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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小身子弱,原是家里嘱咐了三郎。他倒是个不解风情的,我来护着小娘子。”
说着便拉起卞苍行去,直往最热闹处凑。
绍玉只得在后面追,一面唤:
“七……谢兄弟,你们慢些,当心挤着!”
待走得远些,卞苍只悄声向七娘笑道:
“这个王郎怪得很!你正经哥哥不曾管你,偏是他事事管束!”
七娘心下一慌,忙解释道:
“小娘子这话!想来,你我一处,怕是他想跟着娘子,便拿我做托辞罢!”
“果然么?”卞苍睁大眼看着七娘,又自语嗔道,“没心气的!”
卞苍回头瞧了瞧绍玉,他正挤着人群过来。她低头一笑,便道:
“看他着急,我去寻他。谢郎在此处等等?”
说罢,卞苍便逆着人群寻绍玉去。七娘个头小,早已望不见卞苍,亦忘不见绍玉。
她只管随着人群走,看看这个,玩玩那个,倒乐得自在。
七娘行了一阵子,灯红酒绿拥围着倒有些乏了,遂转入一小巷歇息。这才惊觉,她与绍玉他们已失散多时。
她方才玩的痛快,不管不顾的,这会子倒猛然怕起来。只是街上鱼龙混杂,她攒着袖口,又不敢喊,只惦着脚焦急地瞧,掌心早渗出汗来。
从前在家中,也听闻过年节下拐带妇女孩童之事,这巷子黑漆漆的,四下里也少有行人,直叫人毛骨悚然。
拐子也罢了,好歹是个人,若是遇着鬼……
七娘越想越怕,只得趋步前行,一面环视左右,留心动静,只盼早早回到人群中,好教五郎、绍玉寻到她。
她急急往前去,只听身后大喝一声:
“站住!”
七娘猛地顿住,也不敢回头,只不住揉搓着腰间的绦线。
“谁在那边鬼鬼祟祟?”闻得那人靠近,七娘揪紧了心,忙紧闭了眼。只听那人道,“这不是谢五郎的兄弟么?”
七娘疑惑,忽一转身,差些撞上那人。待她定睛瞧了,原是白日里遇过的。正是鲁国公家那浮浪孙儿,赵廷兰。
他身后自跟着一群纨绔子弟,看着便不像是正经清白的小郎君。
七娘怕他,转身便要走。他只一把抓住七娘的手,笑道:
“小郎君莫走!敢是我得罪了你?”
七娘忙挣开,低着头别过身去。
“你怎么怕我?”赵廷兰负手笑道,“润郎和王郎呢?可是走散了么?”
“不关你事!”七娘有些薄怒。
“方才想着邀卞大娘子观灯,说是同五郎去了。”他又靠近了些,“定是只顾着卞大娘子,忘了兄弟!街上杂乱,我带你寻你哥哥去,可好?”
赵廷兰依旧一副笑吟吟的模样。
七娘怯怯地抬起头,才看他一眼,便又低下头去,只道:
“不要你管!”
赵廷兰像是听了什么笑话,笑道:
“你这人,好没意思!我见你是润郎兄弟,年纪又小,怕你出事才说了这许多话,你怎么不识好人心?”
七娘见他无赖,瞥他一眼:
“谁信你来?”
“罢罢罢!”赵廷兰摆摆手,“兄弟之谊我已尽到了,你若出事,润郎也必不怨我!”
他说着便要走。七娘见他欲走,此处岂不又只她一人?
她心下害怕,忽而唤道:
“你……你当真和五哥要好?”
赵廷兰回头笑道:
“何止润郎?你家渭郎也是顶要好的!”
谢渭是谢府二老爷谢宪之子,家中排行老四,是七娘的堂兄。
七娘不常与他一处,偶尔见着,他倒也殷勤周全,只是没什么志向,在族**个闲职罢了。
七娘见赵廷兰信誓旦旦,又时时友善微笑,也渐渐放下戒备来。
此时她急于寻五郎他们,自然也顾不得许多,只道:
“你带我去寻五哥他们,可不许骗我!”
赵廷兰见她已然应了,遂拱手道:
“我的好兄弟!你们在何处走失?咱们回那处去,他们眼下怕也急坏了,定会回来寻你。”
七娘摇摇头:
“只是记不大清,街上人多,行着不觉便散了。”
“不妨。”他道,“想来你也乏了,不如去酒楼吃些东西,我让人去寻润郎,寻到便带他来接你?”
☆、第十章 相见欢6
七娘想不出别的法子,只得随他。赵廷兰伸手想牵七娘去,七娘不待思索,猛退后一步,只把手背在身后,到底还是防着他的。
赵廷兰笑笑,道:
“你可跟紧我,别又散了。”
七娘点点头,一脸不情愿地跟着他。
五郎和绍玉那里早已急得发疯,只一眼不见,怎就走丢了?绍玉不住自责,怎就由她去了?怎不拉着她?
到底不该不带丫头小子的,家中已说过许多回,偏他们几个不听,还瞒着家里。
卞苍心下更是过意不去,原是自己有意撇开谢郎,如今走散了,鱼龙混杂的,哪里去寻?
卞大娘子只宽慰五郎道:
“你别急,好歹是个认路的小郎君,不定已回去了。”
绍玉急得焦头烂额,也顾不得思索,只道:
“七娘哪里认得什么路?”
“七娘?”卞大娘子不解,只同卞苍面面相觑。
绍玉一时恁住,五郎瞥他一眼,忙道:
“是‘七两’,我这弟弟生来身量轻,体质弱些,才得了这名。正是如此,才多担心些。”
绍玉深吸几口气,便道:
“咱们着急也不是办法。五郎和卞大娘子由御街往宣德门去寻,我与卞二娘子在回坠花楼的路上看看。大娘子说的对,不定他已回去了。”
“可要人往谢府去瞧?”卞大娘子道,“若是他家去,也便放心了。”
五郎摆摆手,心道:她这副模样,必不敢回家的。他道:
“咱们先寻。”
说罢,便分开寻去。一路上人群穿梭,灯影蒙蒙,笑语嘈杂,直叫人心烦。
且说七娘这厢已同赵廷兰在酒楼。赵廷兰唤了一大桌的酒菜,七娘却是分毫不进,只托腮望着窗外,一心盼着五郎他们的消息。
赵廷兰见她一直心神不宁,遂筛了一盏酒儿递与她,只道:
“去年春日的桃花酿,你尝尝?”
七娘回过头看看那酒,用琉璃盏儿盛着,飘了一两片粉白花瓣,着实可爱。
她心道:赵廷兰虽是纨绔,若论风雅之处,到底不俗。怎奈自己酒量浅。
她只摆手道:
“生受你了,我吃不得酒。”
赵廷兰笑笑:
“方才见你时,便闻着酒气,怎说吃不得?”
七娘狡辩:
“哪来的酒气?”
“自是坠花楼的青梅竹叶酒,”赵廷兰身子向前一探,嗅了嗅,直看着她的眼,“是也不是?”
七娘一惊,僵直着身子,别过头不看他,只自语道:
“当真是个酒博士么?”
赵廷兰笑笑,只把盏儿向她推些。七娘见那桃花酿着实清澈可爱,又芬芳香醇,只看着咽口水。
赵廷兰道:
“只一小盏儿,不碍事的。莫不是怕王三郎的管束?”
七娘一听这话,霎时红了脸,只瞪着赵廷兰,拿起盏儿便道:
“谁怕他来!”
说着便饮下一盏,又要了一盏。
赵廷兰见她这般豪饮,忙阻止道:
“你慢些,容易醉的!只吃一盏儿便罢。”
七娘不胜酒力,已然有些醉意。她看看赵廷兰的酒盏,只道:
“呵!如此佳酿,你亦满饮此杯,凭何管我!”
赵廷兰心道:还当他是谦逊推辞,原来这般经不得,一盏便醉了,偏还贪杯。
他夺了七娘的酒盏:
“过会子润郎来了,见你这副模样,可不是又算在我头上么?”
“呵呵!”七娘笑起来,“你怕什么?老鲁国公也管不住你,你自由自在,随心所欲,有什么可怕的!”
“你不自在么?”
“不许上街,不许吃酒!不许这个,不许那个……”七娘瞥他一眼,“哪比得你自在?”
“你我又不同。”赵廷兰自笑道。
说罢,七娘又夺回盏儿,饮了一回。她望着盏中花瓣,忽有兴致,遂赋一阕《女冠子》道:
“桃夭桃笑,入醉分明窈窕,尽承欢。佳酿湮红玉,香腮晕粉团……”
七娘思索一阵,一时想不出下句。恍惚间,却隐约听得后桌一人自语道:
“不知年岁去,空做酒中仙。梦醒荒凉处,咽辛酸。”
七娘一恁,分明是接自己的《女冠子》!
自己的词热闹应景,偏那人接来凄凄楚楚的。又恰在年节下,没博个好意头,她自是不乐意的。加之她平日本就骄纵,此时酒劲亦上来,越发犯了贵女的脾气。
她也不转身看那人,只冷声道:
“不会接便别接,什么破词?偏惹人不快!”
那人笑了笑,自饮了一盏,道:
“兴之所至,我说我的罢了!”
七娘起身,有些生气,直对着他背影道:
“那是我的词!哪个许你接了?”
只见那人气定神闲地饮酒,与四周的喧闹有些格格不入。
那人年近弱冠,一副穷书生的模样。他一身月白布衣,发髻半束,头戴儒巾,再无其他。只是他气韵间透着股冷清与傲然,大抵是恃才傲物的。
闻得七娘言语,那布衣少年蹙蹙眉,似乎不愿多起争执,遂起身拱手道:
“污了尊耳,是在下唐突,小郎君别在意。”
待他放下手,七娘方瞧清楚。
那人颇是清俊,不似赵廷兰的浮浪,亦不似五郎、绍玉那般富贵气,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傲气。
他身上的直裰已然洗得发旧,腰佩无甚坠饰,只一个精巧的绳结。便是这般一穷二白的模样,却显得高高在上。
七娘一霎时被震住了,酒也醒了一半。
他的清高似乎是骨子里带来的。细思起来,他方才的词,文采立意皆在七娘之上。或许这便是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即使身着布衣,亦不会叫人看他不起。
七娘忽而有些莫名的自卑。她低头看了看,除却这一身织金镂玉的装束,自己还有甚么比得过人家?
方才不虚心求教便罢了,她却还借着酒劲撒泼,到底是辱没身份,不识好歹的。
她学着小郎君的模样回作一揖,道:
“方才多饮了两盏,得罪了!那首词,尊驾是在我之上的。”
那人亦作揖道:
“小郎君谬赞,不过一番性情,且各自饮酒吧!”
那人说罢,七娘不及反应,他却又坐下独自饮酒,并不大把七娘放在心上。
☆、第十一章 相见欢7
七娘是大夫人最小的孩子,自出生便是万千宠爱,老夫人与大老爷自不必说,兄弟姊妹哪个又不多让她几分?
纵使母亲严厉些,也总是太过在意的缘故。绍玉待她自是百依百顺,连赵廷兰也是千般殷勤。
偏偏此人不同,似乎,她从未入他的眼。
七娘初有些生气,可见他风姿清朗,淡然处之的模样,却也只剩得些落寞。
赵廷兰见七娘低头坐下,也不说话,只笑道:
“不过一介穷书生罢了!谢兄弟置甚么气来?”
七娘看他一眼,叹了口气,自语道:
“咱们也没什么可傲气的……”
赵廷兰看她一眼,自筛了一盏酒,只自嘲道:
“本就无甚可傲气,不过是世人多担待些!我这样的,书读不好,名声亦不好听,还总遭人嫌,傲气什么?”
七娘知他是说方才在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