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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出去,那么,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势,就会再次变得混乱,甚至比之前更难掌控。
她忽然想起一个人,那凛然的眼神,高华的姿态,看清天下一切的傲慢,还有对权利痴迷的渴望。
或许,那个女人,能够帮自己一把。
毕竟,她和自己一样,都迫切地想要守住一个秘密。
经过一整晚的彻夜思考,她决定立刻回京,这里的形势已经被控制住,不出意外的话,撑上几个月应该没问题,但京都那边,是一刻都不能再耽搁了。
幸好身边有罗暮这个一品丞相,虽然朝中官员,大多认为他过于年轻而不肯承认他的身份,但不妨碍他行使自己的权利。
从他那里得知,自打罗熔卸下禁军统领一职后,京都的安全防卫系统就被他人取代了,至于掌控禁军的是朝廷的人还是慕容怀卿的人就不得而知了,总之现在的境况不容乐观。
听了罗暮的汇报,江晚鱼心中有了一个计划。
她必须,尽快与鸩叶夫人见一面,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现在唯一能相信的,只有罗暮了。
罗暮虽然不知她见鸩叶夫人有何目的,却还是应承下来。
如她所预想一般,京都虽然没有乱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但也绝不平静,保皇党和亲藩党吵得一塌糊涂,甚至公然掐架,十几个官员,就跟大街上的小混混一样,不顾形象厮打谩骂,轻者破相,重者昏迷,一向清闲的太医院也忙成了一团。
奚成壁若是看到这番景象,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子了。
这就是他的江山,他的臣子。
好歹罗暮身份摆在那里,不看僧面看佛面,由他出面调解,才算是暂时稳住了这些人的情绪。但这不是长久之计,道德理念只能教育,不能约束,若是讲人情就能解决一切,那这世界,也就不会有战争,不会有杀戮了,有时候,杀死一个人,却可以拯救许多生命,以暴制暴,才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她必须尽快收拢权利,她很清楚,如果她手里什么都没有,别说是保住这个江山,怕是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一方面,她拜托罗暮帮她邀约鸩叶夫人,一方面,她开始动用奚成壁的隐秘力量——暗卫,来调查一些事情,有备才能无患。
就在这处处危机的时刻,澹台婉玉竟然要生产了。
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她早就把澹台婉玉这个人给忘了,说起来,她对她其实也没什么不可放下的深仇大恨,若不是那招偷龙转凤,自己也不会遇到奚成壁,但这不是她原谅她的理由,她不记恨她,只是没有必要而已。
算算时间,澹台婉玉的孩子已经足月,既然是正常生产,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她命人请了个太医,就把这事丢一边了。
时值傍晚,她将奚成壁之前批阅的奏折全部搬出来,一一细看了一遍,从中寻找能用得上的讯息。
看的时间久了,头有些疼,放下奏章,正要去端桌上的水时,一名宫人急匆匆跑了进来,“不好了,那位澹台姑娘难产了!”
难产?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不知不觉,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她问:“现在什么时辰?”
“亥时三刻。”
亥时……她掰着指头算了算,没办法,虽然在这里待的时间不算短,却还是有些搞不清楚时间的换算。
“啊,已经十点半了……”她起身,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我去看看。”
刚朝台阶下走去,内室中就传来了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偌大的殿堂都快被掀翻了。
她反身回去,只见婴儿床中,两个婴儿贴得紧紧的,其中一个揪着另一个肉嘟嘟的脸蛋,被揪的那个也不知道反抗,就在那里嚎啕大哭。
她扶额:“臭小子,小小年纪就会欺负人了。”揪人的,是她的肉丸子,被揪的,是那个奚成壁拼命救下的孩子。
虽然偶尔也会怨怪这个孩子,若不是因为他,奚成壁也不会受伤,她也不会用那么极端的手法把他送走,但她知道,孩子只是被慕容怀卿利用的一个手段,与孩子本身没有关系,奚成壁即便知道自己会死,也没有放弃这个孩子,她更没有理由迁怒他,所以她抱回了这个孩子,肉丸子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就让他给肉丸子当玩伴吧。
肉丸子也不含糊,玩伴玩伴,就是给他玩给他欺负的,他笑得合不拢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欺负人。
想到澹台婉玉那边的情况,她只好把罗暮找来,让他帮忙暂带孩子。
罗暮心想,我一大男人,又不是奶爹,哪里会带孩子,不过在江晚鱼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的强迫目光下,只好勉强接受了。
江晚鱼自己生过孩子,知道女人分娩时有多痛苦,如果放在现代,难产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可生产力如此落后的古代,就很难说了。
她去的时候,太医正在配药,脸色很不好,她走到塌边看了眼,那与自己几乎一摸一样的容貌,此刻被疼痛折磨得几乎扭曲变形,她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往后退了几步。
“她的情况怎么样?”一直退到太医身边,她才好似找回了呼吸的力气,问道。
太医将手边的药方丢给一名侍女,抬头道:“非常不妙。”
她拍拍额头,澹台婉玉凄厉的嘶喊声,让她觉得浑身不适:“有几成把握?”
“一成……”太医不知何故,突然停了一下,江晚鱼正打算追问,却听他道:“一成也无。”
她在椅子上坐下,努力屏蔽那苦痛的呻吟:“那就尽量保孩子吧。”
“只怕……”太医眼神古怪地看了眼榻上挣扎的澹台婉玉,咽下了后半句。
催产药熬好后,澹台婉玉却喝不下去,助产的嬷嬷也不敢强灌,太医一把抢过药碗,单手扶起澹台婉玉,强行给她灌了下去。
这时,澹台婉玉似乎恢复了些神智,她看着那太医,煽动了一下苍白的嘴唇:“是你……”
江晚鱼闻声转过了头,正好看到澹台婉玉迷离的双目,紧盯着背对自己的太医。
这俩人认识?澹台婉玉真不赖,全天下都能找到她的熟人。
“那晚的月色很好。”太医风牛马不相及地低声道了句。
江晚鱼越发迷惑,这是在打哑谜吗?
澹台婉玉笑了一下,她从未在这个女人脸上看到过这种笑,无力的、彷徨的、自嘲的:“你一定很看不起我,是不是?”
太医没说话,澹台婉玉还是笑,自嘲的意味更浓了:“当时我没察觉出来,但现在,我明白了,你知道我不是她,所以更有理由嘲笑我……”
“是的,我那时候觉得你真随便,我甚至告诉自己,今后娶妻,绝不能娶你这样的。”
澹台婉玉什么都没说,但江晚鱼却她脸上看到了悲哀与绝望。
“不过,尽管如此,我看到的人是你,只是你,就算嘲笑讥讽,我记住的也只有你。”良久后,太医忽然低低说了句,因为声音太清,江晚鱼不确定自己到底听清了没有。
不知是催产药的作用,还是太医那番话起了效果,澹台婉玉的痛苦似乎减少了一些。
在外间等待的时候,她看着那年轻的太医,忽然道:“你人真好。”
太医不解:“夫人此话何意?”
她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漫不经心道:“你心里有多厌恶她我知道,但你还是给了她一个美好的梦境。”
太医脸色骤变,“夫人你……”
她放下手,赶在太医开口前道:“你和皇上之间有过什么约定我不想知道,也不会去问,澹台婉玉毕竟不是我,皇上没道理一点都察觉不到。可你的试探,你的假装动心,对于澹台婉玉来说,完全是一种残忍,再自私卑劣的人,也会有动真情的时候。”澹台婉玉刚才的眼神,忽然间让她有些心疼。
太医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什么,或许不屑,或许自责,或许只是什么都不想说而已。
良久,他抬起头,眼睛里很平静,口吻却郑重:“我没有骗人,我的确记住了她,不管是好的坏的,只要记住,就足够了。”
她弯了弯唇:“所以说,你人真好。”
太医别过头去,她也转开了视线。
折腾了好几个时辰,到了半夜,产房内突然响起一声兴奋的欢呼,随即,却变成了恐惧的惊呼。
她和太医同时对望一眼,然后朝着产房赶去。
产婆的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可当她看到那个婴孩的时候,整个思维就彻底停滞了。
那婴孩小小的一团,浑身泛着骇人的青紫,不会哭也不会闹,安静得不像个活物。
她走到产婆面前,像是怕惊吓到了那孩子一般,微微倾着上半身,朝孩子的脸面看去。
产婆抱着孩子,脸上余惊未消:“夫人,这……”
她连忙竖起食指,置于唇边:“嘘——”
产婆被她这番举动给吓到了,抱着孩子一动也不敢动。
她看了一阵,安静的房内,只闻自己急促且压抑的呼吸声,“递过来,给我抱抱。”
产婆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不可以啊夫人,这孩子……”
“过来,我不想说第二遍。”
在这血气冲天的产房里,阴暗的光线下,她半明半暗的脸尤其森然,产婆抖了抖,迈着紧张的步子,将孩子递给她。
因为自己已经身为人母,不似第一次怀抱婴儿的局促,她熟练而快速地用襁褓,将孩子包起来。
周围的人都一副活见鬼的样子,连那个年轻的太医,也不由得皱了皱眉。
孩子很可爱,那眉眼都和慕容怀卿极为相似,只是那骇人的青紫色,让孩子的面容变得模糊而可怖。
她深吸了口气,坐到塌边,澹台婉玉已经昏过去了,她看着她,同样的脸容,安静之下,竟也会让人觉得亲切。
澹台婉玉昏得很彻底,没有一点意识,难道她就不想看看自己的孩子吗?
或许,她什么都知道,潜意识当中,她不想面对这一切。
就这样,她坐着,澹台婉玉躺着,房内一时间寂静得诡异。
太医最先忍不住开口:“夫人,这孩子是个死婴。”
她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扭过头,看着太医:“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看你那么一本正经地抱着婴儿,又是诱哄,又是清洗,还以为你没看出来呢。太医在心里腹诽了一下,接着道:“死婴不吉利,您还是把他交给微臣处理比较好。”
江晚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转开视线:“我不信这套。”
太医蹙眉,还想说这么,看江晚鱼一脸漠然,只好把即将出口的话咽回去。
大概一个时辰后,澹台婉玉醒了。
可她明明清醒了,却一句话不说,连孩子的去向也不关心。
若非看到她眼里深藏的悲伤,江晚鱼只怕会认为,她果真是个铁石心肠的狠毒女人。
“不想看看你的孩子吗?”
澹台婉玉浑身一震,像是急于逃避什么一般扭过头去:“不用了。”
她的声音很嘶哑,有种砂砾的粗糙感,江晚鱼知道,这并非因为体虚的缘故,而是她为了假扮自己,故意熏伤了自己的嗓子。
值得吗?用自己的一切,来换取一个根本不属于自己的幸福。
“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她低头看着怀中的婴孩,也许因为母亲的心比较柔软,她竟一点也不觉得怀里的死婴可怕:“不管怎么样,你终究还是看一眼吧,他不是慕容怀卿的孩子,他是你的孩子。”
澹台婉玉迟疑了以下,才缓缓转过头,看到她怀中襁褓的一瞬间,泪便落了下来。
这是江晚鱼第一次见她落泪,没有掺杂任何虚假。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