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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凤英一时好奇,踱步过去,又细细看来,竟蓦地一惊!
七娘见她模样,只将袍服在自己身上比划,又笑道:
“表姐,我新做的,好看不好看?”
朱凤英趋步过去,一把夺下,直往塌上随意丢开。
闻得她道:
“这可是男子衣物,你怎往此处带?可别叫我猜着!”
七娘宝贝地拾起袍服,拍了拍,一面道:
“我与表姐同在一个屋檐,本就没想瞒你!”
“你要做什么?”朱凤英狐疑地看她,“可别乱来!”
七娘狡黠一笑,自至镜前端详:
“日日在学堂与庭院来回,好没意思!表姐是来长学问的,我可不是!来了这些时日,我连酿哥哥的面,亦不曾见得,岂不叫人笑话?”
朱凤英不知该说她什么!她就知道,七娘带上男装入学,总没好事。
此处规矩大的很,若被有心人发觉,岂是好玩的?
“不行!”朱凤英斩钉截铁,“你这个模样出去,也太……”
她说不下去,神情中,却是极力阻止。
七娘至她身边,有条不紊道:
“表姐放心,此处哪有人见过咱们?太学之中,小郎君数不胜数,多出两人,谁会在意?”
朱凤英猛向后一缩,惊愕地望着她:
“我们?两人?”
七娘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谢蓼!”朱凤英忽而站起,“你要发疯,可别算上我!”
七娘也不理她,只在衣箱中翻来翻去,竟又拎出件小郎君的直裰。
她兴奋地举至朱凤英跟前,邀功似的:
“表姐你看,我可是时时念着你呢!”
朱凤英又将脖子向后缩了缩,满脸嫌弃鄙夷。她何曾穿过这样的衣物?
七娘故作不懂,又端详那直裰一阵,只道:
“不好看么?这可是托绍玉,特地去簇锦坊订的,听闻皆是宫中时兴的料子呢!”
“谢七娘!”朱凤英正色看着她,又拉她在塌上坐下,端出一副审问姿态。
只听她道:
“你别顾左右而言他!你要这样出去,不行!要拉上我,更不行!”
七娘已知她要如此说,心中早有对策,只从容道:
“那个满是颜如玉、黄金屋的藏书楼,表姐不想去了?”
藏书楼!朱凤英心心念念的便是这个,如何不想去?
这个七娘,如今知道拿藏书楼钓她了!
朱凤英只道:
“赵楷那厮说了,过几日便带我去。我又不急,你少拿这个说事!”
七娘又叹道:
“郓王日理万机,指不定就忘了!求人不如求己,还是自去的好。况且,几日光景,能读多少书了?表姐还说不急么?”
这是头一回,朱凤英被她驳得哑口无言。七娘所言不假,一想起藏书楼,她真是一日也不愿多等。
想来,藏书楼离她们的住处也不远,或许快些,去去便回,并不会引人注意?
朱凤英看向七娘,迟疑地拿起直裰,一时犹豫不定。
七娘见她动心,忙怂恿道:
“表姐怕什么?我已扮过许多回了,定不会有人在意的!”
自打七娘知道,去年上元,她女扮男装被陈酿识破,便拉着绍玉苦心学习。
这学的,便是小郎君的姿态嗓音。大半年来,总算学有所成。
如今,她扮起男装来有模有样,若非熟识之人,必是认不出的。
二位小娘子倒也不耽搁,相互梳妆起来。
朱凤英看着镜中的自己,直觉别扭。她眉目未画,发髻束在头顶,镯子璎珞已尽褪去,俨然一个玉面少年郎。
适才,七娘已将丫头们皆赶了出去,这会子拉着朱凤英便要出门。
朱凤英头一回这副模样,她看着脚下皂靴,三寸金莲自然成了大马脚。
她蹙蹙眉,只道:
“七娘,不如算了?”
七娘转回身直瞪着她,故意道:
“那好,我自去藏书楼,你可别羡慕!”
说罢,她便抬腿要走。
朱凤英见此,忙拦住她,无奈道:
“罢了罢了!你一人我也不放心,可不得看着你么?”
七娘转而笑道:
“表姐是挂心你的颜如玉与黄金屋吧?”
朱凤英竟一瞬被她怄笑,她见七娘越发像个小郎君,亦笑道:
“什么表姐?应是表兄!”
一时,二人只笑在一处,又健步如飞地自小门出去。
朱凤英倒是学得快,没走多远,已然比七娘还自如。许是挂心着藏书楼,行路也越发快了。
“表弟,”朱凤英笑道,“你怎的也去藏书楼?”
听着这声“表弟”,七娘只憋笑道:
“表兄有所不知,藏书楼日出而开,日落而闭。酿哥哥那等用功,还不趁着开楼多多研读!”
“原是如此。”朱凤英瞥她一眼,“就知道,你定有别的心思!”
二人方至藏书楼下,竟一下子被镇住了。
说是藏书楼,其实几座楼阁相邻,俨然一方雅致庭院。
主楼楼高三层,飞檐斗拱,琉瓦盈盈,灵动雅致,不似唐时雄浑。其藏书极丰,自是别处不可比拟。
又见旁有耳楼,地域开阔,专供太学生们借阅古本经典。
二人越发心向往之,遂直往大门去。
可待临近之时,她们方才惊觉,太学生们往来出入,皆有特制木牌为凭。
七娘与朱凤英面面相觑,倒不曾顾着这个!
既已出来,也总不能就灰溜溜地回去。二人正无法间,却见一小郎君健步过来。
他身着宽袍,淡眉圆脸,瞧着极好说话的模样。
只见他一面冲七娘拱手,一面道:
“祁兄弟,果然是你!”
朱凤英不知所措地看向七娘,她怎么还认得太学生?
☆、第一百二十五章 探芳信2
来人原是魏林。
上回为着七娘闯太学之事,绍玉只骗他说,七娘是个姓祁的小郎君。
不想,虽只得一面之缘,魏林倒记得清楚。
他满面带笑地过来,只道:
“祁兄弟,又偷着来太学?”
说罢,魏林只朝四周看了看,生怕有人察觉。
七娘心中笑开了花,此时遇着魏林,真可谓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亦拱手道:
“魏大哥,你小瞧兄弟了吧!自那日回去,我苦心作文,夫子见怜,终是入得太学。”
魏林既惊又喜:
“祁兄弟如愿以偿,恭喜恭喜!”
他又见着七娘身旁的人,一脸傲慢,贵气逼人,似乎任谁也不放在眼里。
七娘笑道:
“这是我表兄,冯婴。他亦才入太学,想来魏大哥不认得。”
魏林行了一揖,又审视她一番,只觉她瞧上去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
朱凤英被他看得心下发毛,急色道:
“喂!你看什么看!”
魏林这才知是自己无礼,忙作揖赔罪。
七娘眼睛滴溜溜地转,一面卖乖地,
笑向魏林道:
“魏大哥,我兄弟二人出门匆忙,忘记带木牌。不知,可有什么法子?”
魏林又看了看他们,面露难色。
七娘忙道:
“常听王三哥说,魏大哥入太学已有时日,是极有办法之人。太学之中,还没魏大哥做不来的事!”
魏林最经不得捧。旁人随便一夸,他脑袋一热,便什么事都应下了。想来,这才是绍玉真正同七娘嘱咐的。
眼下,正是魏林头脑发热之时,只见他拍着胸脯道:
“别的不好办,此事倒容易。三郎的兄弟便是我兄弟,包在你魏大哥身上!”
七娘朝朱凤英使了个眼色,二人遂紧跟着魏林去了。
他功课虽平平,偏在这些人际往来上颇是受用。
时至侧门,核对木牌的官员,见着魏林来,亦拱手相待,一副称兄道弟的模样。
“魏郎君,今日竟有闲情来藏书楼!夫子又留了为难的功课?”那官员笑道。
魏林指了指七娘她们,道:
“新入学的小兄弟,带他们四处转转。”
那官员打量她们几眼,又道:
“藏书楼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去处。将木牌予我对对,我这就放行。”
那二人一下子愣住了。
魏林只搂过那官员便道:
“因才入学,木牌还未制成。”
说罢,他又递了些散碎银两上去,又道:
“小郎君好学,不过先看看罢了。我你还信不过么?改日木牌下来,我也就不麻烦你了!”
七娘与朱凤英便那边看去,也不知魏林嘀嘀咕咕说些什么,那官员竟欣然放行!
看来,绍玉所言不虚,魏林果然是个地头蛇!如此,她们身在太学,今后靠他之处还多着呢!
七娘继续拍马,只道:
“魏大哥好大本事!日后,可要多多护着小弟啊!”
魏林听着颇觉舒心,一面大笑:
“好说,好说!”
朱凤英只看着七娘摇摇头,唬人的功夫,是越发厉害了。
她拿手肘推推七娘,低声道:
“那人是谁?”
七娘笑了笑,看了魏林一眼,悄声回应:
“是三郎的远房表兄,上回我偷着来太太学,便是他帮忙。”
朱凤英饶有兴味地笑笑:
“原是王三郎搞的鬼!他对你啊,也算是费尽心思了。”
七娘只作充耳不闻,趋前几步,忙紧跟着魏林去。
进得藏书楼外院,竟不似她们所想的古板。
廊桥玉树,池亭俨然,尤似世家庭院。太学生们行走其间,或独自研读典籍,或二三成群,自有一番思辨。
更有着宽袍广袖者,铺展茶席,对饮观花,颇得魏晋遗风。
朱凤英不由叹道:
“还当藏书楼刻板,不想,竟是这般治学之风,当真羡煞人也!”
七娘凑过去,得意道:
“如何?出来这一遭,表兄可后悔?”
朱凤英感慨颇深,摇头道:
“若知是此等天地,不待你劝,我也早来了。”
七娘笑了笑,又见魏林在前边催,忙携了朱凤英过去。
三人正齐齐站在主楼脚下,仰头望去,天色浑然,瓦檐巍巍,更添严谨之态。
七娘正要抬腿进去,魏林却一把拦住她:
“此处亦需木牌的!你们随我来。”
三人延一条斜坡而上,不知哪里一方侧门,入得主楼,竟已是二层。
只见书架齐整,各有名牌,以供检索。此层多藏历代史书,版本齐全,亦是自家书楼所不及。
朝下看去,太学生们随意游走翻阅,自得惬意悠然。
朱凤英看得出神,自是常理。倒是七娘左顾右盼,引得魏林心生疑惑。
“祁兄弟?”魏林唤道,“你寻什么呢?”
七娘忙抱歉笑笑:
“不过好奇,四下看看,四下看看!”
魏林点点头,这也难免。
记得自己头一回进藏书楼,也是这副模样,瞧什么皆觉新奇,便一味立志要做国之栋梁。
到如今,经年已过,不觉还是浑浑噩噩的好。
魏林又看了看七娘与朱凤英,嘱咐道:
“祁兄弟,冯兄弟,我还有事,便不作陪了。你们若厌烦了,自从正门出去便是,出门是不必木牌的。”
那二人忙点点头,又是作揖相送。
七娘正是恨不得他早些去,她自己的正事,亦还不曾做呢!
见魏林走远,七娘只向朱凤英耳语道:
“表姐,你可曾见着酿哥哥?”
说罢,她又四下张望。
朱凤英只道:
“这么些藏书,我还看不过来,谁替你寻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