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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纷纷咽了口吐沫,双脚退了半步。
正在此刻,叶晨温柔中带着几分寒意,谦和中又带着几分森冷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
纷纷啊。
犹如神助般,她精神猛然一抖擞,刷刷地撩袖子,“开棺!”
“啊,等一下,姑娘。”周大婶抓住她蠢蠢欲动的手腕,茫然问道:“你是谁啊?”
“……”杜纷纷一仰头,拨开额前的刘海,用平静而深沉的口吻道,“我是一个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路人。如果你非要给我一个称呼的话,请叫我路、人、甲。”
周大婶殷勤道:“甲姑娘,你累不累,要不歇歇再挖?”
……
“不累。谢谢。”她才刚掘了一下,有什么好累的?
周大婶热情到:“甲姑娘,你渴不渴,要不要喝口水再挖?”
……
“不用。谢谢。”她肚子里现在别的没有,就是水多。
周大婶体贴道:“甲姑娘,你……”
……
杜纷纷抬头看着天,突然发现自己取了个看似潇洒神秘,其实奇傻无比的名字。尤其是周大婶一口一个‘甲姑娘’,好像生怕别人不会以为她是男扮女装似的。
大黄的小棺材终于被挖了出来。
周大婶不免抚棺一阵嚎啕。
杜纷纷在旁看得心酸,眼更酸,不由劝慰道:“狗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变。”
周大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他与我朝夕相伴这么多年,从小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的,如今它现在说都不说一声就走,可让我怎么办啊?呜呜……”
“……”杜纷纷囧囧地想:如果狗真的在走之前跟她说一声‘我要死了’,恐怕她会更不知道怎么办吧。
“呃,我们还是先瞻仰瞻仰遗容吧。”
棺材前前后后钉了三十二颗钉子。
杜纷纷边拿起子一颗颗地撬,边感慨道:“钉子真多啊。”
“我孩子他爹是开铁铺的,所以喜欢钉钉子。”周大婶看着满头大汗的她,略带歉意地道,“下次若是你的棺材需要钉子,尽管上这里来拿,我不收你钱。”
虽然‘不收你钱’这四个字很动听,但是……
杜纷纷手一抖,又拔起一颗钉子,转头干笑道:“不用不用,我的棺材不用钉,省得进进出出不方便。”
“……”周大婶呆若木鸡。
杜纷纷拾起一根三尺来长的粗木,站得刚够得到棺材盖的地方,轻轻将棺材盖挑开。
棺材盖落地,周大婶“啊”得一声尖叫要扑过去。
杜纷纷赶紧将她拦腰抱住,把鼻子埋在她的背上,闷声叫道:“小心,有尸臭!”
周大婶边张牙舞爪地向前扑,边嘶叫道,“不臭啊,还很香!”
香?
杜纷纷放开手,用鼻子小心地嗅了一下。
果然,空气中漫溢着一股沁人心扉的甜香。闻多了,又有点犯腻。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棺材旁。
周大婶正惊讶地张大嘴,“这,这,这是什么东西?”
杜纷纷瞄了一眼,棺材中间,一张蜡黄蜡黄的皮正皱巴巴地披在骨架上,从形状看,应该是……“狗。”
“狗?”周大婶目瞪口呆地看着,怔怔道,“没想到,狗死后竟然是这样的。”
狗死后当然不应该是这样的。
就算狗生前天天吃花吃草吃香料,死后也不可能瘦成这样,而且还散发出这样强烈的异香。
杜纷纷沉声问道:“狗死的那天,有什么异状吗?”
周大婶努力回想着,“没有。我那天一天都呆在屋子里,只是下午的时候曾听到它狂吠了一阵,它脾气不好,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叫,附近的人都知道。后来等我晚上去院子给它喂饭时,它就躺在地上不动了。”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又忍不住掉落下来。
杜纷纷小声道:“它会不会是被人毒死的?”
周大婶下意识地摇头,“谁能在唐门毒死它?”
唐门是天下第一毒派,谁能在唐门里下毒?
杜纷纷想起偷棺材贼,道:“也许是唐门中人有谁想试验,所以才找……”
“这更不可能。”周大婶不等她说完就反驳道,“唐门有专门的记录堂提供试验用的猴子,何必眼巴巴地跑来毒害我们家的大黄。”
“记录堂?试验用的猴子?”杜纷纷脸色有些怪异。
这样比较起来,她也很像是叶晨大人养的试验用的人啊。往昔的惨痛史让她不禁对那些素未蒙面的猴子产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
“唉,也许是我们家大黄的命数已尽,被上天收了去。”
杜纷纷回过神,忙道:“是啊是啊,说不定它是哮天犬下凡,历完劫又被收回去了。”
“哮天犬下凡?”这句话仿佛一道佛光,将照亮了周大婶迷茫的人生。她猛地棺材盖,喜滋滋地朝外头奔去,“我家的大黄是神狗啊!”
……
她只是随便说说的。
杜纷纷望着她癫狂的背影,摸了摸鼻子,“嗯,下一个任务是……”
杜纷纷发现自己每次走进临湖阁的心情都不同。
第一次是新奇而懵懂的。
第二次是悲壮而坚决的。
这一次是茫然而忐忑的。
不能怪她忐忑,实在是唐菁菁每一次的举动都太出她的意料了,她实在没有把握唐菁菁这次会乖乖的合作。
于是——
唐菁菁又出她的意料了一次。
“你认为楚越是无辜的?”唐菁菁的眼睛好像镶嵌了五六十颗晨星,顿时亮得杜纷纷心里凉飕飕的。
“呃,其实是叶大侠这么认为的。”她急忙推出‘剑神’来加深可信度。
唐菁菁眨了眨眼睛。
杜纷纷觉得自己脸上光影交替。
“如果是真的……”她倏地羞怯起来,“那就太好了。”
“所以,这需要我们一起努力啊。”杜纷纷趁热打铁。
唐菁菁兴奋起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一起查案?”
杜纷纷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
“好,那我现在要做什么?”
“告诉我贾琼是怎么死的?”
“……”唐菁菁看着她,沉吟了许久道,“为什么我觉得,好像是你在查案,我只是个证人?而且,还是那种不太重要的。”
杜纷纷用手擦了擦下巴,肃容道:“因为案子人人能查,但证人却不是人人能做的。”
唐菁菁想了想,觉得颇有道理,“好吧。那我先当证人,等有别的证人的时候再和你一起查案。”
“……那辛苦你了。”
“听说贾琼是在和弟子肖远一起讨论如何炼制新毒的时候被毒死的。”
“好厉害的药。”杜纷纷惊叹道,“难道那种新毒连讨论讨论都能把人讨论死?这样说来,应该不关楚越的事啊。”
唐菁菁无语许久。
“纷纷……虽然我也很希望楚越是无辜的。但你也不能找这么离奇的理由啊。”
杜纷纷乖乖地低下头。
唐菁菁换了口气,继续道:“毒药是下在茶壶里的。他中的是楚越新制的毒药——问君几多愁。”
“问君几多愁?”杜纷纷失笑道,“那解药是不是叫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唐菁菁摇头道:“此毒见血封喉,有解药也来不及用的。所以根本没有制解药的必要。”
“……那还真是挺让人发愁的。”
唐门冤案 皎月当空谁堪摘
皎月当空谁堪摘
杜纷纷唏嘘了一回。在唐门果然越美丽的名字越有毒,如此一比,‘毒手居’显得是那样淳朴和憨厚。“那问君几多愁有什么特征?”
“头六日是没有特征的,与唐门的‘金风玉露一相逢’、‘花开花落几春风’十分相似,都是皮肤发青,四肢僵硬。不过到了第七日,”唐菁菁仿佛在回忆,“也就是头七那日,我和娘在供祭的时候却闻到棺材里传出阵阵的香气来。”
香气?
杜纷纷脑中灵光一闪,“是什么香气?”
“蜜荆花的香气。”唐菁菁见她一脸茫然,解释道,“蜜荆花是十分罕见的花,花香甜如蜂蜜,花色清雅素丽,花形小如指环,花枝又如荆棘,喜爱湿冷的地方,我们也只在唐门城北的嘉陵山山洞里发现过。”
杜纷纷想起周大婶家的大黄,心跳蓦然加快。仿佛一团白茫茫的迷雾中,突然抛出一条绳索,让她得以摸索前进。“那尸体呢?你们有没有开棺?”
“我们将此事禀告于掌门,掌门觉得事有蹊跷,便同意开棺。”唐菁菁说到此处,脸色微微发白,显然那日情景仍萦绕于心,不曾或忘。“开棺后,蜜荆花奇香扑鼻,犹如千万朵一同绽放,充斥整个灵堂。”
杜纷纷惊讶道:“难道是棺材太湿冷,所以长出蜜荆花了?”
唐菁菁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将她的思绪迅速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没好气道:“花是需要长在土壤上的。”
杜纷纷抓抓头皮,嘟囔道:“所以我才用惊讶的语气说嘛。”
“不是棺材长出蜜荆花,而是……”唐菁菁放缓语气,一字一顿道,“贾琼的尸体只剩下了一堆骨头和一层皮。”
杜纷纷想到周大婶家大黄的死状,不由轻呼出声。
唐菁菁以为她被尸体惨状吓到,倒没有追问,继续道:“这种毒死的惨状闻所未闻。所以掌门命令记录堂翻查毒方,最后查出只有楚越新近上交的‘问君几多愁’中有蜜荆花。蜜荆花本身并无毒,除了他根本没有人知道蜜荆花加上狗尾巴草会激发出剧毒,所以他自然无法洗脱嫌疑。”
“等等,为什么记录堂会有‘问君几多愁’的毒方?”
“记录堂在唐门乃是极为特殊的存在,他们除了安排试验用的猴子给新毒的研制者外,还负责毒方的管理。”唐菁菁顿了顿,道,“在唐门,谁制作出新毒就独属于谁的,即便是恩师、父母也不得占为己有,或任意探问。不过,为了不让新毒的毒方因门人的意外而失传,唐门祖师便想出用一批不懂毒药的人来执掌记录堂,将所有人新制的毒方记录成册。只有当那些毒药的研制者死后,才能拿出来给中心城的人分享,不然任何人不得翻阅。这也是为什么唐门以进入中心城为目标和至高荣耀的原因。”
杜纷纷听得咋舌,“好复杂。”
“说起来复杂,做起来简单。”唐菁菁耸肩道,“你若是研制出新毒,只需写下毒方交给记录堂,然后等他们排期送猴子给你做试验便可。”
杜纷纷想了想,突然扑向她,恳切道:“你有没有解药是解百毒的?呃,就算不百毒,能包含泻药、迷药、痒痒药之类的就好。”
“这个……”唐菁菁尚不及回答,便听叶晨在她身后笑眯眯道,“纷纷啊,你最近很需要解药吗?”
杜纷纷脸色一紧,立刻绷直头颈道:“不需要,完全不需要。记录堂的猴子都不需要解药的,我还需要什么。”
唐菁菁看看叶晨,又看看她,嘴巴一抿,笑道:“叶大侠一定很舍不得杜姑娘,才一会儿不见,就眼巴巴地来找她了。”
杜纷纷瞪大眼睛。唐菁菁居然敢当着叶晨的面说这么让人毛骨悚然的话……不知道叶晨大人会把这笔账算在她头上,还是唐菁菁头上。
……还是冤有头债有主吧。
她在心中由衷地祈祷着。
叶晨微微一笑,“唐姑娘果然目光如炬,洞若观火。”
目光如炬?
洞若观火?
杜纷纷囧囧地发现,原来眼睛受到严重创伤的是她,不是唐菁菁。不然为什么她看到的世界和别人的差这么多呢?
从临湖阁出来,杜纷纷亦步亦趋地跟在叶晨身后。
走到毒手居出来的那条桥上,叶晨突然收住脚步,低头看着桥下的潺潺流水。
风,裂成两股,分别从他左右两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