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拘墟见-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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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砺剑崖时,他考虑过之后要如何与师父相处,想着既然师父不愿表露,那他也不提,二人仍如过去,做一对寻常师徒。但即便江逐水不如周乐圣通人情,也不是傻子,看出对方虽不承认对他有情愫,行止间却难免有不对。
照理,若师父不想让他误会,只会故意与他疏远避嫌,怎会如现在若即若离?
何一笑正要离开,忽听见细响,心道莫非是徒弟太久没回来,以至于屋里出了老鼠?可卧房之中并无陈腐气,又烧了火炉,暖融如春,显然心笙一直都有打理。
对方听见声,江逐水自然也听见了,稍一思索便知晓了来源,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他见何一笑已要看去,忙唤道:“师父!”
何一笑回过头,看见徒弟一手撑跪在床上,长发如瀑,披着他的玄色外袍,愈发衬得面白如玉,风仪不俗,但目光焦急,显是有话要说。
然而他却不自主愣了一愣。
江逐水肌肤白皙,他与洛阳君是甥舅,摘下手套的一双手光洁修长,因拢着衣袍而手指蜷起,似一朵洁白幽兰。
何一笑心中有鬼,明知徒弟并无他意,面对这副姿态,难免心旌摇荡。紧张之下,根本没注意对方要说什么,便循着之前听见的异声看过去。
叫住师父时,江逐水其实并未多想,令得开口后竟不知要说什么,因而当对方看去时,他没来得及阻止。
何一笑在一霎那之间,想过几种可能,但等真瞧见,还是呆住了。
卧房不起眼的角落,搁着一尺余高的铁笼,大半掩在帷幔后。露出的部分中,蹲着只巴掌大的白兔,抓着几根草料,胡须微抖,嚼食专注。
何一笑道:“徒儿竟……竟还养这玩意儿?”
他问了这话,心内仍有说不出的古怪感,只觉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自己徒弟偷偷养了只兔子。
此念方起,帷幔后又蹦出只来。
29、
何一笑惊过后又释然,想,再来几只也没差。
两只兔子大小仿佛,蹲在一道时,当真一模一样,玉雪可爱。
江逐水揣这两只兔子回来,本是为了试毒。可惜这事还没出结果,他便被罚砺剑崖思过,只得将兔子交予心笙暂养,因这事不好叫人知道,还着意嘱咐过别与人说。谁料师父会进他卧房,还恰好撞见了。
既撞见了,也没什么好隐瞒,江逐水道:“弟子从后山回来时,见它们长得好看,一时心动,便带回来养着了。”
“原来如此,”何一笑移开眼,没再看那两只兔子,想了一想,又道,“徒儿若喜欢这些,可以说与为师。小至鸟雀,大至貂狐,即便是虎豹,也能给你寻来。”
江逐水尴尬极了,又不好表露,道:“那倒不必,我养这些不方便。”
对方误会了他意思:“也是,你如今做了山主,若被人知道的确不妥。不然……养在我那儿?我那儿除你外,再没别人,你闲时大可过来。”
江逐水心里五味杂陈。何一笑无论外表还是作风,都和温柔体贴不相干,说出这些话时,面上表情仍旧算不得柔和,然而他话中的好意,却是谁都听得出的。
这事放在几年前,甚至放在一月前,江逐水怕都不会多想,此时听闻,却觉得过于热切了。
他正要开口,发现自己仍跪在床上,姿势不太好看,赶忙下床,道:“师父多虑了。弟子养那两只兔子,仅是碰巧,想到平常多是一人待着,才捡回来解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何一笑想起自己这徒儿不下狱法山,除同门外也没别的朋友,的确称得上寂寞。可若哪日徒儿当真交游广阔,游玩各处……
他自嘲一笑,见徒弟站在跟前,正披着自己的外衣,又忍不住心中一荡,再不敢多想。
“徒儿既不要,我也不强求。流波台之会别忘了,五天后我来寻你。”
师父走后,江逐水站在原处,不禁又裹紧了衣裳。
之前发生的事他并没有忘记,面对徒弟身体明显的异样,何一笑为何一句不问,甚至故意避而不谈?
——师父其实什么都知道。
想到这种可能,江逐水几乎透不过气。
五日后,何一笑如约来了,还带着另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秦铮腰间插着那杆竹笛,站在何一笑身后,眉抬得有些高,看来心情并不愉快。
江逐水皱眉:“六师弟也要去吗?”
何一笑道:“他不小了,该带去见见人了。”
以他说法,去的人应当是孟玄同,然而山中皆知何一笑不喜这弟子,故而跳过他选了更年幼的,也实属正常。
秦铮抱着胸,在他身后冷笑了一声。
何一笑与寻常的师父不同,待弟子并没几分身为尊长的自觉,听见声回头瞥了一眼。
其实秦铮素来对人冷笑惯了,与师父见面也少,一时竟未想到自己处境,笑过后立马出了一身冷汗。抬头时候,恰见对方扭头看来,那双孔雀绿的眸子分明诡异如爬蛇,叫他背上凉飕飕的,似有什么走过。
江逐水眼见得六师弟脸色煞白,显是吓坏了,忙道:“那山中的事便暂时托于周师弟了?”
何一笑道:“他才回山几天,莫非还要往外跑吗?整日在山外也不知做些什么,该收心了。”
这倒是实话。周乐圣在山外虽有事务,也不至于一年大半功夫都在外头,江逐水总觉得他是不爱待在狱法山,才故意找借口不回来。只是师父这么说,他自然要为师弟说话,便道:“他在山外也吃了许多苦,毕竟不比我在山内,根本遇不见什么危险。”
何一笑沉吟后道:“也是。”
秦铮因被师父吓着没有再抬头,一直只认真听着,听到一半时,他忍不住看向江逐水。却见这位大师兄神色自然,而虽见不得师父模样,但那声音平和,与平常他听过的有天壤之别。
江逐水极敏感,察觉到师弟怪异目光,顾忌师父在,没有去问。
说起来他本有六个师弟妹,现在剩了四个,这四个之中,他最看不透的便是秦铮。
他年纪不大不小,性情看来外露,但又不是没有心机之人,平常言行举止都似别有深意。隐约地,江逐水觉得这位六师弟心里或许藏着什么秘密。
但这些揣测无头无脑,他不好与谁说,也不好去问。
流波台在狱法山地界之内,两日之内必定能赶到,此次毕竟是三山之会,不好去早也不好去晚,何一笑才拣了宽松的时间。
他们是当日早晨走的,快马日行千里,傍晚便到了倞河的一处支流。
其时南方吹来暖风,河水初融,已有摆渡人操舟,过了河后不需半日,便能到抵。
三人三骑,江逐水与秦铮跟在何一笑后边,怎料师父勒马转了方向,道:“时间来得及,我们绕路走。”
的确来得及,况且他们也不怕赶夜路。
但江逐水仍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多想了。
他想,师父这回绕路是临时起意,还是有意而为?若是临时的,倒也罢了,何一笑性情莫测,做出这事一点不稀奇,只不知到底是什么改了他心思。可若是有意……那他又是为了什么?
江逐水想了一遭,也想不出什么理由。
绕了路也不过多小半日光景,三人在河畔休憩了一晚,第二日暮色方起,便到了流波台。
不比之前的小支流,倞河浪高拍岸,涛声不绝,河水浑浊如泥,唯独那座圆台矗于河中,屹立不拔。
此次会面既在狱法山地界,江逐水与师父算是东道,到得最早。
不一时日暮西沉,月挂高天。
月是满月,皎如银盘,清辉映得河水愈发黑浑,流波台却显出异样光彩,自体生光,令得方圆丈许亮如白昼,纤毫毕现。
今日乃是月圆,潮水涨落,台面出水三丈,江逐水头回站上流波台,见脚下洪浪翻天,声震如雷,心志稍弱者站于其上,怕要两股战战,直打哆嗦。
不提何一笑,秦铮年纪虽小,也扶着腰间竹笛,镇定自若。
不久又有人来。两人,一个还是熟人,正是当时在沧临逃得一命的丁玉琢。
几月不见,他又憔悴许多,虽佩了剑,看来却弱不经风,站在另一人半步之后,亦步亦趋,没有半分逾越。
江逐水知道另一人是谁。
前任姑射主人与他父亲江卧梦并称双璧,都是样貌风仪万里无一的美男子。自这二人相继故去,双璧之名也没人再提,但听闻现在的姑射主人仍是少见的美人,名声不比前头两人稍逊。
30、
狱法山这边三人,江逐水与师父并不吃惊,秦铮年龄尚小,这惯来趾高气昂的少年,见了人竟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怪不得他。
正逢十五,那二人缓步而来时身上似笼了一层薄纱,风姿愈发脱俗。丁玉琢虽神容惨淡,也温和雅致,眉目间的忧悒令他看来毫无威胁。
但当与姑射主人站在一块儿时,他变得几乎没有存在感。
秦铮望去时,只见着一个深色人影。
姑射主人一袭花青色衫裙,松挽了髻,周身并无冗饰,这装扮普通,似寻常小家碧玉。
与寻常美人不同的是,她生了张容长脸,眉墨且长。鼻子挺翘,但娇柔不足,唇色又稍淡了,唯独眼中神光洁净如雪。
只这一双眼,便将她与千千万万的俗世中人分隔开来,即使是日中时候,她一眼望来,观者心中也如披冰雪。
这零零总总的五官虽然出色,唯独缺了点妩媚,当放在她的面孔上时,却迸发出惊人的艳色。这美与外物无关,纵是荆钗布裙,她依旧渺如神女。
一尘不染香到骨,姑射主人风露身。相较前任山主,这句话更像是为她存在。
江逐水之前也没有见过她,但他心性极佳,也过了为容色所动的年纪,虽有惊叹,却很快回神。他瞟了眼身边的何一笑,见对方没有半点神色波动。
看起来正常,实际又不太正常,无论爱不爱美色,见着一位绝世佳人,难免露出些惊艳之色,这是人类欣赏美丽的本能,与欲望无关。而何一笑表现得,未免太过冷静了。
江逐水又看了这两人一眼,忽生出种揣测——他们莫非早见过面?
可这也不对,自二十多年前起,三山便没会过面,何况是十几年前才即位的姑射主人。
然而明知没有可能,他仍有怀疑。
这二人轻身功法皆是不俗,踏浪凌虚,姑射主人娴静端庄,落脚轻盈,点尘不惊,上了流波台。台面是规整的圆形,双方虽未刻意,也各据一方,离得有些距离。
河上风大,夜间又冷,几人有修为傍身,倒不惧这点寒气。何一笑没说话,人还站着,却闭上眼,调息去了。
江逐水不似师父随心所欲,又不好贸然去看姑射主人,便冲着丁玉琢,微微笑了一笑。
真论起来,丁玉琢对何一笑的畏惧应当更深,但此时得了这友好笑容,脸色仿佛又白了几分。周边的光亮几近耀目,他脸上仅有的那点颜色也被盖了去,唯独眼睛亮得吓人,像烧着火。
江逐水本以为他是惊惧,细瞧之后才发觉并非如此。对方眼中烧着的的确是火,却是大火覆灭前最后的一星余烬,在黑暗中,这点火光自然是明亮的,但绝不长久。
与师兄不同,秦铮无所顾忌,注意全在姑射主人身上,想不通这人衣饰如此平凡,长相也没什么出奇的,为何让人念念难忘?他目光失礼,幸而他只是个半大的少年,对方垂眸不语,没有计较,看来更只似个寻常妇人了。
倒是丁玉琢看了秦铮一眼,眼光似两把薄薄的刀刃,剐得人肌肤刺疼。
秦铮耸肩笑了声,这刀子方沾上身,便滑了过去,没给他造成一点影响。
几人等了小半个时辰,仍未见涿光来人,何一笑睁开眼,嗤笑道:“还是老样子。”
水声大,他声音又轻,江逐水隐约听见内容,猜着他说的是谁,但不很确定。
许是知道他想法,何一笑道:“三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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