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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胜摇了摇头,举起茶杯,略作示意。
方木道:“我等修行中人,有真气在身,护持筋脉内脏,许多毒物也是难以奏效的,道兄若是当真怕了,大可不喝。”
言罢,方木似乎生出许多怒意,将自己眼前的茶水一饮而尽,似乎以此证实茶中无毒。
但是方木这夹带怒气般的举动,却使得袖袍微动,袖中一柄匕首甩了出去,划过舟沿,落于河中。
凌胜举起茶杯,眼神淡漠地瞧了一眼,再往那匕首落水之处看去,忽然眼睛一缩。
那匕首本是一柄寻常匕首,在俗世之间也是常见,并非法器,但此人好歹也是御气境界的高人,为何把这寻常匕首放在袖中?
再看匕首落处,正是在舟上恰好划过了一道痕迹,才落于河中。
刻舟求剑!
第八十九章方士术法
两岸青山绿柳,虽无猿啼虎啸,可也有鸟儿轻鸣,驯鹿低声。
水流依然潺潺生音,悦耳动听。
凌胜放下未曾入口的茶杯,瞥了那舟上痕迹一眼,说道:“方木道友的术法,委实出神入化。”
方木瞳孔一缩。
先前凌胜说是术法,而非道法。
两者看似一样,实则差别极大。
黑猴常与凌胜说起趣事,其中夹带不少秘辛,比如某人斗法落败而身亡,黑猴便将此人的功法,所学流派全数讲述出来,并将杀死这人的那位高人所学功法及门派渊源一并详述,最终还要对这二位不知多少年前便已化作白骨的前人加以点评。可这头黑猴口中从未有过好言好语,因此多数评论时,是以不屑颇多。
黑猴平日里讲述的诸般事迹,就有术法一说。
术法,乃是出自于古时方士。
常有人将方士与道士混为一谈,也把术法及道法两者视作同等,实则方士的术法,与道士的道法,乃是两种不同法术。
传闻古时方士,乃是现今道士的前身。而如今的道法,也是由术法演化而来。
但黑猴却说,这般传言均为谬论。术法便是术法,道法则为道法。方士与道士,亦不相同。
上古之时,术法流传甚广,方士众多,然而古时一场大劫,却使得术法没落,方士传承逐渐式微,尽管未有断绝,但已不复上古盛况。而现今道家,则是从上古时,逐渐开始繁盛,直至今日鼎盛时期,放眼天下,均为修道之人,道法无穷。
但就未必说明方士的术法,就逊色于道士的道法,只是如世俗皇朝更迭那般,修行传承亦是有繁荣兴衰之时。但世俗皇朝兴许数百年,数十年便是改朝换代,可修行大势,却是千万年难以更改。
凌胜望着那舟上的痕迹,忆起黑猴所说的一记术法,名为刻舟求剑。
先前那匕首虽然落于水中,可在舟上刻下了痕迹。尽管小舟随流而走,可在上岸之时,却依然能在舟上痕迹之处的水里,将匕首打捞出来。此术甚为玄奇,于当今流传的术法中较为有名。
凌胜收回视线,再低头瞧了瞧手中茶水,眼神忽然变冷,用力一捏,将整个茶杯捏成粉末,其中滚烫茶水,居然化作一条透明水虫,被凌胜抓在手中。
茶香依然清新,这小虫呈透明之色,在凌胜手里不住扭动,意欲逃脱。
凌胜剑气一发,立即将手中水虫抹杀,随后,神色平静下来,静静望着对面的方木。
方木瞳孔一缩,眼中无比忌惮,可立即就散去,化作满面笑意,再度斟了杯茶,香味清雅,扑鼻而来。
凌胜举起茶杯,一饮而尽,入口先涩,随后有甘香萦绕,算得是上等的好茶。
方木笑道:“凌胜道兄不怕我再动手脚?”
凌胜平静道:“只要不是傻子,自然懂得此中道理。这杯赔罪茶我喝了,但你仍然不能脱罪。”
方木道:“道兄是要杀我?”
凌胜冷笑道:“怎么?我要杀你,还须顾忌?”
方木哈哈大笑,心下愈发看不透对方,略微有些心惊,先前那杯茶水确实动了些手脚,但并无太大恶意,只是见猎心喜,因此试探一番。后来那杯茶水,则算是他方木认错,斟茶赔罪。
但是这个家伙,怎么依然想要杀人?为何这般不按规矩?
方木素来自信,甚至于自负,自认同辈之间少有敌手,但他此时看不透对方,也就难以胜过对方。
凌胜心中的忌惮已然消去,此人方士出身,颇为神秘,但既然道破身份,便无须顾忌。无论是任何惊变,只须一道剑气过去,谅他也逃不过剑气杀身之劫。
方士传承,虽是上古盛行,但也未必就远胜于道家传承,只是显得神秘了些。凌胜自认眼前的若是一个御气初期的道士,哪怕是出身仙宗,也仅是一道剑气的功夫。如今换成了一个御气初期的方士,亦无变化,仍是一道剑气,便立即杀之。
凌胜心道:“据说方士自上古盛行,后来不知是何缘故,导致没落,便有道家兴起,盛行至今。可这两大不同的修行传承,却并未有任何冲突,相反,道门仙宗不仅未有灭杀方士苗裔,反而竭力相助,意欲助之重现盛况,其中定然有外人难知的缘故。但这些均属秘闻,与我无关。”
“只是此地乃是试剑峰,虽说仙宗门人尚未到来,可也有仙宗长老先来坐镇。我若要杀他,不知是否会有长老现身阻止?”
凌胜心中只是闪过这么一道想法,但他本就是百无禁忌的人物,一身气息锋锐无比,任何规矩也无法束缚。
既要杀人,便不会有丝毫顾忌。
显玄长老现身又如何?
若是来了,正可斗上一斗!
凌胜一掌按在木桌之上。
木桌立时炸碎。
方木面色大变咬牙道:“小弟先前见猎心喜,恶意不多,更无敌意,后来那杯茶水更是赔罪,道兄既然饮下茶水,难道还不解气?”
凌胜眼神淡漠,心道:“先前那杯茶水含有毒物,若是服下,就是云罡真人也未必承受得住,如非我看出其中端倪,此刻已然毙命。此为杀身之仇,难道便被一杯赔罪的茶水消解了去?”
这般想着,凌胜说道:“待我以剑气杀你,如若你能侥幸活下命来,我便舀一勺河水送与你喝,了此恩怨,如何?”
以剑气杀我,若是杀不掉我便用一勺河水了此仇恨?闻言,方木大怒道:“休要欺人太甚!”
凌胜道:“那你何以如此欺我?”
方木微微一窒,竟无言以对。
凌胜平静如水,甚至未生杀机,但他却要杀人。
有人用力扛起一个米袋,用尽了全力。可天生气力较大之人,则不费气力,轻易提起重物。
凌胜就属后者,心无杀机,仍可杀人。
方木并无把握胜过对方,见到这等杀机,饶是他素来自傲,也不禁略显心虚。
然而,就在这时,河对岸一声厉喝,斥道:“凌胜,你好大的胆子!”
方木面露喜色,驱舟往河边靠去。
凌胜并未阻止,原要出手的剑气亦是运转一圈,转回剑丹之内。
第九十章陈舵
来人亦是二十七八的年轻之人,一身道袍,鬓发挽起,手执拂尘。
凌胜望去,心中略略猜测,此人大约也只是御气初期境界,但看他一身气息,空明灵秀,颇为耳熟,再想这人一言道破凌胜名字,便已知晓此人出身何处。
空明仙山弟子。
纵然是空明仙山的弟子,但在二十七八的岁数,就能踏入御气境界,虽算不得超凡,但也属中等。
小舟靠岸,方木一跃而上。
凌胜负手而立,站于小舟之上。
来人丝毫不看凌胜,只是往方木这边行了一礼,笑道:“数年不见,方兄进境甚佳,可喜可贺。”
方木惊惧未定,只微微拱手,便不说话,心里想道:“这陈舵既然认得凌胜,还敢这般呵斥,想来有些依仗。”
陈舵与方木客套几句,并未去看凌胜。
凌胜亦是不怒,轻轻跨出一步,便要迈出小舟,踏上河岸。
然而,陈舵眉头一皱,往这边一瞧,冷声道:“谁让你上岸了?还不给我滚回舟上?”
凌胜一步迈上河岸,不为所动。
陈舵眉头紧皱,极是不悦,再往方木这儿看了一眼,淡淡道:“这下人莫非冲撞了方兄?”
下人?方木一怔。
陈舵却不理他,转头望着已然上岸的凌胜,冷冷说道:“快些过来,给方兄跪下,磕头赔罪。”
凌胜立身岸边,细细把陈舵打量一番,却是并未回话,将之言语忽视。
可方木听了陈舵发话,却是无比心惊,心道:“这陈舵好大的胆子,论修为仅是与我相当,而我乃是上古方士传承,不逊于他仙宗传承,按说我与陈舵正要比论本领,也在伯仲之间,怎么我被这凌胜吓住,而他居然敢这般斥责?”
但方木并不相信陈舵能有本事制住凌胜,再者说陈舵的要求确是过分,换了是他,同样不会跪下磕头,何况这个看来比他方木更为桀骜的凌胜。
既然心知凌胜不会赔罪,方木断定此举必然会惹怒对方,到时凌胜发起怒来,三人斗法厮杀,便是试剑峰内的长老只怕也来不及阻拦。方木也是颇有眼力的人物,尽管自负,却非目空一切,便心中盘算了一番。
虽未曾斗法,但以先前气势而言,恐怕两个方木也不是此人对手,而陈舵与他方木只在伯仲之间。自己与陈舵二人联手,仍是难以胜过对方。
盘算过后,方木恨得咬牙,但只得勉强笑道:“一些误会,解了便是,无须理会。”
可显然陈舵不愿这般息事宁人,说道:“方兄虽是谅解,但事关我空明仙山礼节,总不能失礼于人。既然无礼,便该赔礼。”
陈舵把话放到了空明仙山礼节上面,性质便即不同。方木身为外人,已不好说话,但他心下却是颇不平静,隐约间仍有让这凌胜在自家眼前磕头的心思。
陈舵转头,喝道:“凌胜,你快过来跪下,向方兄赔礼!”
凌胜抬眼与他相视。
陈舵在他眼中,似乎看出了一种嘲讽意味。
不屑!
**裸的不屑!
陈舵心中涌起怒火,大步上前,一个巴掌便甩了过去。
凌胜目生杀意,一把将他手腕拿住。
在外人面前,被一个剑奴拿住手腕,陈舵恼羞成怒,喝道:“你一个外门弟子,还未经过内门仪式,也敢来对我动手?莫要当你是苏白门下剑奴,便能肆意妄为。”
凌胜眉头一挑,却松开了手。
方木心里暗道:“这人居然是苏白门下剑奴?苏白此人位列显玄,为道门仙君,乃是九大仙宗里屈指可数的年轻俊杰,天纵奇才,眼前这凌胜虽然只是一名剑奴,但与苏白扯上了关系,果真是不凡人物。”
方木原是颇为自负的人物,适才被凌胜所惊,此刻回过神来,极为羞恼,但听起凌胜竟是苏白的剑奴,反倒释然。毕竟苏白此人太过惊艳,使人仰望也难,连带着其身边的小厮奴仆也好似高人一等,在外人眼中,也是颇为不凡。
“听闻陈舵本要被派往苏白身边,为苏白捧剑,但苏白却自选另外一人,让陈舵心中至今郁郁不快。难不成苏白选定的剑奴,便是此人?”
方木神色渐变,思绪万千。
陈舵恼怒无比,喝道:“凌胜,你不过只是还未经过内门仪式的外门弟子,虽是御气境界,但也还未算得是真正的内门弟子。你敢伤我?”
凌胜终于开口说道:“尽管我不知你是谁,也不知你为何会识得我,可这一切皆不重要。但你对我怀有敌意却是事实,我这人不喜麻烦,因此除去祸患向来便不愿留待以后。”
除去祸患?陈舵惊道:“你想杀我?”
凌胜只静静望着他,又往方木身上瞧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