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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纵有千百疑惑,她也不能问,只微笑颔首:“是,如果早一点承认,或许更好。”
“现在也不晚。”奚兰茉将手举起,手中握着的,赫然是一支明黄卷轴,但凡有点阅历的人都能看出,那绣金龙彩凤配以血玉轴的样式,是皇家专门册立中宫时所用的圣旨。
奚兰茉将圣旨展开,轻念道:“皇后母仪天下,体制尊贵,供奉天地,祗承宗庙。今有江氏晚鱼,秉性娴淑,德冠后群,自入宫以来深得朕心,和睦宫人,德行堪为后宫之表率。今特诏告天下,立为中宫皇后,授绶玺,掌凤印,统御后宫,以襄内室。钦此。”
圣旨不是假的,玉玺的宝印也不是假的,出示圣旨的人又是公主,这下群臣集体缄默。
江晚鱼也一头雾水,这圣旨是什么立的,她怎么不知道?
奚兰茉将圣旨合起来,递给她:“皇嫂,即便没有这个圣旨,你在皇兄心里的位置也是无可取代的,但他这个人你知道,他这么做,只是不想让你委屈。”奚兰茉以前不懂,现在才明白,这个不委屈是什么意思,“皇兄还曾对我说,如果你不喜欢皇宫,想要离开这里,寻找属于你的自由,那么这份圣旨,将永不见天日,若你决定留下,这份圣旨,起码能给你一份足以保护自己的力量,你会利用好它。”
接过圣旨,明黄绢布上密密的金线刺得掌心微痛,他一切都准备得这么周到,立后的旨意,孩子的名字,就好像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一样。
一份及时的圣旨,算是解了暂时的危机,可她虽然身份确立,但皇帝的行踪以及生死,诸臣还是不肯松口。
纸是包不住火的,何况事态已经演变到了这个份上,所有人都明白,真相已经要破壳而出了。
轻轻抚着圣旨上金龙的纹路,江晚鱼静静道:“各位大人,你们以为本宫如此煞费苦心地隐瞒事实,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众人下意识接口。
“为了天下太平,为了江山永固,为了各位大人还能顺顺利利地当官,顺顺利利地拿俸禄,顺顺利利地贪赃枉法。”没给众人尴尬的时间,她神色一凛,口吻瞬时变得低沉:“因为一旦皇上驾崩的消息传开,某些心怀不轨之人,便会趁机作乱,江山一旦易主,各位的下场,只怕会很凄凉。”
“皇上驾崩?!”这四个字无异于重磅炸弹,把一众大臣炸的眼冒金星。
“是啊,在与慕容怀卿对决时,遭到对方算计,不幸身亡。”虽然相信他一定活在另一个时空,可那份不得不生离的绝望,还是让她有些难以承受。
大臣们又开始了新的一轮炮轰,只不过这一次的炮轰对象,换成了慕容怀卿。
江晚鱼没心思听他们发表忠君爱国的言论,她早就想好了对策:“如今形势严峻,为保万无一失,大人们姑且在宫里暂住几日,待本宫将皇上殡天的消息昭告天下后,大人们便可自行离去。”
话虽说的好听,实际上却是等同于拘禁,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一众人,此刻却敢怒不敢言,皇帝都死了,他们算什么?他们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要想活命,还是老实点为好。
众人们隐约觉得,这天,马上就要变了。
而在江晚鱼心里,这天,早就已经变了。
她现在可真称得上是孤儿寡母,凭借自己一己之力,要保住这个天下,真的是太难了。
虽然有皇后这个身份做护身符,却也不是万能的,朝堂上有多少人在虎视眈眈,就等着她跌跟头,她若一直走得平稳倒也罢了,一旦跌倒,必将万劫不复。
“宫外现在什么情况?”
奚兰茉与罗暮对视一眼,犹豫着道:“尚算平静,百姓们还什么都不知道,但……”
“但接下来,形势愈演愈烈,所有人必定群起而攻之,来讨伐我这个祸国殃民的妖妇,对吧?”
奚兰茉神色一黯,不再接话。
江晚鱼拍拍裙摆,脸色平静道:“就这样吧,反正我也没打算做一代贤后。”
要保住地位,要收归权利,一场杀戮便在所难免,奚兰茉和罗暮都很清楚,这种事情是怎么逃也逃不开的,想得到,就必须有所牺牲。
阴翳的情绪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多年之前那场血的惨烈,一时间再次浮现于奚兰茉和罗暮的脑海。他们并非纯粹意义上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和贵族小姐,面对今后的曲折,他们惶恐,他们无奈,他们不安,却绝不会害怕。
“时间不够了。”江晚鱼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那些人绝不会给我足够的准备时间,今日已是千钧一发,我不能再坐以待毙。”
“小鱼,你打算怎么做?”罗暮也知道情势有多紧张,不做点什么,只等着别人找上门来欺负,这与等死没什么区别。
江晚鱼眯了眯眼:“现如今也没什么好的法子,只有拼一把了,你还记得我让你邀约鸩叶夫人的事吗?”
“小鱼,鸩叶夫人可不是好惹的人物。”罗暮对那位太后的生平事迹,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
“好不好惹这与我要做的事情无关,况且,我们现在的境况,就算不去惹她,又能好到哪里去?”
罗暮沉着脸,想了想,试探地问道:“那……你是想与她……”
“没错。”谁说罗暮傻,她才起了个头,这家伙就全猜中了。
罗暮先是一愣,继而摇头,“不行不行,太冒险了!”
江晚鱼知道冒险,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人这辈子,总要疯狂一次,再者,她现在也没得选择。
“与她合作,尚且还有一线生机,若是就这么干等着,或许就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她看着罗暮,知道他心里其实已经赞同了自己的观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失败的下场会是什么。我无所谓,但南翼怎么办?她是阿壁的孩子,一旦我们失去保护自己的力量,那些觊觎皇位的人,肯定不会放过他!”她猛地攥住罗暮的双臂,双目灼灼如烈火:“南翼的身份决定了他此生要走的路,他没有退缩的资格,你懂吗?他只能做人上人,只能当这天下万民的主子!”
罗暮踉跄了一步。
没错,奚南翼自打出生起,就注定了他与众不同的宿命,如果他不是主公的孩子,或许他还能像个普通的孩子一样,在远离皇城的地方,平平安安无忧无虑地长大,可他姓奚,他的身体里,留着皇室的血脉,他是奚成壁的孩子!
他猛地吸了口气,无奈的神色中,透出了狷狂的决然:“我明白了,无论如何,我也会帮你达成心愿的。”
亲口道出自己孩子今后将要走的荆棘之路,对于江晚鱼来说,并非易事,她靠在亭柱边,疲惫道:“去吧,我给你三天时间,也给我自己三天时间,记住,这是最后的期限,一旦超过,便再无转圜余地。”
三天时间很紧,但她只能给他这么多时间,宫中不太平,宫外也不太平,如果没有奚成壁留下的一些心腹,她只怕连三天时间也撑不过去。
虽说江晚鱼已经尽量缩短时间,但情势还是比她想象中要严重多了。
先是大臣闹,然后是大臣的家属闹,接着连百姓也开始游街示众,整个京城人心惶惶,江晚鱼下了无数道命令,却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幸好第三日早晨,罗暮差人传信,说是鸩叶夫人已经秘密抵达京都,今晚便可以会面。
江晚鱼现在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她不知道历史上那些有名的女强人,是怎么在后宫与前朝之间平衡且游刃有余的,反正自己是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对象,要是输了,历史指不定怎么黑她呢。
深夜时分,她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斗篷,趁着宫人们都睡下,这才悄悄翻越宫墙,独自一人出了宫。
与鸩叶夫人见面的地方,选在了她在宫外的住处。
鸩叶夫人看样子已经等了许久,正坐在花厅的上首慢悠悠饮着茶,不愧是一国太后,即便如此,也不急不躁,颇有耐性。
她快步走入花厅,拉下兜帽:“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鸩叶夫人端着茶碗,轻轻吹着上面的浮叶,看也不看江晚鱼:“我今日愿意来此与你会面,只是看在我们数面之缘的份上,其他的请求,我一个字都不会听,也不会应允。”
一开头就这样艰难,是江晚鱼没有料到的,她怔了片刻,再次展颜微笑,脱下斗篷,径自在鸩叶夫人右手边坐下:“夫人不用担心,我今日来,不是来请求夫人的,而是想与夫人你做一笔交易。”
鸩叶夫人轻笑一声,放下茶碗:“交易?我不是生意人,不与人做交易。”
江晚鱼脸上的笑快要绷不住,但她拼命告诉自己,不能妥协,不能退缩,这是唯一的机会了,再难也要把握住!
勉强压下心头的焦躁,她亲自执起茶壶,为鸩叶夫人填满茶水:“夫人还没听我说到底做什么交易,就一口否决,未免武断了些。”
鸩叶夫人侧首看向她:“求我让慕容怀卿退兵,倒不如你亲自开口,效果会更好。”
江晚鱼放下茶壶:“夫人错了,我找夫人来,并非为此。”
“哦?那你那颗自作聪明的小脑袋,到底在想什么?”
故意装作听不懂对方的讽刺,江晚鱼抬眸,直视鸩叶夫人:“我们都有一个迫切想要守住的秘密,而且还是同一个秘密,就凭这一点,我与夫人,便是最有缘的。”
鸩叶夫人微勾唇角,这姑娘看似心性娴静,颇有大家风范,没想到也是个厚脸皮:“姑娘倒是很有自信。”
“夫人是想说我自恋吧?”她脸色平静如初,淡笑道:“没错,我确实挺自恋的,我相信,我开出的这个条件,夫人一定会答应。”
鸩叶夫人似是不耐烦了,猛地起身,便欲离开。
江晚鱼不急不缓在她身后道:“慕容怀卿若是坐上皇位,第一件事就是踏平淳羌,夫人信是不信?”
鸩叶夫人脚步一顿,江晚鱼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的声音,已经不似之前那么平稳:“淳羌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踏平的。”
“是啊,淳羌士兵个个彪悍勇猛,自然不是中原人可以比的。我若是慕容怀卿,不妨故技重施,淳羌的忠臣义士应该不少,想为他们大王子报仇的人也不少,夫人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只消慕容怀卿一句话,夫人不妨猜猜,一旦夫人沦落到我这个境地,您的下场会是什么,淳羌大汗又会是什么下场?”
鸩叶夫人终于无法再维持平静,她回过身,冷然望向江晚鱼,高高在上,有着王者独有的霸气:“你在威胁我?”
江晚鱼笑着起身,口吻平和有礼:“我怎么敢威胁夫人,我是在帮你分析时事而已。”嘴上虽这么说,但谁都知道,她就是在威胁,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讲究一下策略,红脸唱完了,也该唱唱白脸,正所谓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两者结合,才能达到最佳效果,“慕容怀卿不怕捅出真相,可我怕,我不想让世人知道,我的夫君,我孩子的父亲,奚国的君王,竟然是淳羌曾经的大王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以鸩叶夫人的智慧与谋略,不可能听不出她的话外炫音。
“诱惑虽然大,却还不够打动我。”
不够吗?江晚鱼自信这一局她赢了,鸩叶夫人擅于隐藏自身情绪,看似不在乎,但她已经动心了,否则就不会停下来和自己说这些。
“南翼若能成功继位,我保证,在我有生之年,大奚绝不进犯淳羌,两国长保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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