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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舫庭的武功虽然好不到哪里去,但对付几个仅靠蛮力行凶的士兵还是半斤八两的。只见她躲过几人的围攻,一脚踹在络腮胡的屁股上。
“哎哟——!”络腮胡惨叫出声,本来正踢人的叶舫庭却突然向东边看去——房舍上腾起火光和浓烟!几个士兵在点火烧房,村子里的房子多是茅草房,加上冬日干燥,遇火即燃。
只要这大火烧起来,村子里房屋相连,不消半日,整个村子都会化作灰烬!
在一片绝望和惊慌中,突然有村民摸着自己的脸,惊喜的抬头看天——天上下起了雨!明明是一丝云也没有天空,甚至冬日那薄薄的太阳还挂在西山,但他们头顶的一片天真的下起了雨!
火光在一阵雨水中暗了下来,最先着火的屋子腾起一股青烟——
“好!很好!”暗处突然传来一阵掌声:“状元郎不仅诗画双绝,武功更是高强!”
曹治大步走上前来,身后站着数百士兵。村子后面有山,西面临湖——苏长衫怎样将用内力一掌将湖水激发,又利用了怎样的地利,让这方圆百米溅水如雨,这样高深莫测的武功和智慧,曹治若说完全没有畏惧,一定是假的,但他面上反而骄逸,以持气势。
苏长衫负手而立,衣袖间有种肃杀:“为了逼出我们,你恐怕已不止烧毁了一个村落?”
“苏状元深得曹某之意。”曹治笑起来也完全没有笑的意思,脸上肌肉只有阴沉之感。
苏长衫并没有看他:“算着时日,长安城的增援军队应该也快到了。”
“苏状元果然聪明绝顶。”曹治冷笑。
一边的络腮胡还不知形势微妙的变化,仗着曹治已到,更有恃无恐。只见他嫌恶的一脚血泊中的童伯的尸首踢去,似是很厌恶那不瞑目的眼,旁边,弱小无依的童大娘和娃娃们的痛哭声越发凄厉可怜!
苏长衫慢慢走上前来:“是你杀了童伯?”
三个月前,在那间家徒四壁的茅草屋里,童伯颤巍巍的端着一碗玉米粥出来:“你们丰州人也可怜,这个小后生瘦成这样,是饿昏了吧?老汉没什么好的招待,以后我的五个娃儿吃什么,你们就吃什么。”
……
君无意曾说:无论在乱世还是太平盛世,最淳朴的都是百姓,最可怜的也都是百姓。苏长衫没有他那样的执着,心中也没有他那样的天下,但——
络腮胡不屑道:“就是老子!怎……”他的话只说了五个字,却突然喉咙咯吱作响,他瞪大眼珠望着眼前的布衫少年,仿佛至死也没有看清他是怎样拿刀、出手的!片刻之后,他颈上才狂喷出一道鲜血,重重的倒在土地上。
苏长衫将手中的刀掷在地上——络腮胡刚才杀童伯和村民们的刀。阳光下,刀尖很明亮、很光滑,甚至连一滴鲜血也没有,村民们懦弱太久的心中却都涌起一种想哭的血性和痛快!原来……天道公理仍在。
刀“哐当”砸落在地的声音,已经让有的士兵尿了裤子。
苏长衫这时才扫了曹治一眼,视线还是闲淡的,曹治周身却突然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君无意的武功固然比苏长衫更加高强,也没有给过他这样深刻的恐惧。
只在顷刻之间,曹治突然感到手中一动,苏长衫不知何时已欺身至他身旁,手已握住了他的玄铁长枪——这个少年闲散到根本不带武器,他要对敌时,先夺敌兵器,再以敌人自己的兵器斩杀之!这是何等狂妄和锋利——竟然隐藏在那样平凡的外表之下。
曹治突然知道了,自己深刻的恐惧从何而来!在这一瞬间,他发现苏长衫是一个江湖人,哪怕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在苏长衫的手握住曹治的枪时,曹治就知道自己败了。在离死亡近在咫尺的绝望瞬间,曹治冷汗涔涔,他突然睁目:“江统领、黄统领已经去请君将军了!”
他发出搏命的一赌的两声干笑,突然发现笼罩在自己周身的杀气移开了——阳光重新回到世界,而曹治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面如死灰几乎一头栽倒,被几个同样面如死灰的士兵架住了。
苏长衫的人已在数丈开外!
第10章 巅峰?
屋内东西凌乱,连刚才敷过药汁的碗也翻倒在地。四周没有君无意的影子,连轮椅也不见了。
屋梁上黑影一闪,轻功如鬼。
苏长衫提气跟了上去。
黑衣人朝山上跑去,步履无风,其轻功之高,恐怕当世罕见!全力施展轻功最要气凝神聚,天人合一,而苏长衫救人心切,轻功自然发挥不到极致。
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已至半山腰,耳际传来山风与松树的和鸣。
一枚栗子突然破空向前,擦着黑衣人的鬓发飞过!
黑衣人脚下虽未停,但心神一分,速度已大打折扣——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苏长衫欺身上前,一把扣住黑衣人的脉门!
“是我。”黑衣人一把掀开自己蒙脸的黑纱,竟是一张妩媚清冷的脸容,那少女嗔怪的瞪他一眼:“苏同,你不仅武功高,人也很坏——用栗子砸我不说,还扣住我一个女人的手做什么?”
苏长衫放开她的手:“……是你?”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何隽示意他向上看。苏长衫抬眼望去,在离他们数丈高的山峰上,两个黑衣人抬着一个轮椅,轮椅上白衣清素,正是君无意。
“我救了你的朋友不说,还让我寒伶教的萧、程两大护法亲自抬着他上山,为了让他毫发无伤,连轮椅也一起抬上来了。你说,你是不是应该谢我?”
苏长衫深吸一口气,由衷的说:“多谢。”
“我何隽向来恩仇分明,你上次放我一马,我这次帮你一次,自然是投桃报李。”她的双眸里笑意似冰雪消融:“但以后再要我帮你,你就得欠我的情。”
“喂!你们……跑得那么快……干嘛!”后面一个人气喘吁吁的爬上山来,正是叶舫庭,她背上还背着一背篓草药,追赶的十分吃力。
苏长衫展眉道:“君无意该给你加俸禄。”
“早就该加了!”叶舫庭一边抚着胸口,一边喘气:“我拼了小命赚几个俸禄,我容易吗我?这篓子草药不说,我的糖果可都还在屋里……要不是回去拿这些东西,大小姐我早就比你们跑得快了!”
苏长衫将她背上的背篓取下来:“山下的情况如何?”
“我们逃上了山,他们当然不会再留在村子里,”叶舫庭笑眯眯的说:“我来时看见曹治的人马都撤了,那些胆小鬼一定是在等长安的援军。”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君无意的伤,绝不能丝毫差池,其它的事情都可以等三日之后再决断。”苏长衫已大步向山上走去:“在这山上,只要能躲三日,就足够。”
翀山并不是一座风景秀丽的山,也算不上是一座险峻的山。但山巅的形状却很奇特,在去往山巅的路上有一段几乎成垂直角的石壁——壁立千仞,光滑无比。从某个角度看,就像一面锋利的刀插在山腰上。
没有绝世的轻功,绝不可能到达山顶。
这也意味着,世上可以到达山顶的人,绝不超过三十个。这无疑为君无意治伤争取了时机。同时,山巅除了乱石和经冬不化的积雪,不可能有其它东西——这也意味着,朝廷的军队不需要上山,只要守在下方,就可以将山巅上的人活活困死,或者,等他们饿得饥肠辘辘不得不下山时,再一举擒获。
山洞里,叶舫庭一边笑眯眯的生火,一边说:“看我多英明伟大,知道带着食物上山,你们要是饿的话跟我说一声,我不会小气的啦。”
没有人理她。何隽在查看四周的地形,苏长衫在看君无意的伤势,而那萧、程两个护法就像两个黑色的木头桩子,一直紧紧的闭着嘴,根本没有说话的意思。
“村子里有无伤亡?”君无意问。
“没有。”苏长衫想也不想的回答。
“……”君无意沉默了半晌:“真的没有人受伤,你不会回答得如此冷漠。”
“君无意,”苏长衫突然站了起来:“不要高看自己,不要以为天下责任在你一身,天下没有你君无意,山川之势不动,民生兴亡不改,一切仍会照旧不误!”
所有人都愣了。
只有何隽冷笑一声:“骂得好,本教主听得舒坦。”
她冷冷挑眉,毫无惧色的瞟了一眼君无意——手握重兵,名震朝野,君将军自有他的坚毅决断。但,他的眼底有一点不够坚硬的东西,那东西……就像漫天腥风血雨中一枚雪花,凉的、软的,落到他的剑尖上融化,擦不掉,也擦不干——也许这一点雪泪就是心中的佛灯和慈悲,所以他才能饮血沙场近十载,仍有微笑。
只是,那微笑温暖如同燃烛一样,是粘稠的燃着心血的。
“苏同!”叶舫庭跳出来,将瓜子壳朝苏长衫砸去:“你明知道我家将军容易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容易自责,你还欺负人!”
不等人回答,她又指着苏长衫的鼻子道:“你上次做了一条很难吃的黄鱼来喝酒,君将军为了不打击你的自尊心勉强吃了。你那破厨艺让我家将军半个月都不敢再吃鱼哈哈,你无论如何得补偿他——这次帮他治好伤,这笔欠账就一笔勾消。算便宜你啦~”
被她这一闹,气氛已经乱七八糟。
叶舫庭却理直气壮的朝君无意扮了个鬼脸:“其实君将军才没有那么笨,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悲动气,自乱内息的。对不对?”
君无意只是微微苦笑……苏长衫懒得再搭理他们,转过身时,却似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黄昏时分,山顶开始飘雪。
洞内的火堆还在燃烧,洞外渐渐被白色渲染。夕阳的余晖中,漫天雪舞、酣畅淋漓。
世人都想攀登巅峰,却不知身在巅峰,脚下也许只有冰雪。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君无意推着轮椅到洞口。
“雪把树枝压断的声音呀,明天怕没有干柴了。”叶舫庭拨弄着火堆。
“不是。”君无意摇头,凝神屏气。
叶舫庭也聚精会神的听着,但除了风雪之声,她什么也没有听见。
君无意回过头来,脸上神色有些复杂,温和如墨的眸子里少有的不确定。叶舫庭好奇的跑到洞口,认真的听了一会儿,赶紧将轮椅推进来靠近火堆:“什么都没有啊,呜,冻死了冻死了。”
“就算朝廷的人马上了山来,也过不了峭壁,上不来山巅。”何隽冷冷一笑。
君无意摇头:“不。我听到的是……”他的话停住了,突然苦笑了一下:“怎么可能呢?一定是我听错了。”
夜里,风雪更大,洞外传来枯木断裂的声音。
其他人都已入睡,君无意却睁着眼睛。不是他不愿意休息,而是那喊声一直在他耳边萦绕,在风雪声中若有若无。
那声音,或许只是幻觉,却让人……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忆不起长安箫声,声声断肠……
洞外刚蒙蒙亮时,苏长衫已经醒来了。叶舫庭枕着他的腿睡得正香,手里拽着他的衣袍当被子盖。而另一边,君无意正出神的坐着。
“没有睡着?”看一眼他明显憔悴的面孔,苏长衫叹了口气。
“苏同,”君无意突然转过头来,眼里的情绪仿佛在一个巨大的漩涡中,似乎有情绪千回百转:“……我听到有人叫‘哥哥’。”
苏长衫诧异的与他对视片刻,站了起来:“不要胡思乱想,我去看看。”
“……大清早的去干嘛啊?……”叶舫庭不情愿的坐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问。
而苏长衫已走出了洞外,身影渐渐消失在雪地里。
“他去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