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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宫中的人,言语滴水不漏。不必客气,便是不必有别的顾虑。提及别家入宫的女眷,便是说,郓王不过是好心,并非为了你谢家。
加之七娘那一闹,反而好了。说破天,也不过是官家娘子娇气,小孩子任性。
话已说得如此明白,事情也如此清楚,若是有心往别处引,反倒落了刻意。
三人再不推辞,只乘上步撵往谢淑妃宫中去。
☆、第五十章 凤凰台上5
方至谢淑妃处,七娘才下步撵,便挽着朱夫人狡黠一笑,又看看那三乘步撵。
朱夫人倒是一愣,七娘怎么这样笑?莫不是,方才她说累了的话,是故意的?总当她是不知世事的孩子,谁知她竟想着为母亲解围。
七娘自然想不到郓王与朝堂的关联。只是随意乘撵,会被人说轻狂,不乘撵,亦被人说轻狂,这道理她总还是明白的。
倒不如由她小孩子撒个娇,况且走这样久,也着实累了。
淑妃谢芪的住处唤作“永兰殿”,殿内筑得雅致柔和。小桥流水,石板矮松,到底是出身书香世宦的女子,总多几分书卷气。
许道萍这样想着。
谢芪是在内室见的她们,因是自家女眷,若在正殿见,反而显得疏远;再则,她还在病中呢!
进了室内,一应宫人尽是淑妃的心腹,七娘便如在家中一般,放肆了起来。
她揭了帷帽便直往谢芪处去,一面娇声唤道:
“二姐姐!”
谢芪坐在榻上,铺了玉白鹅毛毯子,手里捧着一方紫铜南瓜炉,一条琥珀抹额绑在头上,因是病着,未免受风。
待七娘至跟前,她只一把抱住七娘,一面道:
“姐姐盼着你呢!”
七娘靠在谢芪怀里,又回过头去看朱夫人与许道萍。
她们有条不紊地进来,朱夫人只摇头道:
“真是越大越没规矩!”
七娘不理母亲,只躲在谢芪怀里撒娇。待走进些,朱夫人遂带着许道萍一起向谢芪行礼。礼毕,沈宫人忙扶起她们。
谢芪嗔道:
“我倒喜欢七娘的率真!母亲回回拘着礼数,总不够亲热。”
谢芪虽贵为皇妃,可撒起娇来却似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人也没架子。难怪七娘喜欢她,一来是骨肉至亲,二来则是性情相投。
“七娘是小孩子,”朱夫人笑道,“母亲若不知礼数,就该被笑话了。”
谢芪撇撇嘴,那神情与七娘极像。
她又看向旁边的温顺女子,笑道:
“这是许妹妹吧?快来我瞧瞧。”
许道萍先是与她行过大礼,方才过去。自然,这也是周嬷嬷交代过的。
“听闻你住我从前的院子,”谢芪笑道,“这便是有缘了。你头回进宫,不要怕,晚些时候我让沈宫人带你四处转转。”
所谓“四处转转”,其实也只是在永兰殿中。皇宫又岂是能四处转转的地方?
许道萍怯怯地抬头看谢芪。此时宋人尚瘦,而谢芪面容饱满,腰身却细。
古人有云,楚腰纤细掌中轻,她此时斜倚在榻上,病中娇懒,更得风流二字。
加之她眉目情态颇有韵致,艳而不妖,文而不迂,恰得好处。
一时,朱夫人又问了一回谢芪的病,知无大碍,也就放心了。
其实哪有什么病呢?不过是谢芪懒于应付,装出来哄人的。
朱夫人何尝不知?俗语有云,做戏做全套。况且她们进宫,本就是为了陪谢芪养病,问一问自然是要的。
念着三人一路劳累,又近午时,谢芪遂让宫人带她们回房,晚些时候一同用饭。
宫中的陈设器物自然又与谢府不同。从前许道萍至谢府时颇是惊讶,如今见着宫里的,反倒没什么反应,许是心中早有准备,也不至于少见多怪。
“小娘子坐。”湘儿扶许道萍坐下,一面笑道,“我瞧着淑妃娘子很是可亲,还特特安排了宫人服侍小娘子。”
许道萍笑笑,心道,众人都有的,若自己没有,岂不反倒是苛待,这本是待客之道。
那个淑妃,看上去没什么架子,人也随和。只是,她为何要见自己,许道萍始终想不明白。如此,便要更谨慎些了。
七娘却是没这些顾虑,回回进宫,吃喝玩乐也就是了。从前皇后、贵妃的宴会也没少来,她倒是喜欢宫里的热闹。
只是她不爱掺和在这热闹中,远远看着宫嫔们笑语盈盈,又打扮得美,莫说七娘,谁又不爱呢?
不过如今近正月了,天气越发寒冷,宫里也不大热闹。七娘正觉无趣,却是沈宫人来了。
沈宫人一身宫装,头戴花冠,行动间颇有仪态。
琳琅惯随七娘进宫,忙迎了她进来,笑道:
“沈宫人来了,外边天寒,快进屋暖暖。”
沈宫人一脸温和,既带着宫中的尊贵,又带着侍女的谦卑,实则是很奇怪的模样。
她朝琳琅点点头,又向七娘行了一礼。
“沈姐姐来了。”七娘唤道。
她又让琳琅上了茶与沈宫人吃。
七娘正着一件织金秋香小袄,琥珀璎珞间杂穿着珍珠,垂在胸前,又梳了个家常的低髻。一对玳瑁篦子插在髻上,显得玉雪可爱。
沈宫人见她出来,方道:
“倒是扰七娘子歇息了。听闻大夫人与七娘子进宫,王贵妃高兴,说想见见,明日要设宴呢!淑妃娘子要七娘子准备着,大夫人那里,淑妃娘子亲自去说了。我这会子还往许娘子那处去。”
赴宴倒是常事,只这王贵妃倒不曾见过,只是听上去有些耳熟。
“王贵妃?”七娘思索。
沈宫人见她模样,遂解释道:
“这王贵妃是咱们汴京王家的远亲,平日里不大出门走动,也不大参加宴会,难怪小娘子不认得了。”
七娘点点头,原是王家的亲戚。那回在王家熏风馆的船上,王绍玉给了她一枚玉蝴蝶领扣,似乎说是王贵妃赏的,想来正是她。
只是,那领扣无意中被朱二表姐拿去了。
“对了,”沈宫人又道,“说来也巧。适才赏小娘子步撵的郓王,正是王贵妃所出。”
七娘回忆起那个白袍郎君,玉面束发,头戴镂花紫金冠,尽得文雅风流。
虽说是皇子,却淡了份跋扈,更像个读书的文士,或是太学生。
因提及郓王,七娘不由得想起了陈酿。酿哥哥也是爱着白袍的,有时他读书熬晚了,月光透过竹影,洒在他的袍子上,他就像个仙人。
七娘一时晃神。沈宫人觉得奇怪,待唤她时,她才猛清醒,忙红着脸垂下头去。
☆、第五十一章 闲中好1
自朱夫人带着七娘与许道萍入宫,家中之事,尽落到仪鸾宗姬与陈姨娘肩上。只是缺了朱夫人这个主心骨,众人皆有些吃不消。
老夫人此时病着,周夫人又逢丧女之痛。虽说谢菀此时在谢府,可嫁出去了便是客,哪有麻烦人家操持家事的道理?
谢菱虽能干伶俐,到底是小娘子,也不好做这样的事。如此,只得请了钱氏来协理。
周夫人素来埋怨钱氏手无管家之权,此番倒是个机会。钱氏这回也是卯足了劲,踌躇满志的模样,像是打算大干一场。
头一件事,便是查账。
虽说朱夫人她们年前便回来,只去一月不到,这样折腾,未免太兴师动众。
可左右钱氏是头一回当家,自然要做出个新官上任的模样。仪鸾宗姬与陈姨娘虽觉可笑,也不好拂她的面子,毕竟是周夫人的人。
这日清晨,三人聚在仪鸾宗姬处,管家媳妇们已在门外侯着。
仪鸾宗姬正要让人唤她们一一回话,谁知钱氏却拦了一道。
她倒是不慌不忙地饮了盏茶,只道:
“大嫂就是太心善,才纵了她们从前的许多不是。今日让她们多等等,有什么怨气,只管冲我来!”
仪鸾宗姬看看外面,又转过身来,一时有些为难:
“这……”
“大嫂是不信我?”钱氏分辩。
陈姨娘见钱氏那模样,只是笑笑,又过来打圆场:
“到底是秀娘干练,新官上任三把火。宗姬就歇歇,那些人平日里就轻狂,仗着伺候过老夫人、夫人,连咱们也要敬她们三分。此番,也叫她们知道秀娘的厉害。”
仪鸾宗姬看了看陈姨娘,心中了然。又坐下笑道:
“到底是我性子软弱,还是四弟妹得力。”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钱氏才放了那些管家媳妇进来。
那些人年纪都不小了,站这么久,自然有些经不得,一时回过话出来,各人便交头接耳,抱怨起来。
李嫂子的腿本就有风湿,前两日犯了病,又站这许久,越发难过。
周嫂子看不下去,忙去掺着她:
“你这腿可受得住?”
李嫂子只无奈:
“这钱娘子也太能折腾了!她新官上任,是该立威,这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周姐姐,从前你在大夫人与宗姬跟前回话,都是有座的。她拿着鸡毛当令箭,竟叫姐姐站着回话!”
周嫂子笑笑:
“行了,要震慑你们,可不是该拿我开刀么?你没听方才屋里,宗姬还劝不住呢!我不过多站站,有什么要紧?倒是你,这腿是旧疾了,快去歇着才是。”
管家媳妇已然如此,丫头们就更不提了。
她们皆是年轻女孩子,性子又冲动,平日里仗着自家小郎君、小娘子多有得意,哪里受过这个气?一时怨言四起,总有不满。
那日送走钱氏,陈姨娘一面捶着背,一面向仪鸾宗姬道:
“这姑奶奶,太能闹了!”
“姨娘辛苦。”仪鸾宗姬笑道,“虽说外边抱怨,她那爽利性子,倒能趁着此番,把平日里咱们做不成的事做了。那些仆妇丫头们偷懒吃酒的事,也该整治了!”
“到底还是宗姬周全,”陈姨娘笑道,“也省得咱们落个里外不是人。大夫人去时还嘱咐,她要做什么都由着她,左右也没几日,还闹出花来?”
“正是这个道理。”仪鸾宗姬道。
本来,钱氏不过一个小辈媳妇,何至于这样看得起她?到底也是为了安抚周夫人。
别人不知,仪鸾宗姬和陈姨娘是清楚的。大娘子的死,周夫人心中多少是有些怨朱夫人的。
若非朱夫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阻拦,周夫人怕是早已心软,由谢芝随孙家去了。
如今谢府的脸面倒是保住了,可女儿没了,要这颜面有何用?
况且,孙夫人来接谢芝时,已是认怂。反而是谢府,朝堂家里,层层相逼,把孙家逼出了汴京,也把自己的女儿逼死了。
周夫人面上虽不说,聪慧细心如朱夫人,又岂能不知她的心思?故而,纵着钱氏,也是纵着周夫人,也别叫她再有怨气。
仪鸾宗姬来回踱了几步,又向陈姨娘道:
“此番母亲进宫去,家中一下子便没了得力的人。日后母亲免不得进宫的,总不能回回都叫她折腾啊!咱们受得了,下人们也经不起了。”
“宗姬,话虽如此,可咱家也没别的媳妇。况且,二夫人心里还膈应着呢!”陈姨娘叹了口气,“说来,二郎这年纪,也该寻个得力的人回来了。”
仪鸾宗姬只猛顿了顿踱步的脚,又看向陈姨娘:
“我想,也不一定要媳妇的。八娘子不是常跟着姨娘出入么?”
陈姨娘点点头:
“八娘子好学,人也伶俐聪明,我也只好由她。可她小娘子家家,还未出阁便理家事,说出去,总是不大体面的。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