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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老太爷决定把唐家传给二房,自然就要开始打压长房。
如果唐三十六是个庸碌之辈,或者这件事情会相对简单些。
但他不是,而且他有一个朋友,是当代的教宗陛下。
所以唐老太爷只能把他关进祠堂。
他有可能被幽禁一辈子,直到数十年或者百年后变成一个满头白发的疯子。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当商行舟重新收服国教,除掉陈长生之后,他会被赐上一碗毒药。
是的,毒药,匕首,白绫,土坑,不管是哪种手段,终究就是一死。
如果是前些年,唐三十六当然不认为老太爷会这样做。
现在的他早就已经明白,所谓慈祥的祖父只是一种假象,或者说幻觉。
唐老太爷把他抱在膝盖上,说着那些久远的故事,描绘着未来的华彩,无比宠溺,这当然是爱。
但他爱的并不是他怀里、膝上的这个小男孩,而是唐家的未来。
现在,唐老太爷替唐家安排好了新的未来,也有了一个新的孙子。
那么,为了唐家的未来,他当初有多么宠爱唐三十六,现在便有多么冷酷。
从想明白这件事情的那一瞬间起,唐三十六便再也没有指望过祖父能放自己出来。
他不想被幽禁在祠堂里一辈子,也不想无声无息地死去。
他想要离开这里,但他没有做过任何尝试。
因为在他被关进祠堂后的第二天,便有很多父亲的忠心下属试图把他救走。
那些人都死了,事后,长房死了更多人。
他只能更加沉默。
无论是墙外扔进来的石头里夹着的纸条,还是盛菜的碟子底部刻着的暗记,他都只能假装看不到。
渐渐的,再没有顽童往墙里扔石头,也没有风筝在天上出现。
祠堂的正门,也已经很久没有开过。
……
……
哪怕保养的再好,很长时间没有开启的门再次打开的时候,总会发出一些难听的吱吱声。
祠堂的正门开了,一道寒冷的冬风夹杂着雪花飘了进来。
唐三十六坐在蒲团上盯着最上面那排牌位某处,没有回头。
那位唐家老供奉走到他的身后,说道:“老太爷有话对你说。”
没有什么久别之后的闲叙,没有嘘寒问暖,就连前情提要都没有。
老供奉看着他的后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需要查清楚二爷有没有下毒,有没有与魔族勾结这两件事情。”
“你有一个时辰,在这段时间里,整个唐家都是你的。”
唐三十六没有转身,依然静静看着阴暗的祠堂里那些像牌子儿一样的牌位。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终于说话了。
时隔半年时间第一开口,他的声音有些微哑,而且发音有些生硬。
“那家伙来了?”
老供奉说道:“是的。”
唐三十六还是没有转身,问道:“他和老太爷说了些什么?”
老供奉沉默了会儿,重复了一遍先前老宅里陈长生与唐老太爷的对话,一个字差错都没有。
然后他说道:“你已经浪费了两盏茶的时间。”
“这里是唐家,如果我要做事,哪里需要这么多时间。”
唐三十六伸了个懒腰,有灰尘从衣服里迸出。
这个懒腰他伸的非常舒展,甚至隐隐可以听到喀喀的声音。
然后,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从祠堂里拎出一把太师椅坐了上去。
现在的他依然蓬头垢面,依然浑身灰尘,但是他的眼睛里已经不再淡漠,而是明亮至极,甚至显得有些锋利。
再没有什么死气沉沉的感觉,他的身上充满了不知从何而来的生机。
看着这幕画面,唐家老供奉微微眯眼。
“那个长生宗的怪物叫除苏?名字很嚣张啊,我很欣赏。”
唐三十六伸手从哑仆的手里接过一碗茶,喝了口后继续说道:“他如果这时候已经离开汶水,我到哪里抓去?”
老供奉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事,表情有些怪,说道:“从他进城的第一天开始,老太爷就派人盯着了,他走不了。”
“那还用得着我做什么?”唐三十六把食指伸进茶碗里蘸了点茶水,对着身后那些密密麻麻的牌位弹了弹,说道:“至于第二条非常简单,大供奉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办法向老太爷证明二叔和魔族之间的关系。”
老供奉面无表情说道:“那这时候您要做什么?”
“把七叔喊过来,把十六叔喊过来,把嘉尔巷的舅老爷请过来。”
唐三十六看似很随意地说道:“好久没看见这些亲戚了,别说,还真有些想。”
老供奉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见这几个人,和要查的这两件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守在祠堂外的人们也不知道。
但唐老太爷说的很清楚,这一个时辰的汶水城,全部由唐三十六负责处理。
不要说他只是想见这几个人,就算他想把全族的人喊到祠堂来,也得照办。
哪怕今天的雪有些大,也没有人敢违逆唐老太爷的意志,没有用多长时间,那三个人便来到了祠堂。
看着坐在太师椅里的唐三十六,三人的心情很是复杂,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他。
教宗来了汶水城,祠堂的门便开了,听说老太爷还给予了唐三十六重权,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难道眼看着便要失势的长房,又要重新翻身了吗?
“没别的事,老太爷难得给了我一个时辰放风,说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唐三十六看着他们说道:“所以我喊你们三个过来陪我打牌。”
三人有些吃惊,对视了一眼,然后望向老供奉。
唐三十六看着老供奉说道:“什么事情都可以做,自然也包括打牌咯?”
老供奉面无表情,说道:“是。”
牌桌很快便准备好了。
翠绿的玉竹麻将子儿摆的整整齐齐,看着很舒服。
“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七叔你说是不是?”
唐三十六用指腹轻轻摩娑着牌的背面,感慨说道:“不知道这寒冬腊月的,竹园里的风景怎么样。”
包括他的七叔在内,牌桌上其余三人只是看着眼前的牌,没有回应,也没有反应。
“让枫堂的人过去看看,把竹园封起来,里面的卷宗和一个人都不能丢。”唐三十六看着牌说道。
老供奉没有说话,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他微微点了点头。
祠堂外有无数老宅的管事下属等着,随之而去。
听到这句话,那位七叔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唐三十六一眼。
唐三十六没有任何反应,摸了张牌,继续说道:“云组去静寓,川堂去合泗,我要静寓的地图,合泗的账单。”
到此时,牌桌上剩下的两个人也终于抬起了头来。
第842章 一声喊乱了风雪
老供奉面无表情对着祠堂外点了点头。
祠堂里的牌局继续着,唐三十六一面摸牌打牌吃牌碰牌,一面不停说话。
大概三两句闲话里会有一句是指令,对整个唐家的指令。
他的指令非常清楚,非常精准,清楚到哪怕最愚笨的下属也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精准到目标地的哪间屋子哪张桌子以及哪个抽屉。
随着他的声音在祠堂里回荡,桌上其余三人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凝重,老供奉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无论老供奉还是牌桌上的其余三人或者是在祠堂外候命的管事,都没有想到唐三十六被囚祠堂半年时间,更是被老太爷隔绝与家族生意三年时间,对唐家的内部情况依然如此清楚。
最令老供奉感到意外的是,唐三十六对唐老太爷管理唐家的手段非常了解,哪怕是最隐秘的那些手段。
——云组、川堂、枫堂这些唐家的执事组倒也罢了,他怎么会知道松十三药行是老宅的法堂之一?
老供奉看了桌上三人一眼,忽然觉得今天的事情有些麻烦。
看起来唐三十六是随便挑了三个各房的长辈,但老供奉当然知道其中的深意。
这三人不是唐家二爷用来管理唐家事务的人手,但在私底下则扮演着更重要的角色,因为他们三人是用来制约那些管理者的手段。
唐老太爷让老供奉来祠堂,是要确保在这一个时辰里,如果二房承受不住压力开始反击,只能使用别的手段,而不能动用强力手段对付唐三十六。
这样唐三十六才能放手做事。
老供奉忽然发现,唐老太爷和自己似乎都有些低估了唐三十六。
如果真的让唐三十六无限制出手,以他现在展现出来的对唐家的了解,或者真用不了一个时辰的时间,他便能把二房的力量一扫而光。
到时候就算无法找到唐家二爷下毒以及与魔族勾结的证据,又能如何?
“不能杀人。”老供奉对唐三十六提醒道:“这是老太爷的交待。”
唐三十六手里拿了一张牌正准备扔出去,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真是不吉利,棺材。”
啪嗒一声,那张麻将牌落在了乌黑发亮的桌上,原来是张八筒。
七叔的脸上挤出一抹笑意,说道:“胡了。”
唐三十六没有任何沮丧,看着老供奉说道:“不能杀,总可以用刑吧?”
听到刑字,桌旁的人们脸色都变得苍白起来。
七叔伸手准备把八筒拣到面前,闻言便僵在了半空里,看着好生尴尬。
……
……
风雪里的汶水城,依然很清静,所有的商家以及普通民众,都按照族里的吩咐躲在家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很多穿着唐家执事服的男子,从老宅从药行从很多地方离开,顶着风雪向某处走去。
竹园、静寓、合泗甚至汶水畔的二房庄园,都被围了起来,无数帐本被从箱柜里翻出,数十名管事与掌柜被赶到了门外的风雪里,双手被一根很细的草绳系住,等着稍后被审问或者释放。
被检抄的这些地方都是唐家的核心产业,这几年基本上都是由唐家二爷亲自打理,早就已经换上了对他忠心耿耿的管事掌柜,这些人在汶水城地位很高,哪里受过这种待遇,很自然闹了起来。
最激烈的一次冲突发生在汶水畔的二房庄园里。
哪怕隔着很猛烈的风雪,管事掌柜也能看到河对岸那些探头探脑的人影。
应该是长房的人。
想着今天被对方看了热闹,管事掌柜们更是觉得好生羞恼,对着前来检抄的那些人痛骂不休。
如果换面做平时,无论是枫组的人,又或者是那些他们今天才知道是归老宅所有的松十三药行的管事,哪里敢对他们如此无礼,至少也会做些解释,然而今天这些人却仿佛变了一张脸,就像不认识他们一般。
与被检抄的杂书房直线距离不到两里的庄园某处,有间更为清幽的书房。
书房的窗用的是最透明的琉璃,纵使冬日被掩在雪云后,屋里依然光线充足,没有任何阴晦的感觉。
唐家二爷站在窗前,看着那些飞舞的雪花,缓缓张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最近这段时间的混乱让整个汶水城都感到了紧张与不安,更不要说二房的人们,但他很平静。因为他管理唐家已经三年时间,他知道更多的事情,包括老宅里的那两场谈话,以及父亲与陈长生之间协议的具体内容。
下毒?只要抓不到除苏,便没有任何证据,而长生宗万年底蕴到今天就剩下了这么一个黄泉流的怪物,又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