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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十万大山,人迹罕至,灵药想来也是不少的,路上也可采摘一些。”
凌胜这般想罢,就想去舀一勺汤水,伸手过去,却见汤勺已被一只枯槁手掌握住。
凌胜骤生寒意,猛地抬头。
一个灰衣老者,发须皆白,正取汤勺,往锅里舀了一勺汤水,往口中灌去。
喝过之后,老者赞了一声,自语道:“不知多少年未曾吃过东西,吃了这么一点渣滓货色煮的汤水,就觉此应当是为仙家美味了。”
凌胜默然不语。
第一百五十四章灰衣
灰衣老者抬起头来,似笑非笑。
凌胜神色平静,再度取出一个汤勺,往锅里去捞,同时取过一个瓷碗,放在老者眼前的地上。
灰衣老者约莫五十来岁,不满花甲,身着一身灰衣,眉宇之间显露阴色,气息晦暗不明,高深莫测。虽在发笑,似无敌意,又有道骨仙风之气,可其眉宇阴郁之色,却挥之不去,即便露出多么和蔼的笑容,也只让人感觉神秘莫测。
凌胜似是不觉,只是在自己眼前的碗里加了勺汤水,并有许多蟹黄。
灰衣老者笑道:“小辈手艺不错,味道甚合老夫心意。”
凌胜淡淡道:“既合心意,那便多喝一些。”
灰衣老者说道:“你就不怕老夫把这锅汤水喝光?”
“喝了便喝了。”凌胜道:“蛮野荒林,食材无尽。”
“这倒也是。”
灰衣老者笑了几下,低声说道:“天生万物以养人。”
凌胜平静道:“人也常被虎豹吞食。”
灰衣老者大笑道:“因此这世上就只有弱肉强食之说了。”
凌胜低头喝汤,不去答他。
灰衣老者却只是喝了一口,便问道:“你这小辈,是从中土来的罢?”
凌胜答道:“正是从中土而来。”
“近些日子南疆大乱,什么仙宗道门,邪宗异派,搅得鸡犬不宁,使得南疆这处保有上古荒莽之风,素来弱肉强食的地域,也有了宗门部落合盟之说,委实让人不喜。”灰衣老者摇了摇头,叹息几声,又问道:“你可是出自中土道门?瞧你这身本领,只怕还是道门仙宗的弟子罢?”
凌胜静静道:“空明仙山弟子,凌胜。”
“空明仙山?”
灰衣老者微微一怔,似是笑道:“我瞧你一身气息,无比纯正,布满精金气息,实是剑气充盈,应当是太白剑宗弟子才是罢。”
不知怎地,凌胜似乎觉得,这个老者语气似乎稍有变化,暗带寒意,看似笑语,实则话如刀锋。若是一般人听了只觉是个笑话,可凌胜却极为敏锐地察觉老者言语之中少许变化,心下微微一惊,过了片刻,才强行压下,淡漠道:“前辈说得有趣,可太白剑宗乃是世上第一宗门,我在空明仙山且是不甚如意,哪有资格入得太白剑宗。”
灰衣老者望着凌胜,笑道:“若真如此,便只得说空明仙山满门上下,都是目不视物的一群瞎子。”
虽然老者言语辱及空明仙山,但凌胜也不恼怒,平静无言。
灰衣老者问道:“你来南疆,是来斩杀邪魔的罢?”
凌胜答道:“是的。”
灰衣老者问道:“在仙宗之人眼里,如何才算得是邪魔之辈?”
凌胜默然无言,实则心中暗道:“此人神出鬼没,一身气息看似仙风道骨,实则晦暗阴深,想必不是正派人士,听他说话,只怕也是邪宗之辈。”
灰衣老者见凌胜不答,顿时大笑几声,说道:“你连邪魔之辈也分不清楚,如何来杀?难道在世人眼里,出身南疆的必然就是蛮夷之辈,出身炼魂宗的必然是邪魔之流?老夫倒是想问,莫非出身仙宗的,就一定是正义之辈,良善之流?”
听到这里,凌胜才道:“这倒未必,仙宗里面道貌岸然之辈亦是不少,勾心斗角也属常见。”
灰衣老者轻笑道:“既是如此,还有甚么正邪可分?不过是为了保住利益,因此争斗罢了,只是故作一副降妖除魔之态,委实可笑。”
凌胜说道:“我既不是仙宗长老,也非是一宗掌教,前辈与我说这些道理,没有半分用处。你若还想吃些,就把眼前这具虎尸烤了,且做烤肉。”
“好好好,不谈这些狗屁道理了。”
灰衣老者笑得颇为畅快,说道:“老夫既是来吃白食的,就该嚼着食物堵住话语,而不是空着口舌来说话。”
啪地一声,凌胜折断枯柴,扔入火中。
喝汤,烤肉,只可惜少了美酒。
灰衣老者摇头道:“许多年不曾吃过东西,好在不会饿死。但既然此时能够好好吃上一顿,岂能少了美酒,你且等着。”
说罢,老者站起身来。
凌胜随之抬起头来,却不见老者身影,眼中微微一缩,极是凝重。
忽的,一只手掌在凌胜肩膀一拍。
凌胜背后顿时被冷汗湿透。
灰衣老者从凌胜身后走了过来,提着一壶酒水,酒香飘扬,笑道:“老夫多年不曾饮食,对于分辨酒水不甚在行,因此耽搁了些许时候,让你等得久了。”
凌胜默然不语。
只是一个抬头的功夫,便已不见,一个眨眼的时候,便已归来。
这等手段……
凌胜暗暗握紧手掌,又见酒壶之上,残存两滴鲜血,腥味尚在,便知这老者去杀人夺酒,只是一个往返,却不知去了多远。
灰衣老者忽然摇了摇头,笑道:“你看,老夫倒是糊涂了,只顾得取来酒水,却忘了酒杯。”
凌胜道:“汤碗还在,何须酒杯?”
灰衣老者摇头道:“此为美酒,如此岂非污了酒味?”
凌胜淡然道:“本就是要吃肉喝酒,也非是来饮酒品论,如此讲究,反而坏了心情。”
灰衣老者哈哈笑道:“你这小辈,倒是比老夫来得爽快,好好好,那便饮酒吃肉,不去讲究,不去理会。”
两个汤碗俱都斟满酒水,酒香淡而不浓,清而不烈,实为上等美酒。
凌胜饮了一口,甚为满意。
老者饮了一口,却是摇头,自语道:“多年未曾饮食,果然失了辨酒的本领,这般货色居然也被老夫当成了美酒取来。你且稍待,老夫再去。”
凌胜摇头说道:“有酒有肉,已是极好,我并不讲究,但前辈若想,自可前去。”
“其实老夫也没甚想法。”灰衣老者嘿了一声,笑道:“既然你觉此酒不错,那便将就着喝了。”
酒肉皆有,虽是荒郊野外,器具不全,美味不足,却也别有一番味道。
两人看似相谈甚欢,酒肉相食。
凌胜只用左手取肉,左手饮酒,而右手一直背负在后,并未现出。
灰衣老者自是心知肚明,也不点破。
酒壶见空,老者拍了拍腿,笑道:“老夫觉得你这后辈性情,甚合心意,想来你我也有不浅缘分。”
凌胜道:“缘起缘灭,一顿酒食而已。”
灰衣老者笑道:“老夫说的,可不仅是一顿酒食的缘分。”
凌胜未有欣喜,心中反是微微一沉。
灰衣老者偏头去望山下,随口道:“苗寨那边的猴子,可是你的?”
“不错。”
“这猴子倒是灵性十足。”灰衣老者笑道:“想必也是个好酒的,可惜酒水皆已被你我饮尽一空,少了它一口。”
凌胜说道:“这猴子从不嗜酒,前辈多虑了。”
“这可未必。”灰衣老者说道:“我便认得一头道行不浅的灵猴,嗜酒如命,你这猴子灵性十足,只怕也是嗜好酒水,可老夫见你你似乎并未给它饮酒,以后若有闲暇,倒不妨给它一壶,尝尝味道。”
凌胜淡漠道:“我记下了。”
灰衣老者掸了掸肩上一缕灰尘,淡淡道:“老夫与你同饮同食,兴趣相投,却只知你性命,不知道号?”
凌胜说道:“我地位低微,道行浅薄,尚未正式列入空明仙山门墙之内,并未受赐道号。”
老者说道:“你若不嫌弃,不如就由老夫来为你赐号?”
凌胜说道:“荣幸之至。”
灰衣老者笑道:“你修习的乃是纯正剑修功诀,日后得道成仙便是剑仙,可我见你还未有仙者的飘逸之气,与剑仙二字尚无相合之处。你这一身气息,锋芒锐利,大约也是痴于修行的人物,痴于剑,近乎于魔,不若唤作剑魔?”
凌胜淡淡道:“晚辈还未入魔,当不得剑魔二字,若是剑痴,倒还有几分相合。”
灰衣老者道:“既是如此,那便唤作剑神?”
凌胜心中嗤笑。
然而,灰衣老者却不多说,只叹道:“你与老夫相谈甚欢,共食酒肉,实可称是忘年之交。临到离去,老夫倒有几分不舍。”
凌胜微微一怔。
再去抬头,灰衣老者已不见踪影。
山风习习,树梢轻摆。
凌胜背心湿透,寒意自背后而起。
第一百五十五章余悸
凌胜身为剑修,素来自负感应敏锐,身周数丈之内任何声息都无法逃过耳目。追击大妖时,只因身在水中,并且感知只在身周,不能外放太远,因此须得借助黑猴天眼及感应。
然而在陆地之上,身周数丈之间,凌胜本认为世间谁也不能无声无息近到身前。可眼前这个老者,却在凌胜眼前取走了汤勺,饮了一口汤水。
在此之前,凌胜竟不知眼前何时坐了一个老者。
凌胜看似平静,实则背心早已湿透。
即便凌胜自负,也不由心认这老者当时若是出手,自己只怕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身死。就是先前饮酒吃肉时,暗中已是严阵以待,万分警觉,心里也无半分把握胜过这个黑袍老者。
莫说胜过,便是从这老者眼前逃得性命,凌胜自问也无半点希望。
再观老者取酒之时,无声无息,神出鬼没,只半个呼吸,就已往返一回,更不知来去多远。
凌胜当时想来,只觉一股寒意自背后升腾而起,直至脑后。此刻再想,仍有余悸。
先前与老者看似相谈甚欢,实则如临大敌,凌胜早把九道剑气暗中聚在手上,浑身如弓弦绷紧。
以那老者的本领,怕也早已发觉凌胜异样,只是故作不知。
嘭地一声,却是凌胜松了心神,觉得疲累,往后一躺,脚上恰好把锅灶踢翻了。
凌胜与这老者素不相识,原本一顿酒食过去,本也算有几分交情,但凌胜却从未在这个看似和蔼的老人身上,感到半点善意。
凌胜修习剑诀,对于杀机最是敏锐,在与老者饮酒交谈之时,老者数次动了杀心,却不知为何,没能下手。
如若灰衣老者当真按耐不住杀意,凌胜只怕便已无幸。
“此人究竟是谁?一身气息晦暗深沉,无法揣测,就是仙宗的显玄长老,也远远不如。莫非是得道的地仙或是散仙?”
凌胜心中思绪转动,瞬息便已掠过亿万念头。
以凌胜寡言少语的性子,若是换个人来,如灰白大蟒那般的,稍微话多一些,就该挨上一道剑气,丢了性命。可是面对灰衣老者,凌胜看似依旧淡然冷漠,可对老者问话,却不得不答,不敢不答。
“修为弱于人,连性命也难保住。”
凌胜只觉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性命好似被人拿捏了一回,身不由己,命不由己,这般感觉极是难受。
剑丹于体内运转。
剑气共九道,其色呈白。
凌胜一身俱是剑气充盈,便是道家云罡真人来了也只得退败而去,可在此时,凌胜心下却是万分无力。
“我与此人素昧平生,无怨无仇,为何他数次动了杀机?为何动了杀机,又不下手?”
“此老一身气息高深莫测,只怕是得道成仙之辈。”
“却不知在仙者当中,其修为当属何等行列?”
凌胜念头转过许多,最终只在脑中想道:“我在何时,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