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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玉粗喘着气,咬牙切齿:
“你根本就不在意她!”
说着,他已抽出随身的马鞭。
他的嗓门很大,断桥下已围了不少人。加之绍玉长日与秦棣他们游荡街头,许多人是认得的。
“那不是王家小郎君么?”
“这是作甚呢?另一个又是谁?敢是要动手么?”
“小郎君们越发不体面了!”
……
人群的议论此起彼伏,窸窣不绝。
陈酿叹了口气,看向绍玉:
“你今日打死我,蓼蓼就能回来么?”
绍玉心下一阵绞痛。
他道:
“纵然回不来,我也不能让她去得不明不白!也要替她出口气!”
“你凭什么?”陈酿冷言道。
绍玉一瞬如鲠在喉。
是啊!他凭什么?
凭他青梅竹马?凭他们一同长大?
可她已是别人的妻子!
绍玉忽觉自己很可笑。在此处与陈酿过不去,哪里是为七娘出气?
只不过,是为了自己心头的一口气吧!
陈酿冷眼扫过,转身便走,不急不缓。
“那你为何秘不发丧?”绍玉一挥鞭,追了上去。
断桥下围观之人,皆跟着心头一颤。
“我不信。”陈酿道。
陈酿明白,纵然人证物证俱在,他也不住地告诉自己,她不在了。
但自己内心深处,却依旧无法接受她的死亡。
他的“不信”,唯有在王绍玉面前,才能说得如此坦然。
绍玉蹙眉,一把拦住:
“我也不愿信。”
这个“不信”,他感同身受。
“有蛛丝马迹么?”绍玉追问,忽燃起了一丝希望。
陈酿却摇头。
“王小郎君,”他道,“你别闹了。”
陈酿看上去很是疲惫,眉梢眼角俱是倦意。
这件事对他的折磨,想来也是日复一日,从未断绝的。
绍玉深吸一口气,正色看向陈酿,道:
“你记住,不论信不信,愿不愿信,你都是个混蛋!是你弄丢了七娘,你要一辈子记得!”
陈酿该受这样的折磨,他该一辈子为七娘赎罪。
陈酿垂下眸子,忽一声冷笑:
“我们夫妻二人之事,不与王小郎君相干。”
又是这样的话!
他气急,再也顾不得许多,扬起马鞭就要打架!
“三郎!你干什么!”
忽一群人上来,制住绍玉。
陈酿抬眼,原是常与绍玉一处的小郎君们。
为首的是秦棣,只听他道:
“陈参军,三郎无意冒犯,还请见谅。”
陈酿朝秦棣点了一下头,又看王绍玉一眼,遂兀自行下断桥。
这一走,又伴随着围观人的重重目光。
“秦棣!”绍玉挣开,怒目而视,“你凭什么拦我!关你屁事!”
秦棣扶额,摇头道:
“那位!陈参军!他如今是军中之人,你这算是殴打朝廷命官!懂不懂啊?”
殴打朝廷命官,断不是三两句好话能混过的。
“哼!谁打谁还不一定呢!”一小个头的小郎君瞥了绍玉一眼。
那孩子一身锦衣,生得秀气。仔细一看,原是位扮男装的小娘子。
“阿榛!”秦棣低声斥道。
秦榛却不以为意:
“那位陈参军,虽是书生模样,却并非文弱之辈。真打起来,不定是王三哥占上风呢!”
秦棣无奈。
这个丫头,怎的总是胳膊肘往外拐!
绍玉冷哼一声,甩开他们,负气行下断桥。
“就你话多!”秦棣蹙眉看向秦榛,“知不知他们为何事而闹,就胡乱说话!”
秦榛撇嘴摇摇头。
秦棣看向绍玉的背影,有些担心。
只要事关谢七娘子,这小子的筋就搭不对。平日也并非这般莽撞之人啊!
秦棣无奈,拉着秦榛便追绍玉去。
秦榛一面跟着二哥秦棣,一面不住回头看。
陈酿的背影,她总觉得似曾相识。还有他手中提的,敢是自己常买的藕粉桂花糕么?
秦榛蹙眉思索,忽地一怔。
这不会,就是上回与她争抢藕粉桂花糕之人吧!
秦棣回头看她,只见她鼓着腮帮,赌气又可爱。
秦棣一笑,捏了捏她的脸,只道:
“怎么,说你两句还不乐意了?”
秦榛一把打下他的手,做个鬼脸。
“二哥,”她仰起头,“我想吃藕粉桂花糕。”
秦棣朝她额头敲了一记,笑道:
“要个东西还这般霸道!”
“阿榛这会子就想吃!”秦榛挽上他的手臂撒娇,“你买不买?买不买?”
“好!”秦棣拿她最没办法。
他抬眼看一眼前方,绍玉已然行不见了。
也罢,让他自己冷静一番也好。
秦棣遂牵起秦榛的手:
“走吧!还想吃什么、玩什么,今日二哥奉陪到底!”
☆、第一百六十六章 倦寻芳2
秦榛半恼半嗔的脸上霎时浮起一个甜甜的笑。
她将秦棣的手臂挽得更紧,小脑袋朝他臂膀一靠,笑道:
“二哥最好了!”
说罢,她拉着秦棣便往街市窜去。
秦榛长日养在深闺,鲜少出门。便是偶有走动,也多乘坐轿撵,哪比得眼下自在?
她一身小郎君装扮,故意迈着神气的步伐。只觉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有趣!
“二哥!”她糯糯唤了一声。
秦棣忙赶着凑上前。
“阿榛喜欢。”秦榛指着一个糖人摊子。
秦棣笑道:
“喜欢哪个?”
秦榛审视半晌,神情很是认真:
“都喜欢!”
秦棣无奈扶额,只向摊主笑道:
“劳烦大叔,都包起来吧!”
摊主一听,一时不大敢信,他试探着问:
“小郎君,都要了?”
秦棣点点头:
“都要了。”
说着便递上两锭银子。
摊主笑呵呵地接过,眼睛都在发光,今日真是开张大吉啊!
他美滋滋,兴冲冲地包糖人。再抬起头时,早已不见了那二位“小郎君”的踪影。
秦榛兴致高昂,哪里等得?她握着一只方才抽出的糖人,探头探脑地就往前边去了。
秦棣只在身后紧追不舍。
“这个不错。”秦榛支着下巴,看着几枚把玩的珠子。
秦棣蹙了蹙眉,忽一把抓下她的手:
“让你急着跑!”
秦榛抱歉地笑了笑。
“你要买什么都行,只是别乱跑!”秦棣神情有些不悦,“大街上鱼龙混杂,又不比得府里!”
秦榛撇撇嘴:
“知道了!就二哥话多!”
秦棣摇摇头。他哪里是养了个妹妹?简直是养了个祖宗!
只听对面的茶肆一声惊堂木落下,说书人的声音飘来。茶肆众人围坐一处,要听今日说什么书。
秦榛一下子来了兴趣,摇着秦棣的手:
“二哥二哥,咱们去听说书吧!”
“那地方尽是闲杂人等,我容你这般出府,已是法外开恩。”秦棣故作正色道,“秦榛,你别得寸进尺啊!”
秦榛哪里是吃这套的?
她生拉硬拽,直将秦棣拖至茶肆门边,指着水牌道:
“你看,今日将刘关张桃园结义之事。阿榛最爱听这个!好二哥,你陪着我,去听一听好不好?”
秦棣转头看向她,她面上焦急又期盼,还添了分孩童般的无赖。
这的确是秦榛自小最喜爱听的故事。
只是秦棣不明白,别家小娘子,都爱听《白蛇》《梁祝》之类,她怎就偏偏爱听这个?
秦棣无奈,遂朝她鼻尖轻轻一点:
“小无赖,下不为例啊!”
秦榛眼睛都亮了:
“多谢二哥,二哥最好了!”
秦棣自然不能放任她与市井众人挤在一处。他们要了个包厢,离说书的台子不远,秦榛也能津津有味地听。
说书人讲得眉飞色舞,茶肆便似那片结义的桃园,众人听得也是热血沸腾。
精彩之处,秦榛猛地拍案而起,叫了声“好”!
秦棣倒是怔了怔,忙拉着她坐下。
“学人家叫好作甚!”他摇头,“也不知怎的爱听这个?”
秦榛转回头,吃了口茶,含笑道:
“二哥,这回书说一个‘义’字,阿榛喜欢。”
秦棣笑了起来:
“你才多大,知什么叫义了?”
眼前的女孩子,还未及笄呢!
秦榛仰起头:
“自然明白!”
她看向秦棣,神情温和又认真:
“当年大哥二哥收留阿榛,还把阿榛当宝贝一般捧在手心,这便是义。”
秦棣闻言,一时晃神。
当年,他与大哥捡到秦榛时,她还尚在襁褓,自己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转眼间,阿榛都快要及笄了。
秦棣一时感慨。
当年的恻隐之心,让自己多了个如此惹人怜爱的妹妹。
自那以后,兄妹三人相依为命,竟比亲的还要亲!
他笑了笑,心头升起一股暖意。
“如此说来,这回书是真好。”秦棣道。
秦榛重重点头:
“自然了!”
“不过,”她蓦地垂下头,“若是大哥也在一同听书,该有多好啊!”
提起大哥秦桧,秦棣深吸了一口气。
他抚了抚秦榛的头,安抚道:
“大哥远走金国,是为了照应徽、钦二帝。忍辱负重,除了一个‘义’字,更是一个‘忠’字啊!”
秦榛点点头,适才的伤感,融进了此刻的骄傲。
大哥是大宋的功臣,他们自然也是忠义之后。忠义之后,是不能太扭扭捏捏的!
秦榛不再听说书,只望向窗外。
只盼有朝一日,故国光复。那时,兄妹三人团聚一处,又是怎样的开心呢?
秦棣望着她,忽握上她的手。
这孩子,平日里看着没心没肺,闹闹腾腾的,不过是掩藏着难过与思念,不给哥哥们添麻烦。
“阿榛,”秦棣道,“待大哥回来,咱们一家人便不分开了。”
………………………………………………
绍玉气冲冲地行过一条又一条巷子。
他手执长鞭,时不时狠狠一挥。不知是跟陈酿过不去,还是跟自己过不去。
路人见着,战战兢兢地避而远之。
这些贵人家的小郎君,总是不时抽风一下,行人生怕得罪被迁怒,只得有多远躲多远。
不过,胆子大的,还是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临安的流言,源头多是他们。
绍玉被看得有些不耐烦,忽斥道:
“看什么看!滚!”
行人皆退远了些,啧啧摇头。
绍玉拐了几道,行入一条无人小巷。至此,他猛地顿住脚步,脚下一瞬瘫软,只顺着墙根跌坐在地。
王绍玉,那个玉面束发的小郎君,还从未这般狼狈过。
即使被贬黄州的日子,也不及此刻千分之一的痛。
七娘,就这般在世上消失了么?
绍玉不敢信,也不愿信。
如陈酿一般,即使人证物证俱在,他也不信!
从前传言七娘被金兵所害,他不信。事实证明,他是对的。上天让他找到了七娘。
此番还会如此么?
会的!
绍玉一遍遍告诉自己。
一定会的!
一定会!
一定……
可越强调,便越没底气。
所有的希望,只剩下一个火苗。卑微又痛苦地坚持着。
绍玉将头埋进手掌。
若再来一次,他说什么也不会放七娘离开了。但似乎,已没有再一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