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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鸟儿振翅,七娘只目不转睛地看,再不能移开一眼。
太学生们亦随着鸟儿朝空中瞧去。有的已然忍不住,挽弓要射。
却听让旁人道:
“郓王的鸟也敢射?”
那些太学生这才一惊,讪讪罢了手。
只是,郓王这等好箭法,怎么偏偏发了空弦?
这边三人亦是不解,莫非只是吓鸟玩?
只闻得郓王微笑道:
“攻而不杀,是为仁。”
此话既出,太学生们无不拜服。从前只道郓王才学无双,谁知竟这般心境宽广,胸怀天下。
七娘亦附和:
“射御为仁,我为太学生,自当习仁。”
“小祁莨甚是通透。”郓王赞许道。
说罢,他这便带着七娘至靶前,要教她射艺。
朱凤英看着她直摇头。
七娘倒也罢了,谁不知她是这般性子,没轻没重。可郓王明知她身为小娘子,怎也纵着她?
朱凤英无法,只得跟上去,总要有个不胡闹的人才好!
郓王先说了一通何为箭,何为弓,又唤人取了把更轻的予她。
七娘笨手笨脚地试着拉弦,才拉开一点,却又稳不住,直弹了回去。
她蹙蹙眉,倒同这把弓较上了劲。
又试了几回,终是不得,七娘垂下执弓的手,一脸沮丧,却见郓王在一旁憋笑。
虽是憋笑,他却还带着儒雅温润的神情,到底可恨。难怪朱二表姐每每见着他,便要拌嘴几句。
七娘只噘嘴道:
“殿下别笑,祁莨不曾学过这个。”
“执起弓来,”郓王温和道,“应是如此的。”
他在前边示范,七娘跟在后边做,却还是学不会。
郓王挽弓何等潇洒,而七娘,正应了魏林那句话,娘里娘气的。
郓王回头看她,倒也不恼,只步至她身后,手把手地教她。
朱凤英一瞬瞪大了眼!
只见郓王一手托着七娘执弓的臂,一手同她一起拉弓。远远看着,脸已快贴上了。
她恨地直咬牙,赵楷这厮!
又见他们拿起一枝箭,直直射出,正中靶心。
七娘一时高兴,蓦地转头,直对上郓王。
他正垂眸看着她,还是那张精致无方的脸,近得不到分毫。
她心下猛地慌乱,手一松,不提防,却恰被弓砸了脚。
“啊!”只闻得一声叫唤,七娘忙蹲身捂着脚。
这双脚,真是多灾多难啊!被划伤过,装着扭伤过,这会子又被砸!
她心疼地看着被塞成马脚的足,忽而一声轻叹。
郓王也吓着了,亦蹲身看她:
“可是伤着了?”
朱凤英与魏林也趋步过来,担忧地望着她。
七娘抬头看郓王一眼,又忙脸红地垂下头去。方才挽弓时还不觉,他二人竟这样近地靠着。
她正心虚间,忽觉头顶上压来一个人影。
众人缓缓抬头看去,竟是陈酿!
只见他负手而立,蹙眉看着七娘。
七娘猛地起身,似乎脚也不痛了。
她直直摆着双手,忙道:
“我不是淘气,我……”
不待她说罢,陈酿已然蹲下,检查着她的脚。
“可还疼么?”他打断她,语气冷淡,面无神色。
七娘咬唇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一番确认,陈酿方起身与郓王行礼。
“陈先生。”郓王认出他来。
“殿下,你也知道,祁莨自幼体弱,不大能使箭。”陈酿正色道。
朱凤英亦在一旁附和点头。
“她自己要学的。”郓王笑道,又转向七娘,“对不对?”
七娘一时为难。
因又想起朱凤英昨夜的话,她定了定神色,赌气似的,只仰头向陈酿道:
“是,殿下教得很好,是祁莨自己笨。”
是啊!都是她自己笨!
若非昨夜提起,她似乎已忘了,他那句“齐大非偶”,可是自己真真切切,亲耳听着的。而他能给的忧心与在意,也终不过是仅有的师徒情分。
表姐既已没收她的木牌,他常去的藏书楼,如今也去不得了。有些事,哭过闹过,便算了吧!
又何苦惹那一句不值呢?
说罢,她也不理陈酿,只捡起弓,一面对郓王道:
“殿下,要诲人不倦啊!”
诲人不倦,他亦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只是,她有些倦了。
他的平湖雪柳,他的灯谜,他的……齐大非偶……
种种这般,皆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真的厌倦了。
郓王微笑点头,又似玩笑地向陈酿道:
“如今,多一个先生了!”
倒是七娘一愣,她转而又挽起弓,摆出一副认真姿态,直要郓王教她。
陈酿的眉头蹙得更深,他们一个教,一个学,全然不将旁人放在眼中。
他心中满是疑问。昨日藏书楼,七娘还缠着他,怎么短短一夜,竟又不理他了?还明里暗里地抬杠!
朱凤英看向陈酿,他僵直着背脊,依旧如来时般立着。
她手握折扇,在掌心敲打,行至他身旁,遂低声道:
“陈先生……是在兔死狐悲么?”
陈酿闻言,心下一沉,只转头看着朱凤英。
她又道:
“先生对七娘有多狠心,先生心中没数么?”
陈酿语塞,自不说话。
朱凤英冷笑一声:
“七娘入太学的真正缘由,先生果真不知么?那夜送手书的嘱咐来,先生也知避而不见。连在孙夫子面前解围,亦是点到为止。怎么,昨日她一耍赖,便忍不住纵着她了?”
陈酿面色沉沉,负在背后的双手,正将衣袖抓出皱纹。
朱凤英又看向七娘与郓王:
“昨日我与她说了些道理。她在学着放下,学着一个‘忘’字。先生放心,祁莨的木牌在我手上。至于藏书楼,还请先生放心出入,绝不会有人缠着你。”
才说罢,也不待陈酿言语,她端端行一揖礼,正色道:
“先生慢走。”
☆、第一百三十章 探芳信7
陈酿挂着僵硬又不失礼貌的笑。
朱凤英依旧傲慢的神情,说话层层递进,很是不留情面。
这也难怪,她连郓王都喊呛白,何况乎一个陈酿?
他遂自嘲地一笑,也不说什么,只轻挥衣袖,兀自去了。
却是魏林,什么事都蒙在鼓里。
他疑惑地望着陈酿的背影,只道:
“陈兄怎么刚来便走?”
七娘箭在弦上,忽闻听魏林言语,猛地一颤。羽箭无力,只落在了不远的地方。
她握弓的手紧紧攒成拳头,深蹙着眉。不能再看他,不能再追着他跑了!那不过,是仅有的师生情分。
郓王却将一切尽看在眼中。
虽不知七娘为何如此,想来,与那陈先生,多少有些关联。
正思索间,却见七娘一跺脚,骤然挽起弓箭。
也不管姿态是否潇洒,也不管弓是否拉满,她只一支一支,不停地射。
虽说支支脱靶,却还不见丝毫倦意。
众人又一次看呆了。
适才郓王空弦射鸟,显的是高超技艺。而这位小郎君,回回不在靶上,偏无自知之明!这样的人,究竟是如何入的太学?
祁莨这个身份,本就鲜为人知。
朱凤英怕节外生枝,正要去拦她,却见郓王不停往她箭筒中加箭。
她忙上前,拽住郓王的手臂:
“赵楷你疯了!”
郓王满脸尴尬,看了看四下,无奈道:
“这许多人呢!你倒是给我留几分脸面。”
“哼!”朱凤英一声冷哼,“你也知许多人,却还纵着她!她的身份若被察觉,你担着么?”
郓王却笑了笑:
“也不是担不起。”
“是!”朱凤英低声酸道,“你权势滔天,没什么担不起的,可那是七娘的闺誉!”
“唔。”郓王点头,“这倒好说,左右,我不在意也就是了。”
“你……”
朱凤英抬手指着他,堵得说不出话。
他言语之中,虽带着轻薄,可他的心思,朱凤英也不是第一日才知,怎的这等生气?
况且,他句句所言,皆是七娘,纵然朱凤英是她表姐,也不至这般护着!
郓王见她急色,再不玩笑,安抚道:
“这没什么,太学无趣,全靠这个消遣了。我看她似与那陈先生闹了不愉快,故而如此?”
朱凤英看了七娘半晌,又瞥郓王一眼,遂道:
“她有何不快的!家中皆纵着她,要什么有什么。便是入太学这样的难事,不也还有郓王你么?”
郓王无奈地笑起来:
“你今日火气怎这般大?纵是我评过你的诗作,那也是多少年的事了,便不能对我有个好脸么?”
朱凤英双手环抱,来回踱步地打量他:
“哟!求个窈窕淑女,已然求到太学来,还硬拉着我!这可是严肃学堂。脸?郓王您还要么?”
从前朱凤英也爱骂他,今日却真有些过了。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纨绔!”
朱凤英一声冷语,便仰头往七娘处去。
谁知,她亦挽起一把弓,胡乱射起箭来。这一个发发不中的也罢了,怎么又来一个?
此处俨然已成了太学的奇观。
太学生们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自入太学,何曾见过这样的!
有人已打听起来,只低声道:
“那都是谁啊?”
另一人见郓王在侧,遂道:
“跟在郓王身边,像是大有来头的样子!”
又有人见着魏林:
“魏兄也在呢!回头问问他去。”
还有爱传闲话的小郎君,得意道:
“你们不知吧?我听说了,是表兄弟二人。矮的叫祁莨,高的叫冯婴。从前也不曾见过,听闻是才入学的。”
“娘里娘气的,”有人道,“这个郓王,不会有龙阳之好吧……”
一时众人哄笑起来。
至于祁莨与冯婴的来历,是否真是太学生,有人说见过,有人也说没见过,传来传去,也就不了了之了。
却是二人的名号,在太学已然人尽皆知,都想看看那日射箭的奇观呢!
既是如此,二位小娘子横行起来,也就更无所顾忌了。
学上,她们自是端庄文静的世家闺秀;学下,她们便霎时成了祁莨与冯婴。
二人或是与人论道,或是随处闲逛,短短十来日,竟也结识下几位相谈甚欢的同窗好友。
至夜里,又时有家中书信往来。姐妹二人遂就着一盏灯,披了单衣,偎在一处看。
读至得趣之处,像是五郎又受了罚,她们也相视一笑,颇觉温馨,也勾起思念来。
日后,七娘与朱凤英说起这段日子,都很是感慨。对于从未离过亲人的小娘子,这便是她们第一段乡愁。
如此看来,太学,似乎也并非原想的那么无趣。
而谢府之中,对七娘入太学之事,总是有不同议论。
王贵妃明里暗里也与谢淑妃透过口风,此番的事,原是郓王从中成全。
传至谢府这里,且不论旁人如何看,朱夫人却是极欢喜的。
她称病已有些时候,这日正午睡起,只见仪鸾宗姬与陈姨娘结伴来探望。
朱夫人心中高兴,忙让金玲迎了她们进内室,连陈姨娘亦得了座。
陈姨娘很是受宠若惊。自打陈酿拒婚,又错过春闱,朱夫人待她便与以往不同了。有时过话,也只叫上仪鸾宗姬,并不大把她放在眼里。
不想今日,朱夫人却好性。
陈姨娘忙赔笑道:
“妾身瞧着,夫人似已大好了?想来适时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