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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阿柯正在叫破自己的骗局,心中一凛,杀心顿起,扑上前来。
满以为可可此时正抱着阿柯,无法转身,正待痛使毒手,不料竟是最不可能出现的阿柯挺剑刺到。
此刻他身在空中,已是退无可退,加之被阿柯这一下出其不意的出击震得一楞,狂叫一声,双足猛踢。“砰”的一声闷响,可可背脊受了这一脚,顿时如断线风筝般向前飞去。
就在同时,阿柯身子一挺,已迎着沙老大长剑而上!剑光急闪,短剑紧贴着他的厚背剑向上一挥,毫无顾忌,毫不犹豫的一挥!沙老大魂飞魄散,此时做任何动作已然不及,眼睁睁看着黝黑的剑锋就那么干净俐落地刺了上来——
一剑贯穿右胸!
沙老大痛吼一声,身子急坠。阿柯哈哈一笑,鲜血自口中喷出,再也无力挣扎,跟着一道坠落。沙老大下坠中顺手一挥,拍在阿柯脸上,亦将他打得横飞出去。
就这么一转眼之间,三个人纷纷受伤,各自滚落一边。
阿柯本就伤重,刚才在危机之时,他与可可心意相通,故计重施,被可可从肩头摔过来,拼命刺了沙老大一剑,但挨了又狠又重的一击,终于想装也不成,彻底的昏了过去。
可可背上受那一脚,亦是痛得眼前发黑,喷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沙老大直挺挺摔落在地,胸口刺着的剑兀自颤抖。这一剑直穿胸肋而过,受伤极重,他一口内息收不回来,伤口处鲜血狂涌,也是站不起来,伏在地上喘息不止。
铅云密布的天空逐渐暗了下来。远远的山荫处,高大的树木与岩石投下的阴影,像狰狞的怪兽的嘴,一大块一大块地将视野所及的山林逐步吞进黑暗之中。
夜的脚步已经近了。
沙老大躺了好一阵,终于缓过紧来。他咬紧牙关,使劲拔出短剑,下手如电,封了自己胸口要穴,这才转过头,吃力地向林中望去,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那一帮乌合之众已跑得无影无踪,丢了一地的兵器尸骸。
他突然打心底里感到一阵疲惫——若是现在随便上来一个人,只须轻轻一刀下去,也早已解决了,只可恨自己始终是孤家寡人一个,别看那么多门众,关键时候,没一个顶用的……
沙老大再喘息几下,左手暗一用力,就要挣扎着起来,忽然一声太息之声就在自己身边发出来,一个青年男子低低地道:“可怜呀……独夫无用!”
沙老大浑身剧震——竟有人毫无声息的来到自己身边!他惊惶之下,“哇”的一声,吐出大口鲜血,一歪身倒在地上,顺势一滚,喝道:“谁……是谁?”
风在这个时候突然凛冽起来,“呼啦啦,呼啦啦”从林中空隙里呼啸而过,犹如无数阴魂野鬼聚在一处,无奈的、绝望的、疯狂的哭泣着。败叶们狂乱的掠过数十具残破的尸体,带着血污与魂魄满天飞旋。一颗已辨不清面容的头颅在地上骨碌骨碌滚个不停,雪白的牙齿坦露在冰冷的空气中,似在放肆地狞笑一般。
沙老大勉强抬起头,在这一片混乱喧嚣之中眯着小眼四处张望,只见到眼前一道,又或是数道青影晃动,忽左忽右的飘浮不定,形若鬼魅,一时间看不分明。他再往后滚出几丈,一翻手抓住长剑,叫道:“谁!谁他妈戏弄老子?”
一个飘渺的声音破空传来,狂啸于天地间的风声似乎都被压了下去:“‘血剑联盟’,好大的口气。百来十个汉子,竟就这么被一个小孩杀的杀死、吓的吓跑了。我看你倒是满身鲜血,手中拿着剑,不如改个名,就唤做独剑血人罢。”
这声音甫落,人影一晃,已立在段夫人与段念的尸首旁,背负双手,慢慢转过身来。
青衣,麻鞋,光头,戒记。一名年轻的和尚。
那和尚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眉目清秀,天庭饱满,一双丹凤眼,眼眸清亮,嘴角微微上翘,脸上似乎永远都是那么一副无所谓的笑容。他的一袭青衣毫尘不染,双肩如削,皮肤白得像是从未晒过太阳,以致脖子处一根根淡青的血管都看得一清二楚。
沙老大嘶声喝道:“和尚?什么来路?”
青年和尚并不理会他,稍一躬身,垂头看了看一动不动的段夫人,轻轻一笑,道:“好漂亮的人,好高傲的心。”悠闲地将右手伸到她面前,曲起中指,在额头上“叩”的一弹。
段夫人“啊”的一声低呼,浑身震动一下,苏醒过来,迷茫的睁开了眼。她先是吃力的四处张望,跟着惊讶地道:“大……大师?”
青年和尚微笑道:“段夫人,又见面了。”
段夫人面露欣喜之色,慢慢撑起身子,突然眼睛一眨,又落下泪来,凄然道:“大师来晚一步,段郎他……已经走了。”
青年和尚点点头,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说道:“即生,即死,如生,如死,叹生,叹死,无生,无死。如此而已。段夫人伤心即可,又何必伤怀呢。”
沙老大此时已站起身来,手持长剑,喝道:“什么生生死死,不生不死的!臭和尚,你他妈的胆子不小,到底是什么人,敢来搅老子的事?给你一次机会,立即给老子滚得远远的,永远别叫我再见到你!”
青年和尚还是那副牢不可破的微笑模样,道:“这位是沙老大吗,失礼了。在下辩机,却不是和尚,沙老大叫错了。”
沙老大怒道:“你他妈人模鬼样的,逗老子玩吗?你秃顶上乱七八糟全是戒疤,不是和尚是什么?”
青年和尚叹一口气,道:“世人都有眼,却无人认得清。戒疤是什么,沙老大知道吗?”
沙老大道:“那是你们秃驴想出来的花花玩意儿,老子哪里知道?”
青年和尚右手微抬,手捏兰花,对着沙老大,微笑道:“抱歉!”
沙老大道:“什……”话音未落,那和尚食指一弹,“嗖”的一声轻响,自己左腿血海上忽地一麻,他吃了一惊,还未叫出声来,那和尚食指闪电般弹动,“嗖嗖”之声不绝,自萁门、葳门,到府舍、大横,直至腹哀、胸乡、周容穴,几乎同时一跳,就那么一剎那,全身所有大穴便已全部被封,连喉头哑穴都顺便封住,那句“操……”一个音都发不出来,已然重心全失,向前似根木头般直挺挺砰的一下摔在地上。因头不能稍动,鼻子正中一块石头,顿时鲜血长流。
可可“啊”的一声,坐起身子,看着那青年和尚的眼中几乎放出光来,实在不相信如此强悍的沙老大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给治住了。
“妖……妖术?”
她轻呼一声,声音立时便没入猎猎的风中不见,但那青年和尚已转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道:“小妹妹,这可不是妖术。咦……鹰羽刀,你是大漠铁鹰的什么人?”
可可一跃而起,快如脱兔,不动声色的握紧了弯刀,藏在背后,向阿柯飞快的瞥了一眼,见他兀自昏迷,转头冷冷的对那青年和尚道:“你认错人了!”
青年和尚默然微笑,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不再理会可可,转头向着沙老大,再曲起手指,口中连连道:“抱歉,抱歉,为了给你说明白,才出此下策,还望沙老大海涵。”一边说,一边五指轮弹,只听沙老大光光的头顶上“哧哧”有声。
可可好奇的看去,正见到一阵清烟自他头顶冒起,跟着闻到一股焦臭味道,像是皮肉烧灼之味。待那阵烟散尽,沙老大的头顶正中似乎多了什么东西。可可定睛打量,赫然发现那竟是新烧的五个戒疤。
可可后退两步,惊疑不定,似乎没有料到这和尚内功竟厉害到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寻常也曾见到有内家高手,手溶铁蛋,指碎钢板,但那毕竟是实打实的摸到东西,而且架式惊人,往往郑而重之的运功、蓄气半日,面红耳涨地吆喝又是半日,方来上一轮。
这和尚隔着五六丈远的距离,在沙老大头上烙了这么几个戒疤,举重若轻,甚似玩耍一般。更难的是,这五个疤大小、间距无不一致,像拿着尺子在头上量过一样。
青年和尚烙完戒疤,毫无迟疑,再平空虚推一掌,沙老大只觉一股强烈却温和的热气自背后突入体内,顺着经脉上下行走,剎那间已打通所有穴脉。他混身剧震,不忙爬起来,第一个举动却是狂吼一声:“死秃驴!我操你祖宗!”
翻身跳起来,一摸头顶,“哇哇哇”又是一阵狂叫,双脚乱跳,破口大骂,无数淫秽的词自他那大嘴里蹦出来,绝大多数几乎是闻所未闻,甚至各地乡土黑话都使出来,一会儿是扬州话,一会儿又是蜀语,再一会儿又变成山西语调,甚至融会贯通,水乳交融,一句“操你十八代祖宗奶奶的”,起头的是河南方言,中间变成地道的东北话,竟而以闽南语结尾,如此东西合并,南北互通,直如说书一般,实在是异彩纷呈,精彩绝伦。
沙老大跳归跳,骂归骂,却是无论如何不敢往前挪动一步,直骂到筋疲力竭,伤口处鲜血再度喷出,终于狠狠往自己脚边吐一口浓痰,住口歇息。
他停下来的时候,可可仔细打量,见一地纷乱的脚印,离他最开始跳的地方已倒退出一两丈远。
青年和尚也不见着恼,耐心的待他骂完,方道:“什么是戒疤,在下也不知道。为何有这疤便是和尚,在下更是不明白。沙老大你头上也有戒疤了,是不是和尚?”
沙老大头涨得老大,怒道:“老子是屁和尚!”
可可“噗哧”一笑,忙伸手掩住嘴,但一对碧绿的眼里已满是笑意。阿柯此时却已醒来,只是伤重,趴在地上动弹不得,闻言哈哈大笑,笑得咳出大口鲜血也停不住。
可可皱皱眉头,将他翻过身,蹲下来在他肩头、胸口查看一番。阿柯大笑之余,也不禁小心翼翼地问:“怎……怎样?”
可可瞪他一眼,哼道:“死不了。”
青年和尚摆摆手,正容道:“非也,非也,你并非和尚,当然更不是屁和尚。你只是碰巧头上有戒疤而已,这能算和尚吗?”
沙老大干咽口唾沫,指着头上的疤,红着脸道:“这……这是碰巧?”
“哈哈……咳咳……哈哈……咳咳咳……”阿柯笑得全身颤抖,险些再次背过气去。
可可按着他道:“别笑了,你的伤……”到后来自己也忍不住掩嘴笑起来。
沙老大只觉自己全身的血都已冲到头顶,脸涨得像立时便要炸开一般,手中长剑抖个不停,喝道:“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老子……”
段夫人轻哼一声,呼道:“大师……”
青年和尚右手闪电般向前一推,沙老大一句话还未说完,蓦地一股大力扑面而来,待回过神来已身在半空,直往林中飞去。他嘘得魂飞天外,只道那秃驴终于对自己下了毒手,谁知飞出七八丈远,翻了两个滚,一跤跌在草丛中,那股力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跳起身来,上下摸摸,好像并无一处受伤,心中惊疑不定。
青年和尚朗声道:“世间万物,人间诸事,都只是因缘际会而成。因起,则缘生,则法聚,则事合;缘灭,则因生,则法散,则事离。莫不如此。你今日这戒疤之生,焉知不是巧合?段夫人累了,不想再见到你,请你走吧。”
沙老大喉咙里咕哝两句,忧喜参半。忧的是为了今日这一战,自己苦心经营两年多,一竿徒弟非死即伤,几乎拼光了老本,眼看成功就在眼前,却这么不明不白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