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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不是,张夫人的雅集上,她的瑟曲不好,他才先走的?他后悔交她这个朋友,故来说明?
她越想越心惊,只在屋中来回走。
初一看得眼都花了,遂忙拉住何小娘子,又劝道:
“小娘子别怕,也别胡思乱想。他来做什么,去见一见不就知了?”
何小娘子忽看向初一,不及思索,只愣愣地点了点头。
“现下最要紧的,”初一笑着扶她至妆台边,“是把雅集上他没见着的,都补回来。你看,方才脸也哭花了。”
初一这样一说,何小娘子只噗嗤笑了出声,不再多想,只赶着梳妆。
她又挑了套素雅的衣裙,想来谢府富贵极盛,什么样的华服没见过,偏要这不同的才好。
一时,她定了定神,刚一起身,又回身朝铜镜看了看。
她呼出一口气,只趋身往厅上去。
何夫人靠在廊下看着她,一面奚落道:
“这回可攀稳了,别摔下来!”
何小娘子咬了咬唇,只转身朝何夫人行一万福:
“承母亲吉言。”
说罢,她只兀自行去,只余何夫人在后边捻酸咒骂。
时至厅上,只见五郎正端坐饮茶,一举一动,自有一番世家子弟的贵气。
☆、第九十二章 章台柳2
何小娘子瞧了瞧五郎,又向初一问道:
“上的什么茶?”
想来,何学士清廉,家中好茶不多,她只怕五郎吃不惯。
“小娘子放心,”初一道,“是年前宫中赏的,老爷一向舍不得吃。”
她点了点头,遂放下心来,只缓步往厅上去。
见何小娘子正来,五郎忙起身见礼。她今日打扮倒是清素,五郎平日见惯了艳丽繁华,反是觉着耳目一新。
“不想谢郎来此,怠慢了。”何小娘子亦见礼。
五郎只笑笑,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只与何小娘子一同坐下。
何府虽也是官宦人家,只屋中陈设太素简了些,难怪何小娘子亦养得娇小清瘦。
“我,”五郎面带抱歉,“是为着昨日之事。”
“昨日,谢郎先行了。大抵是我曲艺不佳。”何小娘子满脸掩不住的失落。
“原不是有心,正怕小娘子误会,特来赔不是的。”他道。
何小娘子忽抬眼看他,有些惊讶,又有些暗喜。
“是我家七妹妹,”五郎接着道,“她在山上摔伤了脚,不得不带她回去。”
一时真相大白,原来她两日的忧心与难过,不过是庸人自扰。
她低头浅笑:
“原是如此,这自然是兄长的本分。只是,七娘的脚可还好么?”
“是皮肉伤,已上过药,并无大碍。”五郎道。
初一见二人解了误会,自然跟着开心。
她只得意笑道:
“这下子,看她还如何奚落小娘子!”
何小娘子忙瞪她一眼,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怎在五郎跟前说这个呢?
“怎么?”五郎只看着她,“有人欺负小娘子?”
何小娘子摇摇头:
“不过是长辈教诲,谢郎莫听这丫头胡说!”
五郎心道,自己本就欠她的,若能帮上什么,也算是两清了。
他遂道:
“既是朋友,小娘子不必顾忌,但说无妨就是。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自然是不推辞的。”
五郎向来仗义,待人总抛一片真心。此话一出,倒叫何小娘子有些莫名的心慌。
说来,二人不过初初相识,这又是家事,如何好同他说?
可见他真挚模样,何小娘子亦想抛出整颗心给他。书中所谓“思无邪”,大抵是说五郎这样的人。
她正犹疑,欲语不语间,却是初一忍不得了。
“你一个外人,能帮什么!”初一依旧气冲冲的,“她苛待小娘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五郎见她模样,只觉好笑。也就是何小娘子好性,才容忍得丫头这般无礼。
他只向何小娘子道:
“你这丫头着实泼辣得很!”
何小娘子无奈地笑笑。
初一撇撇嘴,冷言道:
“若非我这般,小娘子还不知被欺负成什么样呢!”
“初一!”何小娘子见她越说越放肆,只忙着呵斥。
初一虽口无遮拦,可有句话却是不错,五郎终究是个外人。
他们非亲非故,说这个,也不过平白叫人笑话,看她不起。虽不如他家富贵,这点体面,总还是要的。
何小娘子只朝五郎笑笑,道:
“谢郎能来,已是朋友之举。别的不过家中琐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她这样说,五郎也不好再问,只说日后请她吃饭赔罪。又一番闲话,也就告辞去了。
何小娘子亲自送他,至前院门才罢。瞧着已望不见,站了片时,方由初一扶着回房。
才过花园,却又见何夫人在此赏花。人都说冤家路窄,何况还在同一屋檐下!
何夫人见着她来,倒也不说酸话,只灰溜溜地走开。
何小娘子看她一眼,只冷笑道:
“也就这点能耐!”
初一亦朝何夫人的去处瞥一眼,得意道:
“她是忧心小娘子日后治她呢!”
“八字还没一撇,你别太张扬!”何小娘子嗔道。
初一点点头:
“从前她作践小娘子,要你嫁顾显那混蛋!还说他是谢府的亲戚,不算苛待!呸!好在小娘子有主意,否则怎会有如今这段缘分。”
何小娘子叹了口气。要说,何夫人初嫁来时,待她也不薄。若非顾显那事,害她得罪了人,家中也不该是如此境况。
可那是自己的一生,如何能任人摆布呢?纵使没有五郎,亦断不可嫁顾显之流。
步回闺房,她只端坐镜前脱簪,一面审视镜中的自己。
她人生得小巧,五官亦是小巧,虽不算惊才绝艳的美人,大抵也占得文秀二字。
她还记得,母亲在时,总爱念叨她的名字。她单名曰“斓”,是望她活得多姿多彩。
只是,如今母亲走了,父亲亦没心思管她。留得她一人在继母手下讨生活,到底委屈了些。
“小娘子?”初一见她发愣,只打趣,“还想谢小郎君呢!”
何斓只低头笑笑,倒是不语。
自那年上元节一见,何斓似是认定了他。五郎的豪气与仗义,直叫她羡慕。
原来,人生还能那般恣意,还能我行我素,今朝有酒今朝醉。
若非见着他,她如何敢以死相逼地拒绝何夫人的安排?
只怕,如今已是顾显府中,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怨妇了。
“初一,”她唤道,声音也温柔起来,“他总说欠了我,殊不知,原是我欠他的。”
初一至她身旁,只笑道:
“故而,这是斩不断、理不清的缘分。算命的说,此是最要命的,需用一生还呢!”
何斓羞怯地低下头。一生,她又何尝不愿呢!
五郎自离开何府,只兀自在街上游荡。他近日难得有独自一人之时,平日不是被父亲逮着议事,便是与七娘、绍玉一处玩乐。
不过,这似乎是他有意为之。
他又有些怕独自一人,上元夜的情境,总不提防间涌上来。卞大娘子搭在赵廷兰肩头耳语,那笑声笑脸,充斥着他的脑子,直叫人头痛。
他尽量不去想,却又不知不觉往坠花楼的方向去。
一路上人来人往,越近那处,越是热闹。烟花之地,本是如此的。
只见几位小郎君三五成群,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有人似与五郎相识,只偷偷看了他几眼。
隐约闻得有人道:
“可知道么?坠花楼又要嫁闺女了!”
一人哂笑:
“那有什么!此嫁非彼嫁。”
“是真嫁人!”那人道。
众人一时纷纷好奇:
“是谁?”
“说你们没见识!便是坠花楼的头牌,卞大娘子,卞红菱!”
☆、第九十三章 章台柳3
嫁人?五郎只猛顿住,一时行不动路。他不明白,怎么一切忽而皆不同了?
这几日的事太过怪异,他遂趋步往坠花楼去。不论如何,总是要先弄清楚才好!
谁知,刚至坠花楼,便见卞二娘子卞苍拦在门边。
她看了五郎一眼,只道:
“五郎留步。”
他有些急躁,只望着她蹙眉。
卞苍有些不敢看他。分明是卞红菱料着他会来,自己不愿见,偏叫卞苍来趟这摊浑水。
她深呼吸,硬着头皮道:
“你别上去!我姐姐过些日子就要嫁人从良,如今已闭门谢客了!”
又是嫁人!
五郎一时火气上来,直要往里闯。眼见着不好,卞苍忙唤人来拦。
虽说五郎平日里爱惹事,可到底是个读书人,怎闯得过那些大汉?
不几时,他已被赶出楼外。卞苍追出来,见五郎失魂模样,有些于心不忍。左右,他从前待姐姐是极好的,并不曾辜负。
她走近了几步,叹一口气,只劝道:
“本是露水姻缘,你何必当真呢!”
闻着这话,五郎只觉心口隐隐作痛。回想从前种种,也总不是假的,况且来往的信物还在呢!
他耳边似乎又响起她的软语,一声声“郎君”,皆不作数了么?
“她要嫁谁?”他声音冷得出奇,卞苍也吓了一跳。
她神情闪烁,并不愿说,只吞吞吐吐地望着五郎。
五郎一声冷笑:
“赵廷兰吧!”
卞苍一惊,他如何知晓!想来,是因着上元那夜,被他撞见?
五郎见她神情,已然明了。他没再往里闯,只一声自嘲的冷笑,广袖一振,便兀自去了。
自他离开,卞红菱将入鲁国公府的消息,已在城中传开。
她确是位难得的美人。美貌倒是其次,只她风韵翩然,色艺双绝,也是不少世家子所倾慕的。
纵然众人心中羡慕、嫉妒、惋惜,可面上却是同样的鄙夷。
鲁国公府虽不比当年,但到底是皇亲国戚。莫说挑个侍妾,便是个粗使丫头,总不能要这般不干不净的。
不过,赵廷兰的名声,汴京谁人不知呢?若说是他,倒也没什么稀奇。
鲁国公夫人一向对他溺爱有加,他叔伯婶子们亦不愿管他的闲事,没来由地惹一身腥!
此事闹得很大,闺阁中亦有闲话流传。
旁人听过也就罢了,唯七娘,直替五郎抱不平!从前五郎待卞大娘子如何,她是亲眼见过的。
她一跺脚,也不耽误,便往五郎那处去。
“五哥!”七娘还未进门便高声唤。
五郎正作文,一时断了思路,又有些发愣。
他看七娘一眼,只道:
“什么事?”
“你可听闻了?”七娘噘着嘴。
五郎只笑笑:
“谁又惹你了?”
说罢,他又继续作文,好似七娘不在。
“哎呀!”七娘抽了他的笔,“卞大娘子要给赵廷兰作妾,你知是不知?”
“嗯。”五郎点了点头,像是毫不在意。
“她怎能如此!”七娘不平,“五哥待她多好啊,她却辜负了你!”
五郎收了文章,只静静看着七娘。倒也不见他昨日的烦躁,反是冷静得怪异。
“七娘,昨日,我想了一夜,总算明白。”他道,“你也知道,咱们家是容不得她的。既如此,她为何不能另嫁他人?”
此话一出,七娘却是愣地说不出话。
五哥的话不错,纵使卞大娘子不负他,他也总会负她。可她如何忍心呢?
七娘哪里不知,五郎面上虽冷静,心里不定是怎样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