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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吴家还有个断臂的废人吴靖宇,难道是他做的?”微生雾将手下工具收拾停当,扣上药箱站了过来,“真是荒谬,他自爆后早已失了内功,而这金镖分明是用凌厉的内功打进去的,怎么可能是他呢?”
“嗯,说得有理。那吴家再无别人了,难不成是吴家金镖被盗?”
惊闻此言,微生雾手掌间的药箱一滞,眸底暗生波澜。他略一沉吟,才将药箱放回搁架上。由于微生雾背对着琳儿,这一切琳儿自是没有察觉。
转身轻笑,微生雾忙扯开话题:“算了,伤都伤了。话说回来,你到底是如何惹祸上身,连累到妹妹的?”
琳儿垂下头,面目之上浮出一抹愧色,“唉,我和香香去参加武林大会,本是为了凑凑热闹,不想竟让我无意中见到了玄魂剑……”
“玄”、“魂”、“剑”,这三个字陡然而出,如同三支飞箭直穿门外。“啪啦”门板翻转,杨乐天焦急地冲进屋来,按上琳儿的双肩,焦急地问:“琳儿,你刚才说什么?”
琳儿一怔,香肩在那双有力的大手下微微颤抖,“乐天,我确实在武林大会上见到了你的玄魂剑。”
“咳……真是玄魂剑?”杨乐天眸中顿时亮了起来。
琳儿深深地点头:“嗯,就在武林大会召开的第三日,琳儿亲眼见到玄魂剑挂在了武林盟主柳飞扬的腰间。可是,玄魂剑明明是你的佩剑,琳儿怎会放任不理,因而一时冲动,和柳飞扬动起手来。”
“什么?”杨乐天满眼惊恐,“你竟然为了一把剑,不顾性命地去挑衅武林盟主?”
“琳儿是自不量力,没有考虑后果。”琳儿惋惜一叹,“哪知我刚攻了柳飞扬几招,香香就不幸被金镖偷袭。于是我不得不放弃夺剑,带了香香逃出来,然,见了妹妹的伤势,我却一筹莫展,幸而扬州离龟谷尚近,琳儿便带着妹妹急匆匆地赶来这里。”她偏过头,忧心地望着病榻上的妹妹,轻叹:“唉,都是我害了香香。”
饶有戏谑的一声叹,微生雾用讽刺的眼角瞥向杨乐天,“你这颗毒药啊,死了还祸乱苍生。害得琳儿身中剧毒,无药可救。”
突被杨乐天冷然横了一眼,微生雾啧啧舌头,墨色的瞳仁一滚,再不去看他,径自背上药篓,扬长而去。
“我们去木屋如何?”杨乐天拉过仍自一脸担忧的琳儿,语声低沉而温柔。
“木屋?”琳儿抬头,漠然问:“是那个洼地草场上的木屋么?”
“嗯,正是它。我这三年来都居住在那里,那里虽不比医仙的雅居,但还算……咳咳……是个休养生息的好地方。”杨乐天用拳头顶着唇齿咳嗽着,漆黑而深邃的眸底闪着柔和的光。
望着那柔情似水的眼神,琳儿如沐春风,这样的眼神已经许久未曾出现在丈夫深邃的眸底。三年来,杨乐天的眼中或愤怒狂躁、或悲哀淡漠,甚至是空洞死寂,就是不曾有过这般得柔和,柔和到能将坚冰化水,能令百花齐绽。
琳儿并没有急着回答杨乐天,而是放心不下地望向香香。令她欣慰的是,香香均匀的喘息声和嘴角间若隐若现的笑意。
“这样的重伤居然还在做着美梦?”琳儿不禁失笑,点头允了丈夫。
清明的月光下,一片银辉洒在纯白的雪地上,跳动着梦幻般的光芒。几棵松柏巍峨挺立,如木屋的守护神般笔直地插入夜空。空气中弥散着地馥郁芬芳的酒香,甘冽微酸的葡萄美酒,在火炉上微微一熏,暖暖下肚,好不滋润。
红彤彤的火舌在炉中跳跃,映上手中玲珑剔透的玉杯,投在佳人的脸上。那张清丽的脸渐渐泛出红晕,是桃子成熟的颜色。琳儿笑了,在迷迷糊糊中笑得是这般开怀,这般幸福。杨乐天将手中的玉杯送至唇边,又是一杯美酒下肚,他将空杯擎在半空,也同样笑得畅快。
冷风拂过,一滴红色的液体从杯口缓缓淌下,琳儿把头枕在乐天的肩头,默默地注视着那滴液体出神。那滴液体静静地划过通莹的杯身,掠过杯底,不经意间,在雪地上默默留下一处殷红的痕迹。琳儿还盯着那痕迹看,一直看到脸色渐渐苍白,喃喃道:“那是血么?”
“血?”身边的丈夫有些晕晕沉沉,杨乐天已经醉了,竟然淡淡地“喏”了一声。“不!”他霍然搂紧琳儿,使劲摇了摇头,神智立即回复了几分清明,“不,那不是,不是,那是酒,是酒!咳咳……咳……”
一阵急促而强烈的咳嗽,似乎想掩盖刚才惊人的言语,可杨乐天越是这样,琳儿只会觉的他是在欲盖弥彰。
“不,乐天,那就是血。”琳儿大胆而又肯定地道。
“不是!”杨乐天断然否决,“咳咳……”
琳儿摇头,反诘:“那你为什么咳得这般厉害?”
“我……咳咳……染了风寒……咳……而已。”杨乐天抑制不住地咳,单薄的身子都跟着震颤。
“风寒?”琳儿冷笑,眸中闪过一丝残忍,抓起身边的酒壶奋力掷了出去。壶里还有一些酒,那些酒冲出了盖子,化做一道瀑布泼将出来,白色的玉壶无声地没入了雪地,转眼不见。
皑皑的白雪上,只留下一片鲜红惨烈的颜色。
第九章 鹣鲽情深
更新时间2013…7…3 19:12:08 字数:3401
“琳儿!”
“够了,乐天。你不要再骗我,医仙送酒的时候已经全告诉我了。”琳儿挣脱出杨乐天的怀抱,眼中擎着泪,在寒风中大吼:“为什么,为什么我失去了一次,还要让我再失去第二次?”
那是心碎的声音,杨乐天仿佛听到了一个瓷碗掉在地上的尖锐声响。
杨乐天怔怔无语,这一次,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原以为只要自己能够陪在琳儿身边,一直等到死的那天,安详地躺在琳儿的臂弯中慢慢垂下眼眸,将最后一丝体温留给心爱之人,就已足够。原来,他错了,还错得很离谱,他居然再一次伤了琳儿的心。
眸光渐渐黯淡,杨乐天向前跌了两步,酒气上蒸,浑身发热,却在风中抖得像片秋天的黄叶。冷,他是更冷了,寒风侵肌,从皮肤冷到心灵。
“琳儿……咳咳……”杨乐天吞吐着寒气,语声再度变得柔和而坚定:“对,我杨乐天是残命一条,虽不能和你白首终老,但是我答应你,只要我尚有一口气在,我就一定要你幸福。”
“乐天……”琳儿翕动着嘴唇,呆呆地望着丈夫,任泪珠在风中飘零。然而,杨乐天这几句饱含深情的话语,瞬间触到了她心底的那片柔软。这感动来得好快,那颗脆弱的心几乎不能承受,要知道,她现在的内心是多么需要有人呵护。
终于,琳儿经受不住,身子一摇,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环住了丈夫的腰,边哭泣边乞求:“琳儿求你,求你不要再离开琳儿,好不好,好不好?”
“好,咳咳……”
杨乐天的大手摩挲着琳儿头顶柔软的发丝,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无声滴落,湮没在墨色的发丝中。他自嘲地笑了,原来滚烫的东西到了他的脸上也可以变得冰凉,这是说谎的代价么?咬着嘴唇,他心中负疚:对不起,琳儿,我真的办不到,对不起,对不起……
仰望夜空,头顶上那轮新月如此明亮,假如真有月老,就请你睁开眼睛,庇佑我和琳儿,至少……让我多活一刻。
夜风中,琳儿贴着杨乐天的胸口,感受到那真实的起伏,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她已停止了呜咽,许久不曾有过的温暖重回心头。
真的好暖……
“呵呵,乐天,快看,这里好多梅花。暗香浮动,花压满枝,比梅山的梅花还要多还要美。”
“嗯,喜欢么?”
“喜欢,当然喜欢啊。”
“呵……这个可是特意为你准备的,以后这里便是我们的家。”
“真的?”
“真的。”
这是梦吧,这个已经做了三年的梦,怎么还不醒来,若再不醒来,她会不会永远沉睡过去,不过,这么美的梦境就随它沉睡吧……
大雪不知何时开始飘洒,她的手下也不知何时多了副古琴。乐天就在梅林间,手中剑光翻飞,她随着他脚底的步伐开始轻扬手指,美妙的音符就这样迸发出来,他的剑身迎合着婉转悦耳的旋律,卷动了一片片洁白的飞雪,惊起了枝头无数馨香的梅瓣。
“嘣”一根银丝赫然在眼前晃动,琴弦断了?!
“咳咳……”那是什么声音?侧耳倾听,微弱的咳声,急促的喘鸣,似乎在某个角落正在向琳儿呐喊……
“乐天……乐天你不要走,不要……”琳儿梦呓着,眉间紧蹙。
杨乐天几步扑到榻前,一把攥住琳儿的手,“我在呢,不走,不走了。咳……”
琳儿抬起沉重的眼皮,眸中逐渐清亮起来,那个影子像极了他的乐天,就像他在神魔崖顶见到的云朵一样。不,那真的是乐天,他还活着,她记起来了,她的手都热了,那是他掌心的温度。
“乐天。”琳儿柔情似水地望进他深邃的眼眸,仿佛要洞穿他的心底。
杨乐天轻抚去琳儿额上的汗珠,问道:“你做噩梦了?”
“不,那不是噩梦,是个美梦。”琳儿的唇角浮出一丝淡淡的笑,很甜很美。
“哦,是何美梦?”
“不告诉你。”
琳儿敛起笑容,将心事隐藏起来,即使那是杨乐天的亲口承诺——我们找个世外桃源,在周围种满梅树,到了这个季节,梅花盛开,林间飘雪,你抚琴,我舞剑,做对人人嫉羡的神仙眷侣。
然而,这个梦境可能永远无法实现了。她想起医仙亲口对她说过,杨乐天最多只有一年的寿命,因此,琳儿决定从现在开始,好好珍惜每一刻和丈夫相处的时光。
朝阳初升,清脆的笑声在山谷间回荡。
一对年轻的夫妇在雪地上奔跑,踏出一串深深浅浅的足迹。深的足迹是那不住咳喘的男子所留,尽管拖着衰败的身子,但他只要执爱人之手,便会英姿勃发,如沐春风;而那些浅痕的主人是个仙子,冰清玉洁的面颊上霞光荡漾,笑意盈盈,仿佛在她的脸上见到了这世间最完美的爱情。
“乐天?”就在一眨眼的工夫,那只温暖的大手不知何时从琳儿的腕骨脱出,连整个人都不见了踪影。琳儿登时惴惴,一颗心扑通乱跳。然还未及去寻,便听见风中那似有似无的咳声,她立时心下大定,循声望去。
“咳咳……”杨乐天从树后转了出来,一手支在树干上不住地咳嗽,暗道:“唉,这该死的咳嗽,本来想吓她一跳的。”待稍平气息,他抬头看见面前忍俊不禁的琳儿,也是痴然一笑。
“琳儿,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好啊。”琳儿欣然接受,右手抓住乐天的手腕,左手掏出一方香帕。杨乐天惊疑,眼看着琳儿将香帕在二人腕间细细地缠了两圈。
将香帕系了个死结,琳儿满意地笑了,而后昂起头得意地看他:“哼,看你这回还怎么跑,你去哪里我都跟着,别想从我手里溜走。”说罢,“嗤”地一笑,颊上浮起两团淡粉。
“谁说不能?我现在就把这只手砍了。”
杨乐天调笑,另一只手作势比划着手刀,怎料这手刀劈在半空,却被琳儿一把钳住,嗔道:“你砍啊砍啊,把琳儿的手一起砍了吧。”
“砍你的手,乐天舍不得。”杨乐天握紧琳儿的双手,又一次情意绵绵地望着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