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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先生请赐教-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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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柜下意识地朝帘幕后看了看。那人依旧研究着字画,似乎帘外之事皆不与他相干。
  掌柜方道:
  “我本是做当铺生意的,还能在官府没点路子?那些官老爷收字收画的,可不还需我张罗么!”
  这般解释,确也说得过去。
  况且,郝掌柜早已言及,他极爱父亲的字画。他对谢府之事多有打听,也在情理之中。
  正此时,店小二已麻利地送来了一张交子。
  掌柜接过,只赔笑者递到七娘眼前,道:
  “小郎君,你看看,这个价如何?”
  七娘垂眼看去,其上之数为一百贯。
  郝掌柜又拿出十贯零钱与七娘,道:
  “知道小郎君是无奈之下才来典当。交子你且收好,这十贯钱,还够几日开销。也算我的一心番百贯,虽值不回手炉本来的价值,只是一路行来,磕磕碰碰,难免卖相不好。郝掌柜出得此价,已是仗义了。
  七娘双手接过,又回头看了看那个手炉,心中忽觉不舍。
  到底,这东西跟了自己许多年。一旦抛离,也不知日后还寻不寻得回。
  七娘转回头,暗自叹了一口气。
  她将交子与散钱分开,仔细收入袖中,又朝郝掌柜行过一礼,方才出了当铺。
  见七娘走远,掌柜忙捧了手炉,往帘幕之内去。
  “大人,”只听他恭敬道,“您给掌掌眼?”
  那位被唤作“大人”的,约莫四十有余。他一身锦丝长袍,颇得名士之风。
  只见他伏在案头,一心尽在书画之上,自作一番赏玩。
  案上之字笔法苍健,颇具功力,落款正是“谢诜”二字。款上还加盖一枚私章,几枚闲章。
  那大人闻得郝掌柜唤,遂直起身子,只将目光投向那只新收的手炉。
  他接过细细把玩,神态自有一番痴然,道:
  “看其品相,确是谢府之物无疑。”
  说罢,他又叹息了一声。徒留得这些东西,人却都不在了。
  只听他问:
  “来人是谁?”
  掌柜放道:
  “是位落魄的小郎君,说是逃难途中收的,看着也不像是谢府后人。”
  那大人笑了笑,只道:
  “逃难途中?你信么?”
  掌柜亦摇头笑笑,虽不言语,二人心下自是了然。
  出得当铺,七娘却直直提不起精神。
  街市哄闹一片,七娘只作充耳不闻。她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个节烈赴死的小娘子。
  那是谁呢?究竟是谁,做了自己的替死鬼?
  其实,七娘在初初听到时,心中便已有了答案。只是,她害怕去想,她不敢面对!
  自家的姊妹,皆已嫁与别家。而家中的女子,俱是已婚之妇。
  谢府之中,唯一还有小娘子模样的,身子弱到能当场气绝的……
  除许道萍,再无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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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大家~沐清在这里承认个错误~~应天府指代南京,是明朝的说法,而宋朝叫江宁,特此纠正~~前面的我已改~~十分抱歉~~虽是小说,但求在可控范围内不胡诌,不误人子弟,再次抱歉~~

  ☆、第五十章 孤馆深沉9

  思及此处,七娘只觉脑中轰然巨响,站将不闻。
  才离了当铺没几步,她遂一把扶上白墙,聊作支撑。
  她很确信,以许道萍的性子与聪慧,是定然会冒认七娘的。
  那时七娘不在汴京,金人又不曾见过七娘。唯有如此,方可做一番保全。
  左右,许道萍落入金人之手,是活不成了;倒不如护住七娘,能救一人便是一人!
  这个道理,七娘自然也明白。
  她无力地倚靠着墙根,缓缓蹲下,手臂将双膝紧紧抱住。一时间,她心头似有金针细细地扎,又慌又痛。
  那样的痛,微微弱弱,来得悄无声息,无知无觉,却丝丝入扣,拂之不去。
  许姐姐……似乎早已是前世之人。七娘只道她同家人一起,被俘北上。是生是死,本还存留一丝希冀。
  不料,她的死讯来得这般突然,还与自己息息相关!
  七娘将头沉沉地埋入臂弯,身子颤抖的厉害,直啜泣起来。
  街头的小雨已然停了,地上湿漉漉的。偶见几个大大小小的水坑,泛起尘土的气味与南方独有的潮湿气。
  那些本已发霉的记忆,一时齐齐涌入七娘脑中,堵得她头晕脑胀,无法思考。
  七娘甚至不知,自己是怎样回的状元楼。
  进牌楼时,只见她手中提着一盏鲜笋鲈鱼羹,早已记不起是何时买的。她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直朝房中而去。
  掌柜见她回来,正欲上前问好。谁知她竟视而不见,兀自魂不守舍地行走。
  派去的店小二亦跟着七娘回来。掌柜见她上楼,遂招了店小二来问:
  “怎么回事,这祁小郎君中邪了?”
  店小二蹙了蹙眉,只撇嘴道:
  “这小郎君也太小气扭捏了些!穷酸穷酸的,没得救了!”
  “此话怎讲?”掌柜问。
  店小二遂道:
  “我道他去何处呢!原是郝掌柜的当铺!自然了,小的是不曾跟进去的。进去时还好好的,谁知,出来便是这副模样了!还蹲在墙角哭了半日!”
  掌柜叹一口气,只道:
  “你也少奚落人家!想来,是没当出个好价钱,人家伤心难过!这祁小郎君,娘里娘气的,若说为此嚎啕大哭,我也没有不信的!”
  店小二嘿嘿笑了两声,又朝七娘他们的房间努了努嘴,笑道:
  “掌柜的,你说,那两位小郎君不会真的……”
  他还未说罢,只一番偷笑,神情中带着不言而喻的窥探。
  掌柜只朝他头上敲了一记,憋笑道:
  “你个猴儿,猴精猴精的!自己只道就行了,人家给了钱便是爷,可莫要胡乱编排!”
  店小二捂着嘴又笑了两声,只赔笑道:
  “那不是在您跟前么!掌柜的放心,我们做小二的,不就是迎来送往,多方应承么?这点眉眼高低,也还是有的!”
  掌柜笑着摇摇头,指着他道:
  “就你鬼精!”
  七娘进得房门,只将门窗紧紧闭了。她端坐案前,直望着那盏鲜笋鲈鱼羹发愣。
  她蓦地甩了甩脑袋,强忍着不去想那些事,只用鲜笋鲈鱼羹填满自己的脑袋。
  七娘不停地在脑中默念:这是酿哥哥最爱吃的,自己当了手炉,不就是为了二人过得更好些么?
  别的事,过了便过了,于事无补。
  不要想,不要想!
  可越是如此,她的心便越乱,便越过不去!
  忽闻“嘎吱”一声,门蓦地开了。
  那一声,七娘只觉被人猛揭了伤疤。她惊得弹起,只粗喘着气望向门边。
  “蓼蓼,与你说个好消息!”只闻得陈酿的声音传来。
  他一身风尘仆仆,在门边抖了抖雨伞的水,才闭门进来。
  七娘闻声一怔,缓了缓神色,方迎上去。她一面拉着陈酿进屋,一面替他掸了掸袍子上的残雨。
  至于他方才说了什么,七娘脑中嗡嗡,却是不闻。
  陈酿看了看她,笑道:
  “你不是喜欢住状元楼么?咱们不搬了,这几日都住这里。”
  说罢,陈酿又抬起手臂,在七娘眼前晃着所提之物。
  七娘强撑着定睛看去,那是一方朱红的精致食盒。她木楞地伸手接过,只见盒上一方红封条,其上写得“绮云斋”三字。
  应天府的“绮云斋”,是大宋有名的点心作坊。七娘记得,有一回谢府设宴,还专程请绮云斋的师傅,做了道枣泥云片糕。
  那滋味,是南方独有,汴京的师傅断然做不出的。七娘吃过后很是喜欢,常常吵嚷着要吃。故而,后来又陆续请过几回。
  陈酿见她一脸愣然,以为她担心花销太过,遂道:
  “你别忧心银钱。这是我方才出门卖画所得,不承想,我的书画在此处还值几个钱。看来盘缠之事,是不必担忧了。”
  他又拉她在案头坐下,含笑道:
  “快尝一尝,可还是从前的滋味?”
  七娘双手捧着那盒点心,只觉有千斤之重。她直直望向陈酿,一时说不出话来。
  此时的感动,方才的悲怆,只杂糅做一团,五味杂陈。
  七娘冲着陈酿笑了笑,放下点心,又将那盏鲜笋鲈鱼羹向前推了推。
  只听她道:
  “我亦给酿哥哥带了点心呢!”
  陈酿心下生奇,揭开盖来,原是自己最喜食的鲜笋鲈鱼羹。
  不过,七娘哪里来的钱?
  他又盖上盏盖,遂问:
  “你拿什么买的?”
  七娘看他一眼,自知瞒不住,方道:
  “我将那紫铜手炉当了。”
  他就知道!她定是当了什么物件。
  陈酿叹了口气,只道:
  “也罢!当票拿来,明日我去赎回!你的傍身之物本就所剩无几,那个手炉,又跟了你许多年。”
  七娘摇摇头:
  “是死当。一路之上,总是酿哥哥养我照顾我。我也总该为咱们的南渡出些力啊!”
  陈酿拿她没办法,只好言道:
  “我是你先生,养你自是应当。况且你一介小娘子,又要出什么力来?”
  七娘敷衍地笑了笑,打岔道:
  “酿哥哥,咱们不说这个了!你快尝尝这羹汤,待凉了便没滋味了!”
  陈酿看向她,只觉她与从前有些不同。似乎,是懂事了许多。
  他遂含笑道:
  “好!”
  陈酿捧过鲜笋鲈鱼羹,便大口吃起来。到底,是她的一番心意,总不能辜负的。
  七娘亦小心翼翼地打开绮云斋的盒子,食了半块枣泥云片糕。
  小小的屋子之中,二人在案头端然对坐。认真用餐的模样,文雅又庄严,直像是个仪式。
  他们吃一口,便相互看一眼,不时又傻愣愣地发笑。这般神情,旁人自是不懂。
  适逢乱世,漂泊无依。幸有彼此,真好!
  七娘心下感慨,又捻起一块枣泥云片糕。正待食来,她忽而顿了顿,一时只将点心放回盒中。

  ☆、第五十一章 孤馆深沉10

  陈酿见她低眉垂目,似有心事,遂忙放下鲈鱼羹,问道:
  “蓼蓼,怎的不吃了?”
  七娘心中揪作一团,只抬眼看了看陈酿,又缓缓垂下头去。
  她自犹疑一番,带着不浓不淡的情绪,只问:
  “酿哥哥,夜阑无人之时,你是否会想起许姐姐?”
  此话既出,屋中骤然鸦雀无声。
  陈酿搁在盏边的手蓦地顿住,只僵直地半悬着。
  他每一根神经渐渐被拉扯到极致,似乎稍稍触碰,便会分崩离析。满怀思绪又绷成一根根线,在脑中,在心头,交织成网,中有千千结。
  七娘请咬着唇,一动不动地坐着。她神情木然,只呆愣愣地望着地板,并不看陈酿。
  是不愿,还是不敢?她不知道。
  二人便如此静默坐着,不知年岁,不言不语。
  鲜笋鲈鱼羹已然凉透了,绮云斋的点心亦软塌成一团。
  窗外渐渐染成了夕阳的颜色,又渐渐暗下来。不多时,一丝若有若无的烛光悄然渗入。原是掌灯时分了。
  陈酿僵直的手早已发麻,此时,竟不提防地轻轻抽搐了一下。他方有知觉,遂缓缓将手搭在案上。
  只见他垂着眸子,也不看七娘,只淡淡道:
  “我去掌一盏灯。”
  他虽如此说,却不起身,似乎在等七娘的应答。
  又默了半晌,七娘神情呆愣,依旧不言语。陈酿咽了咽喉头,遂兀自掌上一盏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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