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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其间牵扯到王、谢、蔡三族,有心之人,皆觉出些不同的意味来。
正是五木观之事后不久,原任开封府尹便辞官回乡,一时引得城中议论纷纷。
酒肆茶坊之地,是最爱传这些的。
只闻得一少年道:
“怎么回事?府尹忽然辞官,也太巧了些。”
一旁的长髯男子瞥他一眼,方道:
“你才几岁?汴京城的巧事可多了去了!此番哪有那么容易的?”
又有人问道:
“还是与五木观之事有关吧?”
“那日我在呢!”一书生模样的人附和,“惨不忍睹啊!也不知王府怎么教出那样的小娘子来!后来王、谢、蔡三家皆来了人,似乎朱家也来了人。有人还见着郓王车驾呢!”
那少年只挠着头:
“这都哪跟哪啊!怎的你们越说,我反而越是糊涂呢?”
长髯男子笑起来:
“这就糊涂了?那往后糊涂事还多着呢!”
他四下看了看,又道:
“不过,我听闻,从前开封府派少尹去谢家问过话,似乎是王、谢二府的小郎君打死了人。或许是有所记恨?况且,五木观之事,府尹也收拾得不漂亮啊!”
有人应声笑道:
“这件事我亦有所耳闻。你们说,这开封府尹是倒了什么霉?屁股还没坐热,便逢着这几家的破事!”
“不过,”长髯男子道,“此番又牵扯着蔡家,怕是不会这般简单。”
“你们可小声些!”又有人道,“五木观之事传得沸沸扬扬,说说也就罢了。扯上府尹辞官,你们也不怕隔墙有耳!”
那书生亦附和:
“正是呢!还是少谈论些,省得惹事!”
一时,众人只得讪讪散开。
只是,还有人意犹未尽,又三两成群地低声谈论。茶余饭后,稍作消遣。
谁也不曾在意,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正悄然行过汴京街道。
车中之人掀起帘子一角,将汴京之景一一看来。
林立的酒肆茶坊,往来的玩乐行人,果然好不热闹。
这马车不算华丽,却也干净体面。它缓缓而行,姿态悠然,也不至惊了百姓。
车中人端然而坐,看了一阵街景,只低头微微含笑,又将帘子缓缓放下。
他忽而开口,轻声问:
“快到了吧?”
车夫闻声,忙回头应道:
“大人,再过两条街便是。”
车中人点了点头,又问:
“那此处是……”
车夫笑道:
“前头是谢府,咱们汴京城中有名呢!”
谢府……车中人忽而一怔。
他又挑帘看去,这条街,果是谢府啊!车中人沉吟一阵,又放下帘子,遂不再相问。
车外还有一骑马的侍从,身姿挺拔,眼看着便知是习武之人。
他弯下腰,恭敬地向车中问道:
“大人,可要先回府衙,稍事歇息?”
车中人将自己审视一番,衣袍发髻还算规整。
他只道:
“不必了,入城前已梳洗过。眼下,便往蔡太师府上去吧。”
侍从应声,车夫亦驾马而行,一行人遂朝着蔡府而去。
而谢府这头,自下朝,谢诜便唤了二郎谢汾至书房。
五木观之事,牵连甚广,倒见出许多事来,又岂是小娘子们过分的意气相争?
“父亲。”二郎行礼,还是如往常一般的礼数气度。
谢诜摆摆手,只拿指尖敲打着案头。
“五木观之事,早传遍了吧?”他道。
“是。”二郎回道,“百姓们皆道,开封府尹辞官一事,或许与五木观有关。”
谢诜点了点头:
“百姓们在汴京待的时日长久,自然能生出些见解。”
百姓们并非愚钝,日日见着,许多事也能明白一二。
至于明白至何种程度,那便要看官家是否有意让他们明白了。
谢诜又道:
“开封府尹辞官之事,你如何看?”
二郎沉下气来,把声音压得很低:
“实在蹊跷。”
“但说无妨。”谢诜道。
二郎顿了顿,方道:
“明面上看,是开封府尹办事不力,于五木观之事不知判罚,处理不当。故而,引得王、蔡二府双双怨怼,不得不引咎辞官。”
“这第二层,”二郎接着道,“在众人眼中,开封府尹是王府一手提拔之人。舍他一人,让权于蔡太师,是要消太师府的怒气,未免结怨。”
谢诜点了点头,又抬眼看着二郎。
二郎笑了笑,又道:
“可事实上,开封府尹,是父亲门生。”
闻得此语,谢诜忽哈哈大笑起来。
于百姓而言,至多能见出第一层;于官场而言,多是见着第二层意思。
可事情本来的面目,朝堂之中能见出真知的,不到十人尔。
谢汾,不愧为谢府的当家长子。
思及长子二字,谢诜不由得想起大郎谢源来。若他还在世,应是不比弟弟差的。
二郎见谢诜神色有些黯然,遂轻声道:
“父亲?”
谢诜回过神,只道:
“你接着讲。”
二郎点了点头,又道:
“这件事,看上去是王、蔡之争。可吃亏的,却是咱们谢府。”
开封府尹瞧着虽是王府提拔,可他既为谢诜门生,明里暗里,哪处又不是谢府打点?
时人只道王、谢二府,同气连枝,一荣俱荣。却不知,其间还有这些事。
谢诜吐了口气:
“这一回,是为父疏忽了。”
二郎却笑了笑,只抱拳道:
“父亲,小事。”
小事!谢诜亦笑了起来。
与看清时局处境相比,这点舍弃,确是小事,也确是值得之事。
“儿子记得,父亲于此事之上,本也有些防备的吧?”二郎笑道,像是家常闲谈,“否则,七娘的婚事,为何迟迟不曾应允他家?”
谢诜摇头笑道:
“你呀!”
“对了!”谢诜忽想起一事,“新任开封府尹应是今日入城吧?”
“是,开封府的邓少尹已来告知过。”二郎道,“说是乘了辆不起眼的马车,才入城,还不及梳洗,便直直往太师府去了。”
“他也太心急了些。”谢诜一声冷哼。
“不过,他能爬到如今的位置,倒也见出些手段。”二郎道。
谢诜点了点头:
“他当年狼狈出城,心中必有怨气。否则,以他那般的心性,断不会投靠蔡太师之流。”
谢诜顿了顿,一阵沉吟,只叹道:
“看来,是时候会一会这位故人了。”
如何不是故人呢?
大娘子谢芝从前的夫婿,新任开封府尹——孙九郎。
☆、第一百八十四章 锦缠道3
汴京城就要入冬了,清晨的积霜更重了些,有几夜,已然飘起了小雪。
开封府的暖炉比往年着意添了许多。
孙九郎自黄州归来,身子便大不如从前。想来黄州艰苦潮湿,加之一路的颠簸,越发经不得了。
他掩着面咳了几声,口中冒出白烟,只朝侍从道:
“像是下雪了?”
侍从抱拳应声:
“有些小雪,大人。”
孙九郎点了点头:
“备车马吧!”
侍从一怔,见他病中艰难,只劝道:
“大人,不如缓些时候吧!这季候,还是先将养着的好。若熬坏了身子,总是不值当的。”
孙九郎摆了摆手,又咳了几声,态度坚决,只打发了侍从去。
侍从有些无奈,却也没个法子,只得应声去了。
孙九郎兀自紧了紧棉衣,起身踱步至窗前。
他半支起窗,忽一阵风雪急急灌了进来。激得他又猛咳了两声。
小雪已将房檐树梢染得发白,今夜或许便有一场大雪。到那时,汴京就成了茫茫的一片,干净得很!
他举目望去,一时有些感慨。从前,也是这般的雪天啊!
当年他受辱出城,拖着老父老母,便匆匆往黄州任上去。
一路颇是难行,孙家父母年迈,哪里经得?加之那时心中愤懑,母亲又被吓得不轻,不多时,便撒手人寰。
孙九郎还记得,那时天上大雪纷飞,没几个随从在侧,自己亦是身无长物。母亲的尸身,只得拿簟席草草卷了,又寻了个山丘暂且安葬。
他低头一叹,不知何时,已然泪流纵横。
孙九郎抬袖试了试,一切都太远了。
他回身望向门边,侍从正进来,只抱拳道:
“大人,车马皆妥帖了,此时去么?”
孙九郎又看了一眼窗外的雪,又是这样的雪天,他回来了!
他点了点头,挺直背脊,一时正色铁面,语气似雪寒凉,道:
“替本府更衣。”
开封府尹新官上任,汴京城中自然又多了个可议之事。只是寻常百姓并不知晓,这个孙大人,便是从前被谢府赶出汴京的倒霉女婿!
自昨日收到拜贴,谢府上下亦多有议论,皆道孙九郎小人得志,颇是不以为意。
倒是七娘,闻着此事,只作一叹。
谢菱正在一旁打璎珞玩,听她叹息,只笑道:
“七姐姐做什么叹气来?”
“孙姐夫回汴京了,菱儿可知晓?”七娘问。
谢菱点了点头:
“略有耳闻,想来不过人事变动,也不与咱们相干。”
“我听说,”七娘压低了声音,“他今日要来咱们府上呢!”
谢菱撇了撇嘴,一副不屑模样:
“他还有脸来?若不是他,大姐姐何至于……”
她正说着,一时有些哽咽。
七娘蹙着眉,抚了抚她的背,只道:
“大姐姐的事,也不全怪孙姐夫的。”
谢菱抬眼看了看七娘。
这个不知世事的七姐姐,原也有通透之处。
可不怪孙九郎,该怪谁呢?朱夫人么?七娘身为人女,又如何能说这般大逆不道的言语。
自然,谢菱亦不会说。
谢府上下皆厌弃孙九郎,她又如何不同仇敌忾呢?到底人在屋檐下,不似七娘。谢菱,没那任性的本钱。
她也不言语,只看着七娘。
“我想,”七娘又道,“孙姐夫此番前来,或许,只是舍不下大姐姐?”
谢菱笑了笑,只摇头:
“我也不知的。”
说罢,她又兀自打着璎珞。
七娘见她无意再谈,遂也不说了。到底,那件事闹得家中很不愉快。若非孙姐夫骤然回京,只怕也不会有人提起。
孙九郎至谢府时,天色尚早。谢诜自是不必见他的,只二郎端坐厅前,保持着应有的礼数。
开封府尹,该有的体面总还是要给,不多一分,不少一分,也就是了。
孙九郎入得厅来,先行过一礼。二郎的官职在他之上,纵使心中再恨,也免不得如此。
他心中自嘲,何苦来呢?讨这样的没趣!
二郎也不提其他,似乎眼前之人,仅仅是新任开封府尹。
他带着不轻不重的笑,平和道:
“孙府尹多礼了,请坐吧!”
“多谢大人。”孙九郎又行一礼,也便落座。
他瞧着二郎是没什么变化的。还是一样的冷冰冰,一样的不可捉摸。
可二郎看着孙九郎,虽面上不查,却着实有几分愕然。
从前孙九郎虽算不上健壮,倒也康健。而眼下,却消瘦得有些认不出。只见他形容憔悴,面色略微苍白,穿着比这个季节更厚的衣裳。
想来,这几年,他应是极难挨过的。
二郎顿了顿,方道:
“不知孙府尹前来寒舍,有何指教?”
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