等。”
“无妨,我方才在纪小将军那里等了更久。”秦桑微微一笑,竹楼内顿时满壁艳光。
“无功而返?”慕容岩也微笑起来。
“也不算是——起码她比慕容宋要聪明,虽然也和她一样贴心贴肺的关心着您。”秦桑眨巴着眼睛,将他脸上的神色一点不漏的尽收眼底,“殿下,你我之间明人不说暗话:大皇子完全心不在此,不如您高抬贵手放过此事,也好省省我的力气。”
“你这差,当的可真是马虎了事。”他缓声说道。
秦桑笑意更深,“那么究竟如何呢?”
“不要说他心不在此,我压根也并不曾将他放在眼里。但,这不代表我须得忍气吞声。”慕容岩收了笑意,抚着左臂,淡淡的说,“况且这回,并不需要我费什么心力不是吗?”
“我就知道,”秦桑叹了口气,“殿下其实远没有坊间相传那般和善好说话。”
慕容岩并不用在她面前伪装,懒懒一笑。
“殿下,您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