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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奴?”黑锡面上涌起一阵血气,怒道:“苏白虽是前途无量,但为人奴仆,自尊沦丧,更何况,他手下的剑奴至今已然死了三四人,全被剑气日夜侵袭,日久而亡。你……你怎么就答应了?”
“师兄担忧什么?你难道还不清楚我?”凌胜微微一笑,眼中的光芒,却颇显森然。
黑锡深深望了他一眼,心底默默思索,这个少年平日里沉默寡言,虽是被人冷落所致,但细细想来,却又何尝不是心底狂傲?旁人不愿与他相近,他亦是不屑与这些瞧不起他的人攀谈。
黑锡身为师兄,深知这个师弟年少气盛,锋芒凌厉,万万不会甘心任人摆布,更不会做一个被剑气侵袭,最终只得等死的剑奴。
“当年那桩事情,明眼人心底都明白。”黑锡沉默良久,忽然说道:“那人是灵箓天宝宗的内门弟子,而你我则是杂役般的外门弟子,比不得。当初刑堂那位长老为了卖个人情给他,便让你背上污名,而其他人便是看出了真相,也不会为你出头去得罪一个灵箓天宝宗的内门弟子。”
“师兄的意思我自然明白。”凌胜双目闪过寒意,低声道:“无论是灵箓天宝宗的这小子,还是刑堂长老,日后我都会去讨个公道。”
“有这个志气,那便足矣。”黑锡重重点头,他并未奢望凌胜真能讨回公道,只盼凌胜能够保持心气,既不气馁,也不颓丧。
至于讨回公道,未免太过遥远了。
一个灵箓天宝宗的弟子,一个本门长老。这两个人物,无论是身份地位,或是修为道行,都让人感到灰心,即便想要仰望他们,也属痴心妄想。
仙凡之别!
神仙与凡人之间的差别。
“走罢。”
凌胜嘿然一笑,把黑锡背了起来,低声笑道:“我的修为,可未必逊色于师兄。论手段,师兄可比不得我厉害。”
黑锡浑身一震,良久,方才露出笑意,深感欣慰:“是啊,师兄被人毒倒了还没见到对方一面,而你如今已有本事杀了那人。”
“长大了。”
年过花甲的老人靠在凌胜后背,低声喃喃道。
……
“师兄,凌胜他就是救了我们一命,又何必如此不近人情,竟是连半句话;也不愿与我们多说。”有个少年愤然道。
黑锡偏了偏头,望着那天际间化成一点的人影,淡淡道:“人家救了你们一命,你们何曾与他多说一句?答谢暂且不说,就是寻常的问候,你们也憋在胸口,说不出来,既然你们这些被救的都如此沉默寡言,莫非还要救人的先行开口?”
“难道他就不能向我们问候几句么?”少年神色不忿。
其余人虽未开口,却也深以为然。
“他为何要向你们问候?”黑锡哑然笑道。
众人怔了怔。
黑锡忽然来了兴趣,问道:“这些年来,你们道听途说,听风便是雨,视他为空明仙山的耻辱,便是多说一句话也属自污。可人家也从未向你们解释,亦无改善关系的想法,这是为何?”
少年嗫嚅片刻,道:“就是他向我们示好,也没人会去理会的,换了是我,也是不会自讨没趣的。”
“只说对了一分。”黑锡揉了揉少年的头顶,暗叹一声,说道:“他平日里沉默寡言,并非害怕自讨没趣,而是性子冷漠所致。你们瞧不起他,而他,又何曾把你们这些没有主见的同门放在心上?”
“他……他就从未把我们放在眼里?”少年既羞且怒,其余人亦有怒色。
“这些年来,我对他颇多照顾,也曾想让他融入外门弟子当中,可一众师兄弟对他鄙夷唾弃,而他的性子,也注定无法融入我等。”黑锡沉默片刻,终于叹道:“到头来,他终究与我们不同。”
“有何不同?”
“我等是铁块,而他天生便是精铁,加以磨练,必成利器。”黑锡扫了众人一眼,道:“我等注定平庸,而他,前程未必远大,可至少比我们出色得多。”
“师兄未免太瞧得起他了。”另一个中年男子嗤笑道。
“如若猜得不错,凌胜已然步入炼气门槛。”黑锡呼出一口气来,苦笑道:“他未必就能驰骋天下,但年纪轻轻步入养气境界,日后突破御气,成为内门弟子,已是板上定钉。他在我们之中,无异于鹤立鸡群。”
“他,他突破了?”
众人大惊。
“是啊,我花了几十年,而他今年仅是十来岁的少年。”黑锡深深叹息道。
“哼,即便在我等这里是鹤立鸡群,他也是一只凡鹤。内门弟子众多,那里全是天资卓绝之辈,受尽宗门栽培,堪称一群仙鹤,凌胜必然泯然其中。”修行数十年仍未触及养气的中年人哼了一声,不无嫉妒地说道。
黑锡瞧了他一眼,再把众人神色收入眼中,不禁叹息道:“那便瞧一瞧罢。”
……
山林间,一个高大魁梧的壮汉迈着步伐往前走去,行走如风,所过之处树叶咧咧作响,枝桠摇曳,仿佛罡风布满全身。
这壮汉身着破烂粗衣,腰间缠着一条蛇皮,既显粗犷,又是蛮野。
忽然,壮汉脚步一顿,望着不远处树枝上一只白色绿斑蚕虫,皱起眉头,闷声道:“连肉身都被人毁了?”
摇了摇头,壮汉随手捻起这只蚕虫,说来也怪,这凶厉蚕虫居然无比温顺。
“死而复生的本事,也就只有你师祖才能办到,只是你师祖座下上百弟子,我也只是其中一个罢了,想要复生是没多大指望了。只是你毕竟有着一股真气寄存在蛊虫当中,日后恢复一缕微弱意识却也未必不能。”
壮汉叹了口气,随手一弹,竟将蚕虫弹向高空,直至没入云层一朵乌云当中。
“就算我能请动师傅,又怎会把这等大好机会浪费在你身上?”
第十章苏白
清晨白雾宛如轻纱,悄然萦绕山巅。些许露珠从绿叶上滴落下来,渗入大地。
山顶之上,一个白衣青年盘膝而坐,飘逸出尘,身周云雾缭绕,宛如神仙中人。
青年膝上横着一把长剑,剑刃银白,与云雾颇为相近。
此人正对着仙剑吞吐真气,以法力洗练仙剑,这正是传统仙剑的吐纳法门。
这个二十七八左右的白衣男子,名为苏白。
一个资质绝顶,却刻意压制自身修为,步步稳重,根基雄厚的空明仙山弟子,亦是最受关注的弟子。
凌胜便站在苏白身后,他修行的《剑气通玄篇》乃是锐金之气,并非朝气晚霞这类灵气,因此也并未在此时修行。
两人会合已然有了三日。
三日来,苏白只与凌胜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便是问凌胜的身份,第二句则是让凌胜保管剑匣,第三局便是让凌胜随他上路。
除去这三句见面时所说的话,便没有多余的一言半语。
凌胜本身也是极为孤傲的人物,自然也不会主动与他说话,二人便在沉默中行了三天。
三日来,对于苏白的心态,凌胜虽从未在意,但也略微明白两分。
苏白此人气质飘逸,宛如谪仙,亦是把自身视为神仙中人,视旁人为蝼蚁,高高在上,彷如身处云端之上,俯瞰众生。
在他眼里,凌胜不过蝼蚁一般的人物,并且,凌胜一个捧匣剑奴,日后受仙剑气息侵袭日久,必死无疑。
真仙般的人物,如何会与一只蝼蚁交谈?
凌胜倒也不恼,他每日除了修行《剑气通玄篇》之外,便是在脑海中苦思日后斗法的手段,如此尚嫌每日时间不足,哪有空闲与对方交谈,更别说耗费心力去揣摩人家的心态。
此地只是苏白寻到的一处大山,云雾缭绕,正是修行的好地方,因此便在山巅修行了一夜。
二人赶路三日,距离神风山庄业已不远。
苏白微微吸气,一缕气息咽入腹中,便缓缓收功,口中低声道:“收!”
膝上仙剑迎风而动,自行飞起,落入凌胜身旁的剑匣中,沉入其中药液之内。
剑匣内药液晶莹闪烁,正是无数药材提炼而成,不仅如此,苏白更是每日投入许多药材,其中不乏百年老药,瞧得凌胜颇为心疼。
仙剑已然逐渐有了吸取药液的能力,除却真气吐纳之外,便须得以药液浸泡,使得仙剑受到蕴养。
修行仙剑者,须得耗费无数药材,每日至少两株灵药,少则八十年份,多则数百年份,日积月累,数十年下来,消耗之大,实乃一笔天大的账。寻常宗门就是倾尽一门之力,也未必能够承受这等消耗。
也就是空明仙山全力培养,这才有了这么一个修习仙剑的人物。
“我在空明仙山干了不少杂活,一天十二个时辰便要干活八个时辰,累死累活也只换来一个阅览典籍的机会,连功法典籍都没有资格观看。可这家伙受门派全力培养,每日用灵药来滋养仙剑,其余好处更不必说,这等待遇……”
凌胜瞧着满匣子的药液,心道:“要是把这些药液发放到外门当中,至少能够有十名弟子借助药力而踏入修行门槛,成就真气。”
无数资源,足可造就成千上百人,然而却只堆积在一人身上。
如此栽培,便是大派真传弟子的底蕴之一,与功诀道术等等,俱为远胜于旁门散人的依仗。
苏白平静淡然,悠然起身,往山下走去。
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因为,他不屑于开口。
凌胜合上剑匣,随后捧在手上,随之下山。
路上崎岖,但剑匣中的药液却一滴不洒,剑匣合缝处依然干燥,可见药液并未渗出。
……
苏白脚步轻盈,脚下道路虽布满荆棘,石块如刺,崎岖不平,可他却如清风般拂过,不受半分阻碍。
身后那名剑奴,竟也跟了上来。
不知怎地,苏白心底压下的杀意,忽又升腾起来。
初次见面时,苏白那如镜面般平静的道心,便有一阵莫名的杀意,当即便想出手斩杀此人,最终还是压了下来。
这个名为凌胜的小人物,在他眼里,就似一团精铁,但远远算不上利器。可这团精铁若是加以锻造,未必不能化作一柄利器。
若仅仅是潜力不小,也激不起他苏白的杀意,毕竟,他苏白的天赋并不逊色于天地间任何一人。
可这个叫做凌胜的剑奴,居然有着一股锐气,虽然仅仅是初露锋芒。这样的锐气锋芒,他曾经在一个名为古庭秋的人物身上见过,只是古庭秋身上的锐气,仿佛直冲云霄,撕裂大千。而这个凌胜身上的锐气,还未成熟。
古庭秋,出身于天下第一门派太白剑宗,仙根道骨,心志坚韧,当世年轻一辈中,位列在首的人物!
饶是苏白自负,也不禁把此人视为平生第一劲敌!至于其他人,待他厚积薄发,一举突破,震惊天下之时,除古庭秋之外,谁能与他相提并论?
为何一个小人物,居然也有这等锐气?
若是把他当场斩杀,岂非证明我心有惊惧?
苏白面色略微阴沉了些。
……
神风山庄,居于翠玉峰,乃是凡俗武林中人眼中的圣地。
据说神风庄主已然有了极深的武学造诣,曾单掌截断一棵大腿粗细的柳树,被人尊为神仙般的人物。
山庄之内,高手如云,宛如龙潭虎穴。
这仅仅是对于世俗高手而言。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神风山庄传出无数惨嚎,悲厉无比,传至山下,人人色变。
苏白立于神风山庄遗址之中,望着遍地尸身,脸色越发阴冷。
“被人先行一步?”凌胜心下暗觉好笑。
忽然,凌胜看见地上一具尸身似乎颇为熟悉,便仔细瞧了瞧,居然是在空明仙山之下逃走的那人。
“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我苏白之前灭了这神风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