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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时兴奋,忙拉了七娘坐,只道:
“妹子,姐姐瞧着,你可比陈先生强多了!他才醒的时候,满口酸话,一大堆的之乎者也!姐姐听着费劲啊!”
七娘掩面笑了笑,心下了然。
定是酿哥哥觉着,初次见面,莫要失了礼仪气度,这才颇多谦辞敬语,不自觉地直掉书袋!
七娘遂道:
“酿哥哥惯了的如此,李姐姐多担待!”
才说罢,她又四下看了看,只倾身向李夷春耳语道:
“他就是这般,迂得很,活脱脱一个书呆子!”
李夷春闻言,直哈哈大笑起来。
她虽未念过书,却也知“先生”二字,是何等的分量!七娘私下编排自家先生,已是太逾矩了。
偏七娘说来,不卑不亢,只作寻常玩笑,到底有趣!
李夷春又拉着七娘上下打量。这般口齿,这般模样,究竟怎样的人家,生的出此等人物?
她一时又见案头放着笔墨,只问道:
“妹子,你还会写字呢?”
七娘笑了笑,应声道:
“自然会写,否则,我与酿哥哥都学些什么来?”
李夷春这才反应过来:
“是了是了!陈先生本是妹子的先生,自然教得妹子能吃下五大车的学问!”
“五大车的学问?”七娘不解。学问这东西,何时能计量了?
“是啊!”李夷春正色点头,不像是说笑,“史雄说了,陈先生有五大车的学问,都给了妹子你!”
七娘听她言语,霎时没忍住,直笑出了声。
“李姐姐,”她一面笑一面道,“史大哥所言,是学富五车吧?”
李夷春思索半晌,忽道:
“正是了!妹子果然聪明得很啊!”
七娘遂道:
“李姐姐,这是个成语。是说人学识渊博,并非有五车的学问!”
李夷春睁大了眼:
“五车还不够多?我的兵器统共还没一车呢!”
她说话得趣,七娘一时倒不知如何答话了。
李夷春见七娘不语,只觉讪讪:
“妹子该不是嫌我没念过书吧?”
想来,大宋以文治国,书香人家自然看不上大字不识之人。
七娘忙摆手,因怕李夷春芥蒂,遂笑道:
“《庄子·天下》有云:惠施多方,其书五车。这个‘学富五车’,本也是五车书之意。我见姐姐解得源头,很是厉害。”
这一夸,直将李夷春捧上了天。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问道:
“看来这个庄子,倒和‘老子’想到一块儿去了!”
李夷春这个‘老子’,自然是说她自己。
七娘心道,李夷春歪打正着的功夫也太厉害了些,还从未见过这般奇人!
她笑了笑,道:
“姐姐好聪明。你所言不错,庄子与老子,确是一家的!”
李夷春见七娘赞许,一时得意洋洋,只道:
“从前只道做学问无趣,眼下看来,倒有那么些意思!待妹子你身子好些,也做一回我的先生?”
七娘不愿扫兴,只点头应了下来。
李夷春心下高兴,也来了兴致,指着案头笔墨便问:
“这会子,却是写什么来?”
七娘又执起笔,朝李夷春道:
“此前,我冤枉了酿哥哥,不信他来。昨夜,他有些生气,我欲作篇文章,与他赔个不是。”
李夷春闻言,竟一把夺了七娘的笔,只道:
“傻妹子,有甚么话,当面说过,误会也就没了!又费什么心力作文来?”
“可……”七娘有些为难,“我一向与酿哥哥写文章的。”
李夷春嗔道:
“文章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就不信,你生生站在他跟前,他还能生你的气来?”
说罢,她一把拉起七娘,便往门外去。
李夷春本是习武之人,加之身形健硕,力气极大。被她蓦地一扯,七娘险些摔一跤。
一路上,她几乎是拖着七娘。七娘踉踉跄跄,一步一绊,又穿过一条小径,总算是到了陈酿窗下。
李夷春忽而定住脚步,转头朝七娘道:
“说吧!”
七娘还不曾缓过气息。她四下看了看,轻喘几口气,又拉着李夷春退后三两步,道:
“人来人往的,不大好吧?”
李夷春倒是胆大:
“怕甚么?此处是我的地盘,你是我妹子,谁还敢笑你不成?”
七娘抿了抿唇,又看看陈酿的窗口。她人已然在此,总不能一面未见,便折返回去做文章吧?
也罢!既来此处,入乡随俗也就是了。想来,也不算有违礼法!
七娘振了振精神,深吸一口气,只对着窗口道:
“酿哥哥,你听好了!”
说罢,她心中想着适才欲作文的腹稿,直直念了出来:
“《左转》有云: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今学生有过,特来请先生海涵……蓬荜尘灰,尚蒙智思,清风明月,唯证此心……话及此处,泪目簌簌,伏请先生宽谅,已矣。”
七娘语罢,只见李夷春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还当这小娘子是个随性洒脱的,谁知拽起文来,毫不逊色于陈先生。李夷春恁是一句话也不曾听懂!
七娘近前一步,直直望着窗台,里面却不曾有甚动静。
她霎时心下一紧,该不会,酿哥哥真生气了吧?
☆、第二十五章 洞天春8
七娘朝前倾身,偏着头向窗间探了探。
似乎过了许久,里边却依旧闻不见丝毫动静。她直觉着丧气,一时又垂下头来。
李夷春在一旁看得不耐烦,只催道:
“妹子,你倒是说话啊!这般呆楞着,谁能听见了?”
七娘微微撅着嘴,抬头看李夷春一眼,嘟哝道:
“酿哥哥不理我呢!”
李夷春是个急性子,哪顾得这许多?她一把抓起七娘的手,直将她拖到窗下,贴着墙根站着。
“陈先生!”只听她高声喊,“什么了不得的事?这般与小娘子甩脸色,可不是大丈夫行径啊!”
才说罢,她又转头向七娘道:
“你也太怂了!史雄要敢不理我,姐姐我早捶得他满地找牙!”
这等粗鄙言语,雷霆手段,七娘何曾听过?细数世间女子,哪有如此放浪不羁的?
她遂朝后缩了缩脖子,神情满是讶异。
“李姐姐……”七娘一时语塞,结巴道,“真……真英雄也……”
李夷春闻言,自觉得意,只哈哈大笑起来。
七娘见她恣意模样,兀自摇摇头。
李夷春是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痛快人,快人快语,心中也装不下事。
可陈酿与七娘,和她与史雄,到底是不同的。
他们自幼受儒学教导,二人便是闹,便是不相理会,其间曲折原委,所思所想,亦断非李夷春能明白的。
李夷春笑了半晌,见七娘依旧不言不语的,心下有些懊恼。
她遂问道:
“我说妹子,你到底要不要与你先生讲话啊?我在此处聒噪半日,你倒像尊菩萨!”
李夷春又上下打量七娘一回。见她面色之中,似有患得患失之态,这般模样,绝非寻常与长辈认错!
果然,昨夜所想不错!李夷春心头暗笑,这师徒二人,不论谁对谁动了心思,其间必有猫腻!
她虽不曾读过书,可多年飘荡江湖,见惯了人情世故,人心百种。
那师徒二人本就年纪相仿,如七娘这等小女儿心思,又哪里瞒得过她去?况且,李夷春自己做主,嫁与史雄,也算是个过来人。
她又瞧了瞧七娘,只道:
“妹子!有些人有些事,可不是傻站着就能成的!”
七娘蓦地一愣,转头直直看着李夷春。
她心下慌神,忙打结道:
“姐姐说什么呢!我不过与酿哥哥赔个不是,李姐姐说来,怎的别有一番滋味?”
李夷春见她骄矜害羞,遂故意逗她:
“我所言亦是赔不是之事啊!怎么,妹子你想何处去了?”
七娘闻言,颇觉难为情,只红着脸低下头去。双手还不停地搅着裙带。
眼看二人在窗外说了许久的话,屋中却仍然安静得很。
李夷春心下奇怪。他们的误会,不就是陈酿要卖了七娘么?
七娘虽误会了他,可他自己不也没说清楚么!昨日还见他自责不已,今日怎的端起这般大的架子来?
况且,他不理七娘也就罢了!李夷春好歹救过他的命,如此不声不响,拒之门外,一分薄面也不给,总是太不讲道义了!
李夷春撇撇嘴,向七娘抱怨:
“妹子,你这先生,忒不厚道了!”
七娘直直摇头,满脸的急色:
“李姐姐,酿哥哥定是气坏了!”
她一时思忆起昨夜,陈酿坐在滑杆上那个背影,心下霎时蒙了一层落寞。
七娘接着道:
“他应是对我极失望的吧!一路行来尽是他护着我。风风雨雨也罢,颠沛流离也罢,总是不离不弃。偏我那般不信他,还害他受伤,实在是太不该了!”
李夷春见她心眼太实,这是钻牛角尖了。这个傻妹子,脑子里的弯都怎生绕的?
也不知如何劝七娘,李夷春自等不得,直欲破门而入。
正此时,身后忽传来史雄的声音:
“我的缴金娘娘!起这样早!”
七娘与李夷春皆闻声回头,只见史雄手上提着新猎的野兔,笑得络腮胡亦跟着颤起来。
而他身边,正抬着一竿滑竿。
其上坐的,不是陈酿是谁!
七娘与李夷春面面相觑,皆有些尴尬神色。她们说了半日,又是好言赔罪,又是厉色高喊,七娘还作了篇酸文来念。
原来,这屋中竟是没人的!
七娘只讪讪笑笑,到底是关心则乱,蠢笨如斯!
她卡壳似的,朝陈酿行了个万福:
“酿……酿哥哥……”
陈酿见她神情奇怪,只笑道:
“看来老先生的参确有奇效,不过一夜功夫,你已能下床走动了。”
七娘对着陈酿趋步行去。
方至他身旁,她看看李夷春,又看看史雄,只倾身向前,似说悄悄话。
七娘低声道:
“酿哥哥,蓼蓼不该不信你的。你别难过了,别生蓼蓼的气,好不好?”
此话既出,七娘倒是松了口气。之前又是作文,又是斟酌词句礼仪,临到头了,却还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日常言语。
陈酿抬眼看了看她,佯装着端起先生的架子,道:
“诚然,骗你说要卖了你,是为师失了分寸。然,你心有疑虑,不信为师,岂非教人伤心?”
七娘双臂搭在他的滑竿上,托着腮,侧头望着他,道:
“抱歉,是蓼蓼小人之心了!不过,人非圣贤,况圣贤亦有错时。酿哥哥,蓼蓼只是个小女子。”
陈酿亦看着她。那模样,可怜兮兮的,直教人不忍苛责。似乎每一回,她都如此混过了。
还说自己是个小女子!看来,这小女子厉害着呢!
陈酿遂道:
“你可记得,当日我同你说过什么?”
七娘愣然。他说过许多话,骤然问来,谁知是哪句?
陈酿方道:
“不论何时,我皆不会丢下蓼蓼不管。”
七娘一双大眼,流波凝视。此话的分量,她此时方才懂得几分。
这样的话,是君子之诺,亦是君子之责。
想来,陈酿与她非亲非故,能说出那句话,信守那句话,于乱世之中留得一分保全,确是太难得了!
君子之道,方式如此。
见七娘面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