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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不敢。”陈酿解释,“实在是有些急事。”
洛阳府尹有些失望,指着身后的马车,道:
“今日本想邀你们同游洛阳,于治理之事上,也好请教一二。谁知先生匆忙!”
陈酿看了一眼那车架。
只见轻车简从,朴素无华,一应随行人之人能省则省,亦无甚排场。
这与汴京,与谢府,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遂笑道:
“学生是晚辈,当不得大人一句请教。看大人作风清廉,出行素简,是学生该向大人请教才是。”
陈酿放眼街市,又接着道:
“况且,大人治下,百姓安居,商户乐业,又何须我瞎添乱?”
洛阳府尹叹了口气,亲自替陈酿牵起马来。
他边行边道:
“难得啊难得!陈先生久处繁华之地,竟留得满心赤诚。”
洛阳府尹这般说,可他自己不正是如此么?
洛阳繁华,不输汴京,守得清廉之心,亦是难得。
“对了,”洛阳府尹道,“昨夜捕获的金人细作,已连夜押往汴京,只待谢大人处置。”
陈酿点点头:
“有劳大人费心。”
洛阳府尹只道不敢。
行至城门,陈酿方抱拳作别。
洛阳府尹又叹:
“可惜先生来去匆匆,未能把酒言欢。”
陈酿翻身上马,只笑道: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他日有缘再见,就此别过!”
见他扬鞭打马而去,洛阳府尹亦摇头笑了笑。
海内存知己,君子之交当时如此,倒是自己着相了。
看陈酿渐行渐远,魏林只道:
“也不知他急个什么?太学的功课也没这般急的!”
洛阳府尹笑道:
“听闻,他收了株极好的牡丹,前几日托驿站的人往汴京送去了。想是惜花之故?”
魏林撇撇嘴,直道不懂。
罢了,他遂由洛阳府尹陪着,又赏一回花去。
且说谢府这处,闺阁里长日没什么事,又见出些冷清来。
直到那日,有黄州的书信来。
黄州的书信,不用想,也知是身在王府的谢蕖寄来。
自王府举家去了黄州,与谢府的联系便淡了。
除了抵达时报了声平安,也再无书信。如今骤然收着,也不知所为何事。
朱夫人深吸一口气,拆开看来。
才读两行,只见她心绪激动,已然要笑出声。
金玲立在一旁,亦附和笑道:
“瞧大夫人高兴的,可是六娘子那里有喜事么?”
朱夫人紧握着信,不住地点头。
她拉上金玲的手,只道:
“快去同老夫人、大老爷讲,六娘生了!”
金玲一惊,果然是个喜讯。
她也不敢耽搁,直往府中各处报喜。
一时,谢府众人齐聚老夫人处。
自今年来,种种烦心之事接踵而至,倒少有聚得这般齐全的时候。
老夫人激动地热泪盈眶,只拿丝帕揩眼泪。
她向朱夫人问道:
“倒难为六娘了,在那样的地方生产!是位小郎君,还是小娘子?”
朱夫人方笑道:
“是位小娘子。信上说,眼睛像母亲呢!”
老夫人更是高兴,又问:
“可取名了?”
朱夫人道:
“是个‘媃’字。绍言起的。”
她起身上前,在老夫人手心一番比划,方才回座。
老夫人点点头,颇是欣慰:
“这个字好。女子向来以柔为上,百炼钢不及绕指柔,这是好性情。”
一屋子人皆点头附和。
又一阵问询道喜,老夫人的神色忽黯淡下来。
她轻叹一声,又道:
“算来,六娘是去年夏末有的。眼下暮春,怕是,未足月吧?”
朱夫人见她伤神,忙上前劝道:
“黄州路远,难免有损胎气,媳妇初时也提心吊胆的。好在六娘母子平安,好生将养,慢慢地也就补回来了。”
老夫人摇摇头,露出不满来:
“哼!也就是你们,心那般狠,将六娘赶到那不见人的去处!她如今正是月里,也不得母家照料!”
朱夫人一时语塞,又朝谢诜看了看。
老夫人的模样,直像个发脾气的孩子!谢诜无奈扶额,上前一番安抚,方才好些。
老夫人瞥谢诜一眼,只道:
“我也不是不知你们的难处。只是,看在六娘与媃娘子的面上,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也当为我这个老婆子行善积德了!”
谢诜忙行礼:
“母亲说的是,儿子惶恐。”
老夫人摆摆手:
“去吧去吧!原本是件喜事,怎的看着你们便心烦!”
她又揽过七娘:
“还是我的七娘好!她陪着我便是,你们去吧!”
众人一时遂起身告辞。
临行时,朱夫人又低声朝七娘嘱咐一番:
“不许胡闹,惹婆婆生气!”
七娘只委屈地缩在老夫人怀里。
老夫人方护道:
“七娘乖着呢!也不像你们!”
朱夫人讪讪,只得告辞。
待他们皆去了,屋中一时安静下来。
老夫人遂将七娘审视一番,笑道:
“听闻,你近来日日往汴河畔去,是所为何来?”
☆、第二百五十五章 促拍满路花5
七娘朝老夫人看了一眼,有些羞,又有些怯生生的。
老夫人忽笑起来,只道:
“哟!咱们家七娘,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么?怎的还有这般神情?”
七娘倚在老夫人怀里,拿指尖卷着丝帕。
她微微垂目,时而情思辗转,只不言语。
老夫人又细细看她一回,只道:
“才回春的时候,婆婆见你也爱往汴河去。那时,你每每回来,还顶难过呢!”
七娘愣了愣,忽思忆起来。
那时,三郎与六姐姐才离开汴京,她心中自是不舍。
七娘始终记得绍玉临别时的模样。
那时,他还对她笑。
她想,这是终其一生也忘不了的。
七娘方道:
“那是为着三郎与六姐姐。”
老夫人点点头,又道:
“可七娘近来往汴河去,却很是开心。”
七娘眼波一转,偷笑一下,只凑向老夫人的耳边。
她轻声道:
“婆婆,我同你讲个秘密。酿哥哥要回来了。”
“噢!”老夫人配合着,作出一副惊喜模样,“是陈家的小郎君,你那个小先生吧?”
七娘直直点头。
她双手轻握,撑着下巴,只道:
“前几日,他自洛阳捎来一株牡丹。还附上书信,说叫我猜一猜,他与花,是哪个先到汴京。”
七娘正说着,又不住低头浅笑:
“婆婆,你说,他这个人,是不是顶有意思的?”
老夫人看她模样,早已心知肚明。
小娘子的心思,多是这般,哪里瞒得过她的眼睛?
老夫人遂打趣道:
“依婆婆看,七娘更有意思些。”
七娘闻言,忽而愣住,一时不及反应。
什么叫,她更有意思些?
老夫人也见过陈酿几回,隐隐能记起他的样子。
倒是个风姿俊逸的小郎君。
只是看他眉眼,自有股冷清傲然。也不知,是否有那样的缘分。
“婆婆,”七娘忽起身,“七娘亦要告辞了。”
老夫人笑道:
“你这小丫头,一脸正色的,难不成,还有正经事要忙?”
七娘认真点头:
“婆婆,酿哥哥的船,明日到呢!接风洗尘,可麻烦了,我要准备些时候。”
老夫人无奈笑笑。
小孙女长大了,自有许多情态,也由不得她。
次日一大早,七娘便打点好一切,带了阿珠、琳琅往渡口等着。
为着方便,她只作小郎君打扮。
一身嫣色云锦春袍,长发高束,头戴襦巾,又成了初入太学的小祁莨。
阿珠与琳琅自作小厮模样。
这般胡闹,阿珠本也惯了的。只琳琅有些扭扭捏捏,直惹得七娘与阿珠发笑。
琳琅一脸的委屈,只道:
“这个样子出来,我已是舍命陪君子了!你们却还笑话!”
闻得此语,七娘与阿珠笑得更是厉害。
琳琅越发委屈了,俨然要哭的模样。
她只道:
“尤其小娘子,还是主子呢!带着头的胡闹!平日替你们瞒着也便罢了,此番偏还拉上我!”
七娘憋住笑,上前搂着她,安抚道:
“好琳琅,今日人手不够,这才委屈你呢!环月倒是想来,为着给六姐姐和媃娘子备礼,不是被五嫂唤去帮忙了么?”
琳琅只觉无奈,粗粗吐出一口气:
“你们只缠着我欺负吧!看陈先生回来,不管教小娘子!”
七娘却一脸得意,只负手仰面道:
“管教便是!我又不怕!”
不论怎么管教,或是抄书,或是作文,只要他回来便好。
只要,能时时见着他,便好。
三人方至汴河渡口,身后远远跟着几个可靠的家仆。
渡口是汴京最热闹的所在。
商船停靠,游人往来,皆是络绎不绝。
时有风过,吹下片片落花,霎时飞红成阵。
这倒真应了七娘此前说的那句,落花时节又逢君。
“祁莨!”
忽闻得有人唤,七娘回身看去,原是相熟的几位太学生。
琳琅哪见过这阵势,忙拉着阿珠躲在后边,生怕被识破身份。
七娘向前行了几步,只同他们行礼。
“你们怎来了?”七娘笑道。
众人方道:
“陈兄今日回来,自然接人来的。”
一位姓郭的太学生见七娘身后跟着小厮与家仆,有些想发笑。
他只道:
“祁莨,你家果真将你当小娘子宠着呢!不过出个门,竟带上这许多的人。”
众太学生一时皆哄笑起来。
从前,祁莨娘里娘气的,本就够他们笑许久。不想,还养的如此骄矜!
七娘撇撇嘴,又瞥他们一眼。
她只嗤笑道:
“还笑我呢!也不看看你们,说来接人,空着手便来了?”
众人语塞,只面面相觑。
左不过接个人,又要备什么呢?
七娘得意一笑,行至阿珠、琳琅身旁。
她捻起她们所捧之物,只笑道:
“清水备了么?柚叶备了没?点心备了么?车马备了么?”
众人一时不语。
七娘偷笑,又负手行至太学生们身边,上下打量,满脸嫌弃。
她只道:
“什么都没备下,还好意思说,是来接人的?这么大的人了,说大话,羞不羞啊!”
众人备她驳得哑口无言。
许久不见,小祁莨倒是变机灵了!
众人方道:
“也罢!我们确是不周全,还是小祁莨心细。”
郭郎君又玩笑道:
“小祁莨待陈兄这般上心,若非有求于他,便是看上他了?”
太学生们又哄笑起来。
太学之中,学生们私下里开一些过分的玩笑,也属平常。只是琳琅没见过,脸色不大好看。
七娘闻此言语,一瞬羞红了脸。
她有些恼羞成怒,只道:
“说什么呢!我堂堂男儿,岂有那等心思?”
众人见她模样奇怪,只一味地憋笑。
郭郎君见她真有些恼了。在场皆是同窗,总不好太踩人脸面。
他遂赔笑道:
“不过玩笑一句,祁莨别当真。”
“呸!”七娘白他一眼,“我是那等小心眼之人么?”
郭郎君方道:
“自然不是,小祁莨大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