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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先生请赐教-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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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清照见她拘束,只拉了她在身边坐。
  “你们一路自汴京而来,确是太苦了!”她道,“我此番离开青州,亦遇着许多凶险。你的难,婶婶是最明白的。”
  还不待七娘应答,赵明诚忙凑上前问:
  “遇着什么了?可伤着了?”
  他将李清照自上到下,细细审视一回,神情很是紧张。
  李清照被他看得有些窘迫,倒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她嗔道:
  “作甚么一惊一乍的?孩子们还在呢!”
  不独七娘,陈酿也有些憋笑。
  李清照看了看他们,又向赵明诚道:
  “若真有事,你眼下见着的是鬼?”
  赵明诚自是关心则乱,此时方也回过神。
  他笑了笑,道:
  “那不知是‘鬼雄’,还是‘鬼雌’了?”
  李清照曾作“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一句,故而赵明诚以此打趣。
  她自然懂得,亦喜亦嗔地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风情万种,虽年近半百,却见出活脱脱的少女姿态!
  七娘有些好奇地看向李清照。
  她与母亲的年纪相仿,性子却大不相同。
  朱夫人谨守闺仪,与谢诜自是相敬如宾,日子过得中规中矩。
  可李清照不同,她是把生活过成诗词之人!
  李清照觉着七娘正看她,转头道:
  “你的文章我可看过!你先生的文章,我亦看过。”
  说罢,她又指向陈酿。
  她道:
  “果然是一脉相承。”
  七娘如今正整理文稿,前几日还录了几篇李清照的词。
  她一时来了兴致,只向李清照问道:
  “李婶婶竟看过我的拙作,当真受宠若惊!不知,可否再请你评述几句?”
  李清照方道:
  “你那篇《老顽固论》最好!当日,你父亲将文稿传至青州。我与你赵伯伯挑灯夜读,皆笑得合不拢嘴。”
  笑?
  是嘲笑吧!
  李清照接着道:
  “其中言语轻快,论点明细,引经据典亦别具一格。最难的的是,所言之处,像极了孙夫子!”
  话音未落,却听李清照捧腹大笑起来。
  她又抬手唤道:
  “明诚,你说是不是?”
  赵明诚从前是孙夫子的学生,一想起孙夫子的模样,他亦有些想笑,却蓦地憋住了!
  七娘一时讪讪,原来是笑这个啊!
  赵明诚方笑道:
  “却又提这个作甚?孩子们见着该笑话你了!”
  孙夫子到底为他的恩师,这般打趣,总显得不尊重。况且,还当着孩子们的面,也不怕他们学坏了!
  听赵明诚这般说,她方憋笑着收敛了些。
  晚间接风宴上,因李清照素爱吃酒,赵明诚特地取了几壶珍藏的好酒来烫。
  席间四人推杯换盏,很是快活。
  七娘是不大吃酒的,眼下已是微醺之状。
  陈酿看着蹙了蹙眉,李清照是长辈,她敬的酒自然不能不喝。可也不能不知轻重地灌七娘啊!
  他又替她挡了几回,吃过几盏,只无奈摇摇头。
  还是赵明诚周全,见七娘如此,方道:
  “酿儿,你先送七娘回去吧!让她好生睡一夜,再教浣花熬一副解酒汤与她吃。”
  陈酿悬起的心这才放下。
  他自不耽搁,拽起七娘便走,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到底是怕李清照再劝!
  刚出得赵明诚的院子,忽一阵风过,七娘只觉站将不稳,就要往下倒。
  陈酿忙一手扶住她,一手又挡着她的额头。
  醉酒之人是最受不得风的,何况七娘这小身板?
  浣花一直在门边候着,见这等境况,忙上前帮忙。
  她手脚麻利,动作娴熟,似乎很有伺候醉酒之人的经验。
  她见陈酿紧张神色,方笑道:
  “陈先生莫担心。咱们夫人在小娘子这个年纪,亦是爱吃酒的。睡一夜就是了,没甚么要紧!”
  陈酿心道:你家夫人如今也爱饮爱醉得很!
  他让浣花扶住七娘,自己却蹲下身子,只回头道:
  “我背她回去。”
  浣花愣了愣,反应不及。七娘却潜意识地,往陈酿背上扑去。
  记忆里,陈酿背过她两回。
  第一回,是在山上摔了脚。
  第二回,则是那念上元,七娘与绍玉喝得烂醉如泥,被他寻着。
  七娘双手环上他的颈,将头埋在颈窝之中。
  她感到满足又安宁,这个背脊,宽阔而足以信赖。
  时至夜里,李清照在宴上直道没吃够酒。加之七娘与陈酿一走,很是扫兴。
  这会子,她遂在屋中就着月光,与赵明诚小酌。
  赵明诚方道:
  “你也是!见那谢七娘子吃不得酒,还抵着人家灌!”
  李清照举着望月,笑道:
  “高兴嘛!况且,那孩子我着实喜欢,醉了亦很是可爱!”
  赵明诚方打趣道:
  “只怕灌得与你一般,‘浓睡不消残酒’!”
  李清照笑了笑,又娇嗔地看了他一眼。
  她放下酒杯,又道:
  “今日见了谢七娘子,我有个想法,也不知你意下如何?”
  “且说来听听。”赵明诚边饮边道。
  李清照遂道:
  “那谢七娘子流落至此,无依无靠的,唯有个小先生与她相依为命。时日一长,总不是办法。”
  “况且,”她接着道,“她已无父母长辈在侧,一个先生有什么用?说日后说媒,也不知去个怎样的人家!这般人物,我倒不忍心了!”
  赵明诚亦放下酒杯,身子微微前倾,道:
  “夫人意下如何?”
  “你怎的这般糊涂?”李清照方道,“咱们膝下无子啊!”
  七娘没了父母亲眷,赵李夫妇又多年无所出。
  收养七娘,必定一拍即合!
  赵明诚本也猜着,之事听她说出来,方才敢确认。毕竟涉及宗庙血脉,便不是小事了!
  他遂道:
  “谢七娘子本是故友之后,如此安排,倒也妥帖。否则她住在咱们这里,不明不白的,也难免下人们碎嘴,伺候不尽心。”
  李清照点点头:
  “正是这个道理!既如此,过几日我便与她问来。”

  ☆、第七十四章 齐天乐2

  天色已蒙蒙泛白,七娘裹在被窝里,蹙了蹙眉,才缓缓睁眼。
  昨夜吃了许多酒,眼下还有些头疼。
  她支起身来,半倚着枕屏,神思不清,只痴愣愣地望着前方。
  浣花才在案头理文稿,见七娘醒了,方道:
  “小娘子这就醒了,怎不多睡一会子?”
  七娘揉了揉太阳穴:
  “昨夜之事竟有些记不得了,恁害头疼来!我如何回来的?”
  浣花见她糊涂样子,很是可爱,遂掩面一笑:
  “小娘子还说呢!昨夜吃得半醉,还是陈先生背了你回来。”
  七娘闻言,蓦地一惊,转而又羞恼地回过身去。
  只听她低声嘟哝:
  “每回醉酒皆被他瞧见,真是顶丢人的事!”
  说话间,浣花早已让小丫头打了洗脸水来。
  她递上毛巾,一面好奇道:
  “小娘子说什么?”
  七娘一愣,方道:
  “没什么。我要起身了,昨夜要誊抄的文章还不曾动,当真是醉酒误事!”
  浣花只当她是一时兴致,闲来写着玩,不想竟认真起来。
  七娘拢了个随意简单的发髻,肩头挂了嫣色披帛,遂爬在案头用功。
  窗间花影投来,和着丝丝香气,熏得人更添一分醉态。
  只听窗外有人道:
  “酒还不曾醒透,却又作甚文章来?”
  七娘闻声回头,果是陈酿!
  他一身竹青长衫子,半扶着低矮窗棂,花影之下,越发显得温柔而可亲。
  七娘一时看呆了,许久说不出话。
  “怎么?”只听陈酿打趣道,“还醉着呢?连我也不认得了?”
  七娘半含羞怯地垂下头,又挑眼玩笑道:
  “不认得了。”
  陈酿猝不及防,又气又笑,险些将早晨喝的水呛出来。
  他故作正色道:
  “不记得我?那昨夜谁背你回来的?”
  七娘语塞,只轻咬着唇偷笑。
  陈酿看着她,满意地点点头:
  “昨夜背着,却比从前胖了些。”
  在赵府这些日子,安稳舒适,七娘也养得更好。况且她一日日长大,个头高了,自然也就胖了。
  可大宋素来以瘦为美,闻着此话,七娘却心生不悦。
  她只噘嘴道:
  “哪里胖了?酿哥哥教我学的第一首诗便是《关雎》,蓼蓼如今及笄了,是窈窕淑女,才不胖呢!”
  陈酿这才知她会错了意,憋笑道:
  “好!你才多大,还窈窕淑女呢!”
  二人说说笑笑,倒忘了浣花还在。
  只听她道:
  “陈先生先进屋吧!做什么站着说话?”
  陈酿这才反应过来,二人隔窗谈天,看上去着实有些奇怪。
  他方道:
  “就不进来了,本是顺路来看看她,这会子还往府衙去。”
  “又去府衙啊?”七娘还欲拉了陈酿一同校对,却又落空了。
  陈酿点点头:
  “柳花渡的事又有些眉目,不得不去一趟。夜里再回来陪你校对。”
  柳花渡之事,往大了说,是关乎国运。七娘身为世家之后,自也挂心。
  她虽略有失落,却依旧应声,不胡闹缠着他。
  时至晚饭十分,也不见陈酿回来。倒是李清照着人来请她用饭。
  李清照的屋子不见什么脂粉俗气,更似个书斋。连饭堂之中,还置着个大书架呢!
  她拉了七娘坐,笑道:
  “你赵伯伯让人带了话,他与你先生在府衙用饭,教咱们不必等着。”
  七娘心道:这会子还在府衙,想是有大进展了。
  李清照又道:
  “咱们娘俩一处,倒比与他们有话说。”
  七娘冲李清照笑了笑,心却已随陈酿飞到了府衙。
  “说来,也不知你爱吃什么。”李清照递了双银筷与她,“我让厨娘照着汴京的口味做的,也不知第不地道?”
  说罢,她又夹了一筷子鸡丝伴芹菜给七娘:
  “快尝尝!”
  七娘看着自己的碗,微微发愣。
  自南逃以来,她何曾尝过故乡的味道?便是到了江宁,日子好过些,也总是客居滋味。
  李清照这顿饭,着实有心了。
  七娘郑重地举筷,细细品尝。
  因着食材之故,总不会一模一样,却也学得有七八分。故乡滋味萦绕舌尖,直教人恍然梦中。
  一时间,又思及北上的家人,蓦地添了凄苦飘零之感。
  “李婶婶,”七娘道,“多谢你费心。这是七娘南渡以来,最爱吃的一顿!”
  才说罢,七娘又不停吃起来。
  李清照有些心疼,轻抚她的长发:
  “你慢些,要是喜欢,日日教厨娘做就是了。便是吃一辈子,又有何妨?”
  一辈子?
  七娘忽愣然抬起头。
  默了一瞬,她遂放下碗筷,只道:
  “李婶婶说笑的吧?待酿哥哥处理完柳花渡一案,七娘便要随他回扬州了。”
  七娘又笑道:
  “我馋了些,还真有些舍不得!”
  李清照又替她夹了块糖水芙蓉糕,道:
  “既舍不得,又回扬州作甚?李婶婶这里,还差你一口吃的不成?”
  七娘一时不明白她的意思。
  李清照笑了笑,那是属于长辈的慈爱。
  她自袖中掏出一枚玄玉坠子,镂刻精致,瞧着像是古物。
  她遂向七娘道:
  “这个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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