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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里没有破风声响起,但隐隐有数道极轻微的气息波动,就连道殿的阵法都没有发现。
汶水主教带着数十名教士与数量更多的骑兵守在这里。
冬林深处的某棵树上,折袖抱着魔帅旗剑,闭着眼睛,似乎在养神,神识却始终跟着那几道气息。
如果唐家真敢冒天下之大不为韪出手,两位供奉带着的人手,绝对无法冲进道殿,因为凌海之王与桉琳在那里,而隐藏在树林里的这些人手,应该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死干净。
唐家自然不会做出这样愚蠢的行为,他们真正的准备应该在别的方向。
道殿后园在汶水畔,对岸是一道长堤,堤后是酒楼与民宅。
相隔两百余丈的上下游两处民宅房门紧闭,里面光线幽暗,有很多人隐身于其间,还有数个沉重的铁箱子——铁箱子里装着破山斧,这种唐家设计的军械在战场上往往用来砍断狼骑锋利而坚硬的前爪,今天则是准备用来斩断汶水上那两根粗重的铁链。
当铁链断后,已经平静了多年的汶水将会涌入十余艘铁甲船,船上安装着十余座神弩。
通往道殿的下水管道里这时候已经布满了一种黑色粘稠的油状物事,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斜阳映照在酒楼上,二楼处风景更好,可以看得更远。
罗布坐在栏边,对着落日饮着酒,在心里默默计算着唐家二爷进殿了多长时间。
国教的强者很多,按道理来说,就算唐家准备了很长时间,也能够应付。
问题在于,那些并不是唐家全部的实力。
罗布望向楼下。
夕阳挂在汶水里,晚云收进夜幕间,岸边的树仿佛都变成了红枫。
一位盲琴师在水边弹琴。
七名商贩、六个衙役、三个算命先生、两个卖麻糖的老人和一个买脂粉的小姑娘在街上。
就像昨天一样。
看着这些画面,罗布沉默不语,心想唐家的实力果然深不可测。
难道那个家伙今天真的会遇到麻烦?
……
……
“既然如此,你来见我做什么?”陈长生看着唐家二爷问道。
唐家二爷说道:“这里是汶水城,我身为主人当然要过来问候,看看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这是礼数。”
陈长生安静了会儿,说道:“我知道了。”
这便是批阅完毕,送客的意思。
唐家二爷自然不会就这样离开,他还没有见到想要见到的那个人。
“您有一个朋友在汶水,巧的是,我也有个朋友在离宫,他叫白石。”
他对陈长生说道:“不知道他这时候在哪里,故友难得重逢,我想请他饮杯酒。”
陈长生说道:“很遗憾,这杯酒他无法喝,因为他已经死了。”
他很平静,就像是在讲述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唐家二爷却再也无法保持平静,慢慢变色,然后再次无声而笑。
这一次,他的笑容里有些看不分明的意味,还有更多的寒意。
“那教宗大人有没有想过,您的那位朋友可能也已经死了?”
他盯着陈长生的眼睛。
陈长生还是很平静:“不会,因为我还没有死。”
这就是底气。
他是教宗。
只要他活着,那么谁敢杀死他的那位朋友?
唐家二爷盯着他的眼睛,盯了很长时间,忽然说道:“教宗大人或者有所不知,我那位大兄身患重病,缠绵病塌两年有余,无药可治,随时有可能死去,而这病……很有可能是遗传的。”
陈长生说道:“那为何你没有得病?所以在我看来,这病不能是遗传的,我那位朋友不会生病。”
唐家二爷的声音变得更加寒冷:“病这种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陈长生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我说得准,我不准他生病,他就不能生病。”
第828章 汶水底的水草
忽然风停了,有云遮住了落日,夜色仿佛提前来到,水面上的金线渐渐淡去。
在很短的时间里,汶水两岸便变得冷了数分,无论是那些紧闭的民宅还是那两根铁链,都透着股凶险的意味。
罗布坐在酒楼上,听着盲琴师的琴音,缓缓闭上了眼睛,右手落在剑柄上,轻轻地摩娑着。
面对唐家深不可测的实力,即便是他也没有任何信心,如果是以往,他最多只能想办法示警,但现在他想试一试。
因为以前他用的剑是山下小镇上铁匠铺里用几两银子打造的普通青钢剑,而现在他已经换了一把剑。
此剑在手,他便能踩霜草为剑,化身为剑,即便面对神圣领域的强者,也能保持道心通明。
他闭着眼睛,听着楼下传来的琴音,听着水拍岸石的声音,听着铁链与水面接触然后分离的声音,感知着天地间的所有。
忽然,他的耳朵微动。
他睁开眼睛,往河水里望去,目光越来越深,看到的地方也越来越深,最终落在水草里。
他觉得那片水草有些奇怪,比旁边的水草颜色要深些,但看不出来有什么别的特异之处。
这时,河畔那名盲琴师似乎也听见了些什么,望向了汶水里,便忘记了手上的动作。
琴声戛然而止,很是突然。
河水两岸诡异的气氛,也突然间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上下游的那些铁甲船悄无声息地退走。
那两间民宅里变得空空荡荡。
树林里那些气息消失无踪。
道殿前的唐家供奉以及随从变得沉默了很多。
只有七名商贩、六个衙役、三个算命先生、两个卖麻糖的老人和一个买脂粉的小姑娘还有街上,似乎永远都不会离开。
殿门被推开,唐家二爷走了出来,脸色非常难看。
他看都没有看凌海之王与桉琳一眼。
白石道人的死,说明国教的立场异常强硬,不可改变。
顺着石阶向外走去,有棵大树,折袖站在树下。
唐家二爷知道他想说什么,神情漠然道:“你能活到今天不易,不要随便说话。”
折袖面无表情说道:“你这样的弱者能活到今天,更不易。”
唐家二爷缓缓挑眉,神情不变,内心实则已经无比愤怒。
当年在京都雪街上,王破曾经对他说过,当他放弃修行,开始学习谋略、追求权势的那一刻起,便成为了弱者。
今天,他再一次被人如此评价,而且对方还是个晚辈。
越是愤怒,他表现的越是淡然,看着折袖问道:“你很想死吗?”
折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说道:“不要对那个家伙暗中下手。”
唐家二爷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你这样的狼崽子怎么会和那个败家子成为朋友。”
“我和他不是朋友。”
折袖沉默了会儿,继续说道:“他是我的雇主,所以你不要动他。”
……
……
唐家的人都撤走了,夜色深沉,汶水两岸静悄悄。
陈长生来到岸边,凌海之王等人跟在左右,南客按照他的吩咐,留在了道殿里。
星光落在水面上,泛起无数片银鳞,即便眼力再好,也很难看清楚水底的动静,更不要说深处的那些水草。
唐家长房大爷,也就是唐三十六的父亲身体向来不好,尤其是最近几年愈发严重。这是大陆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包括陈长生在内,没有人对此起过疑心,就连唐三十六在以前的信里也没有提过。
但今天他听了唐家二爷的那番话后,总觉得有些不对。
“虽然直到今天也没弄清楚是什么病,但确认应该不是中毒。”
桉琳大主教说道:“以前青矅十三司和南溪斋都派过人来看了。”
汶水主教看了眼陈长生的脸色,压低声音说道:“禀报陛下,南溪斋合斋之前……那位曾经来过。”
合斋就是闭关,这些年来圣女峰只有一次闭关需要专门提起,那么他提到的那位身份自然也呼之欲出。
桉琳露出惊讶的神色,凌海之王微微挑眉,因为离宫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
陈长生更是吃惊,心想为何她没有告诉自己?
汶水主教低声说道:“那位不让我们说。”
如果唐家长房大爷不是生病而是中毒,应该能被天凤真血治好。
徐有容当时想必也是这样想的。
如今长房大爷依然缠绵病榻,眼看着便要不好,那就说明他确实没有中毒,而是生病。
唐老太爷的态度改变,应该与此事有非常直接的关系。
陈长生知道徐有容为什么会来,因为她知道唐三十六是他最好的朋友,对此他很感激。
他想了想后,还是决定明天去长房看看。
不是他不信任青矅十三司和徐有容的能力,只不过他想看看凭借自己的医术能不能改变一下那位长辈悲伤的结局。而且他总觉得这件事情并不是这般简单——在唐家二爷说过那句话后,在汉秋城柳宿里遇到那个小怪物后。
“去查一下长生宗里一个叫除苏的弟子,此人修行的功法很诡异,藏匿的再严实,应该也有人听说过。”
他对凌海之王和桉琳分别说道:“你写信催一下南溪斋,我让她们查的事情有没有结果。”
桉琳并不知道他给南溪斋写信的事情,不解问道:“何事如此着急。”
陈长生说道:“我想知道黄泉流的功法传承到底落在何处,有没有可能在南边。”
凌海之王联系到他先前说那个叫除苏的长生宗弟子修行的功法很诡异,神情骤变。
桉琳的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喃喃说道:“难道长生宗敢做出这等疯狂的事情?”
“我没有证据。”陈长生沉默了会儿,望向汶水主教说道:“你找人查一下唐家与此事有没有关系。”
凌海之王三人领命而去。
关飞白提着剑从道殿里走了出来。
他不是想和陈长生聊天,只是觉得现在陈长生的身边不能没有人。
看着星光下的河水,陈长生静思无语。
他确实没有证据,唯一的线索,就是当时在雪岭里魔君说过的那番话。
魔君说的很清楚,那名年轻阵师是长生宗一个叫除苏的小怪物,是商行舟与唐家的手段。
那天在汉秋城清晨厨房里,他和南客遇到的那个黄泉流的怪物浑身是毒,邪怖至极,当时他没有想到,事后才记起魔君的那句话,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问题在于,魔君的话无法当作证据,谁都知道,他的话可能是挑拨离间的手段。
陈长生思考着这些问题,并不知道在如水银般的河水深处,一团水草正在轻轻飘舞。这团水草与四周的水草颜色有些不一样,忽然间飘离了河底,慢慢地靠近了河岸下方的岩石,看着就像是一团被水化开的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第829章 汶水畔的暗杀
岸下岩石间有很多道缝隙,其中一道与道殿地底的下水道相连。
白天的时候,唐家已经派人破坏了那里的阵法,在里面洒了很多黑色粘稠的油状物质。
那团如稀泥般的事物,缓缓地流过那道缝隙,来到道殿的下水道里,继续向前方挪动,依然没有任何声音,而且不知道这事物的表面是什么物质组成,竟没有沾上一点那些粘稠的黑油。
陈长生的视线落在对岸。
他不知道白天的时候,对岸非常热闹,有很多衙役、摊贩、算命先生,水畔有位弹琴的盲琴师,酒楼里很热闹,罗布在那里喝了两罐美酒。
他没有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