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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解之后,若是我能得幽黎海内天尊垂怜,那待三载过去,见太华西雨天下,那洪浮峰上,在我雨脉清幽雨金之前,会……自生一朵水仙。”
青箬笠的语气并无悲意,反而充满了一股得道的喜意。
虽然有难,但却已经得道。
是的,他已“得道”。
遥遥的,李辟尘看见青箬笠摘下了斗笠。
那是一张平凡到极致的面容,正如凡世之中那无数的渔家儿郎。
何为道?
曾经江河之中一渔童,得授仙缘入仙山,明道之所在,知天地之理,于是心中喜不自胜,欲窥尽这乾坤万象,然天无穷来人有穷,故得之一道,便不甚欢喜。
求那万法,不正是求这“得道”二字?
李辟尘那露出惊容,正要传音,却听得青箬笠再言。
“人生一场虚空大梦,韶华白首,千年浮生也不过弹指一瞬,我愿化水仙一株,只为一窥那天地之间的道理之言。”
“师弟,人生一梦,白云苍狗,所谓生死,不过一梦尔,何必心惊?”
苍天之下沧海间,一道清风吹过,却见黑水绵绵。
音传人间,恍若幽冥呓语,不似人间之言。
……
“彼岸花开彼岸巅,落花流水春声眠;”
“水无痕迹云山险,冥海之中望青天。”
……
“卷珠帘,打神鞭。”
“太清衍,西雨天。”
“这最后一杆,是阴阳倒转,是雨落仙天。”
竹竿落了下去,伴随着的,是望海黑潮,是高声仙语。
“彼岸云烟——。”
第五百二十三章 西天清雨钟声葬
……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人来矣,人去矣。
一蓑烟雨任平生。
……
风雨汇聚。
太华山巅,四脉之一洪浮峰。
满头华发的童子坐在殿中,而首座却是背对着他。
雨脉当代首座,是楚端阳。
此时他的手里捧着一块奇异精金,上面盈满水珠,那表面光华无痕,本该是一个完美之至宝,但此时却有了瑕疵。
这是雨脉至宝,清幽雨金。
精金有损,那顶上之处,裂开了一道缝隙。
金沙哗哗落下,没入下方放置至宝的水潭。
冥冥之中,一道气数折损殆尽,被幽冥接引而去。
四脉至宝,皆由首座看管,更是与历代首座气数相连,若是一位首座寂灭,那至宝便会有损,直到下代首座重新蕴养,才会让它们逐渐恢复。
风脉首座若寂灭,则九窍风声石自关一窍。
雷脉首座若寂灭,则雷霆紫莲落下莲瓣。
云脉首座若寂灭,则八元云母坠出子云。
而雨脉首座寂灭……
清幽雨金便会有损。
雨本是水之一道,至柔之处,而清幽雨金乃至柔所化至刚之宝,故此刚过易折,若是首座寂灭,则它自生一损,裂出金沙坠地。
楚端阳身躯一晃,那背影陡然变得寂寥起来。
他的面色微白,此时把那清金放下,归入前方一处碗口大的水潭之内。
那是洪浮殿中放置至宝之处。
“南华……”
他唤了一声,而那童子抬头,恭敬言语:“师伯有何吩咐?”
寂静三息,楚端阳的语气变得有些古怪,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他不敢说,但庄周却听出了其中的感觉,那似乎是……悲怆?
一人背对一童子,好半晌,首座开口,语气变得很轻,很轻。
“离洪浮最近的山,是那位仙人的修行之处?”
庄周沉吟,微是思量,随后答:“回师伯,是赵无悔师伯的玉湖山。”
楚端阳点点头。
他开了口:
“那便唤赵无悔来。”
……
定水山,山腰大殿之内,此为雨脉传道山殿,那坐下无数弟子,手中捧读经文,咿呀咿呀,那声音朗朗,再看其上高坐一人,身披阴阳道袍,头顶清金簪,手中拿着一柄灰色拂尘。
“雨落清尘,暮暮昭昭,骤雨浮屠,白水滔滔——”
“天雨落,荡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根系于天,坠于地,中生如人,急来急去,知水润入万物而不争,是谓之上善若水也——”
“圣人无常,仙人无妄,雨随风来,随云往,本是天地至理,但若不知为其何来,不知为其何往,则是随波逐流,此乃下下之道也——”
弟子们在诵读经文,那高台上坐着的仙人双目扫过诸子,颔首微笑。
都是种子,都是未来的仙家。
若要立仙,则要立心,不立心者,成仙不行。
有弟子诵经,遇到难解之处,便去询问这位仙家,而仙人也愿意为他解惑,这并非师父之言,而仅仅是传授道理。
太华山中不强求师徒,可寻师,亦可不寻师,师来寻弟子,弟子也可拒绝仙师。
他在教导,在为诸多弟子传道,解惑,授业,行师父之事,却不当师父之名。
他在笑,然而就在此刻,诵经的声音,似乎被压了下去。
那天外,突然有一道浩然钟声响起,传遍乾坤,回荡云霄!
他的面色,在这一瞬间……变了。
“西天之上,清雨钟响!”
他匆匆忙忙,快步出了大殿去,那些弟子抬头,听得这道钟声,俱都露出奇怪的神色,再看见这位仙长师伯出去,便是也无人敢上前询问。
仙人走出大殿,那就在此时,突然一道光华流转,伴着春风细雨,降临至此。
玉湖镜内光满天,神鲤游跃在身前。
春来尽化桃源水,雨落仙尘梦人间。
“刘天一听召,西天清雨钟响,首座楚端阳传令,雨脉群仙立时皆上洪浮大殿,刻不容缓!”
女子的声音响彻,刘天一抬头,看见那人,顿是化一道光华登天,拦她询问。
“赵无悔,是楚端阳让你传召?!”
他看向她,而赵无悔怀中抱着行云令雨旗,那双目平静,不起波澜,对刘天一道:“须称首座,何敢直呼名讳?刘师兄,不成体统!”
“何是体统!我是上上代之人,入门更在青箬笠前,一脉三代我为最先,楚端阳当年见了我还要称一声老修行,这一脉三代,楚端阳为最末一代……不说此事,他召雨脉群仙入洪浮,究竟为何?!”
刘天一面色严肃,而赵无悔摇头:“一脉三代,但楚端阳是首座,而你不是,刘师兄,他召群仙入殿,是行首座之职,你且去便是了,究竟何事,我也不晓得。”
她话语说完,便驾云离去,那远远回荡,行遍雨脉群山。
“李寒鸦听召,西天清雨钟响,首座楚端阳传令,雨脉群仙立时皆上洪浮大殿,刻不容缓!”
“魏青罗听召,西天清雨钟响,首座楚端阳传令,雨脉群仙立时皆上洪浮大殿,刻不容缓!”
“隋郁谷听召,西天清雨钟响,首座楚端阳传令,雨脉群仙立时皆上洪浮大殿,刻不容缓!”
“吕重绫听召,西天清雨钟响,首座楚端阳传令,雨脉群仙立时皆上洪浮大殿,刻不容缓!”
“单北望听召,西天清雨钟响,首座楚端阳传令,雨脉群仙立时皆上洪浮大殿,刻不容缓!”
“武秋灵听召,西天清雨钟响,首座楚端阳传令,雨脉群仙立时皆上洪浮大殿,刻不容缓!”
“曲无江听召,西天清雨钟响,首座楚端阳传令,雨脉群仙立时皆上洪浮大殿,刻不容缓!”
同样的声音不断传荡,随着女仙的行去而散播开来。
赵无悔的声音传荡群山,刹那之后,便是漫天皆起光华,那无数仙人,不论人仙神仙,一脉三代,无数真传,皆起法而登天,看赵无悔传令乾坤,再化一道长虹归入雨脉天间。
“何事?何事?!”
“首座传召,这究竟是……”
“人仙神仙皆上洪浮,怎么回事,莫非是陈汤大尊出了西雨境么!”
“定然是大事,我等不可耽搁,速去,速去!”
群仙入天,来至洪浮,那乌泱泱一片,看那神仙在前,看那人仙居侧,来来往往,数十位三代雨脉仙家皆来,而楚端阳背立大殿中央,那前方处,满头华发的童子对群仙作礼。
“南华,你家师伯怎么了!”
刘天一上前,第一个询问,那目光遥遥,却是感觉到一丝不对劲,立刻便喝:“首座,为何唤群仙来此!”
他是老修行,当世一脉三代,他为最长一辈。
楚端阳沉默,不言不语,只是看着水潭中的那清幽雨金。
水如珠帘,哗啦啦的落下,浸没金石,而这块清金之顶,已经损了一块。
他没有转过身,只是背对着群仙,缓缓开口。
“从今日起……人间再也没有青箬笠了。”
“无垠海中来讯,清幽雨金裂……诸位仙家,诸位师兄弟们——!”
楚端阳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苍凉,那头颅低垂下来,而大殿之内,不知何时,已是寂静无声。
唯他一人在语,那声音低沉,但却不知为何,隐隐传荡乾坤……
呢喃而归与虚无,又带着茫茫难言之情,却似……哽咽。
“青首座……羽化了——”
第五百二十四章 雨落青天道青殇
那哽咽的声音落下,乾坤之中,洪浮大殿之内,陡然是一片死寂。
首座羽化。
这四个字就如同惊雷落在心头,很快又被尘土掩埋,于许多人心中,伴随着此四字响起的,是另外两个字。
荒谬。
青箬笠三载前已是出窍顶峰,待如今孤身前去无垠海,炼化坤乾,如何来言也有洞玄的境界,这在神仙之中已然是极高的仙家,无垠海再是凶险,又有几人能擅杀一尊洞玄神仙?
所有的仙人都在盯着楚端阳,他们在等他转身,说一些其他的话。
什么是其他的话?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这就是心中一种莫名的情绪在作祟。
然而他们失望了,楚端阳没有转过身来,而是“听着”大殿之中的寂静,那话语缓缓,其音悲伤,再度重复了一次。
青首座……羽化了。
直至这个时候,群仙才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有听错,那大殿之内的死寂没有持续多久,随之而来的,就是如天崩地裂般的爆发!
“荒谬,荒谬!”
“青首座羽化,怎么可能呢!”
“一派胡言!”
“楚首座,您乱说什么!”
“首座慎言!”
群仙语气激动,当中刘天一再出面,那两袖一甩,对楚端阳道:“还请首座说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无悔蹙眉,那目光看向楚端阳:“首座,此事……”
“此事就是如此,你们要我怎么解释?”
楚端阳转过头来,那目光之中酝酿着悲伤,看向群仙诸圣,而此目光过处,那原本暴动的情绪渐渐被熄灭,就像是灼热的火被浇灌上寒泉清水,于是看云烟升起,余下一片灰烬,再不复之前暴烈。
洪浮大殿内一片寂静,任是群仙思量,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听到首座寂灭的消息。
盏茶过去,群仙之中有人怒言起:“无垠海……无垠海!敢对首座出手之人,必是那六十六位妖将!”
“好,好!无垠海好大的胆子!”
那人仙身躯颤动,怒至极点,高声道:“首座羽化于无垠,若非外力干预怎可能发生!此事当报上太华峰去,请四脉大尊共同商议,平掉无垠!”
“楚首座!此事——!”
他语不惊人死不休,那身中气息浩荡,更要开口,此时陡然听得一声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