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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如果不离开,王破便无法离开。
王破的铁刀再强,也不可能在斩落满天箭雨的同时,抵挡住他的攻击。
就在这个时候,天书陵西南某片树林里,忽然掠起一道剑光。
那道剑光极其素净。
有飞鸟被惊出,然而还未来得及飞出林梢,便被另一道剑光斩落。
那道剑光极其艳丽。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剑光在树林里掠起。
第1077章 然后
当第一道素净的剑光从天书陵西南方向的树林里掠起时,商行舟垂在身侧的右手微动。
他准备握住剑柄。
王破的反应并不更快,但是更直接。
他握住了刀柄。
此时商行舟的处境与王破一样,如果动,便要同时面对王破和那些剑光。
刚才是他让王破不能动。这时候是王破让他不能动。
剑光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从天书陵各处破空而起。
破空而起的剑光,被天光冲淡,但剑意却变得更加清晰,形成无数若隐若现的线条,织成一张很密的网。
如暴雨般落下的圣光箭,尽数撞进了这片剑网里。
刺耳的切割声与摩擦声密集的响起,弩箭纷纷断裂。
与弩箭的数量相比,天书陵里生出的剑光数量要少很多。
但这些剑光里也附着圣光,而且要比那些弩箭上的圣光精纯、浓厚无数倍。
随着弩箭的断裂,乳白色的光线不停散射开来,把天书陵南麓照耀的无比清楚。
数百道剑光渐渐敛没,重新回到地面。
天空里的弩箭都被切成了碎片,如柳絮一般缓缓飘落,被风卷的到处都是。
被风拂动的还有白色的衣裙。
数百余名南溪斋弟子在树林里,在石道畔,在浅渠边,显出身影。
就像是天书陵的山野里忽然开出了数百朵白花。
南溪斋弟子们一直都在天书陵里。
她们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瞒过了朝廷的监视,甚至也没有被离宫的教士发现。
当然,在商行舟的眼前,就算是这片青山也无法遮住她们的剑意。
但是王破用他的刀道,成功掩住了商行舟的视线。
看着这幕美丽甚至壮观的画面,商行舟想起了一句话,于是看了王破一眼。
数百年后,人族又到了野花盛开的时代。
这个时代的开端,便是王破的出现。
……
……
天书陵南,白裙飘飘。
剑阵已成,商行舟被困在阵中。
南溪斋所有弟子都出现在这里。
毫无疑问,这是千年来最强版本的南溪斋剑阵。
当年周独夫闯圣女峰时遇到的剑阵,也不过如此。
商行舟在神道上,没有深入剑阵,而且阵法必然有生门。
按道理来说,他这时候应该以最快的速度远离,但他没有。
因为他知道,对方既然费尽心机筹划出当前这样的局面,肯定不会留下任何漏洞。
徐有容出现在神道上,比商行舟的位置更高一些。
她穿着白色祭服,神情平静,容颜俏丽。
商行舟想要破南溪斋剑阵,这里便是唯一的道路。
刚才是王破准备闯神道,商行舟阻止。
这时候则是商行舟必须闯神道。
攻守之势顿逆。
……
……
从现在局面看起来,商行舟是以寡敌众。
但他没有说什么,徐有容也没有说什么,因为他们都很清楚,就像攻守之势随时可以发生逆转一样,多寡同样如此。
这与得道失道与否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冰冷而无趣的数字。
天书陵外烟尘飞扬,国教骑兵与羽林军对峙着,两支战力恐怖的玄甲重骑正在赶来。
来自朝廷军方以及诸部的高手,已经有很多潜入了天书陵。
不时有鸟群被惊起,带着微惶的鸣叫向着远处飞走。
看不到惊鸟、听不到动静的地方其实更加危险。
天机阁的刺客与长春观的青衣道人可能就在那片树林里。
……
……
飞辇极难制造,而且极为昂贵,速度也很慢,所以向来被认为是华而不实的东西。
整个大陆只有京都与雪老城有,在很多人看来,那完全是人族与魔族为了炫耀自己的能力,更像是装饰品。
今天相王却选择坐飞辇去天书陵。
当然不是因为他担心京都的街道已经被军队阻塞,也不是因为他很着急。
他没有火云骐这样的坐骑,但完全可以自己飞过去。
他选择飞辇就是因为飞辇慢。
他坐在辇内,双手扶着挤出腰带的腹部肥肉,不停地叹着气。
飞辇啊,时间啊,你为什么不能再慢一点呢?
……
……
陈家的王爷向来不是酒囊饭袋,骑术极佳,很多王爷已经带着他们的家将赶到了天书陵。
他们发现陈留王没有到场,并不觉得意外,望向天空里那座飞辇,忍不住皱了皱眉。
中山王早就到了,站在稍远些的河畔,看着天书陵里,眼神微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木柘家老太君与吴家家主也到了,只不过他们是在南边,而且也和中山王一样站在河畔。
即便了解很多隐秘的他们,依然无法看清楚今天的局面,下意识里想要离的更远些。
除了参加大朝试的人,其余的所有南方高手都来了天书陵。
三名瘦高男子站在前方,一身布衣,浑身剑意。
他们来自离山,乃是剑堂长老,最擅杀伐之事。
东骧神将站在军阵前方,看着那三名离山剑堂长老,脸色有些阴沉。
他与这三位离山剑堂长老在北方雪原里曾经合作过,知道对方的厉害,自然重视。
“大军到后,集中所有的阵师,务必要在第一时间内掩杀这三人。”
听到这句话,孝陵神将沉默了片刻,说道:“那要死多少阵师?”
东骧神将厉声说道:“值得,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三人剑下。”
……
……
商行舟静静看着徐有容,没有落入局中的愤怒,也没有紧张,任何负面情绪都没有,反而觉得这一切颇有趣味。
他在白帝城里与她合作过,当时他就很欣赏对方的天赋、智慧以及决断力。
站在长辈的立场,他甚至觉得陈长生配不上她,虽然陈长生是他的徒弟。
今天他更欣赏她了。
天书陵外的那些世家、宗派高手,包括王破,都是她的棋子,而且甘心做她的棋子,这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她造势迫自己回京,把局面推行至此,如马踏冰雪,节奏明晰至极,整个布置非常漂亮。
问题在于,接下来她准备做什么?
“数十年前,先帝病重,天海反悔不肯交还皇位,从那之后,每遇大事,我便要问自己一句——然后呢?直视道心发问,才能得到真实的答案,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如果当初我多想想这两个字,或者就不会在百草园里与她相见,自然不会有后来这些事情。现在轮到你来想这个问题。你要我回京,我回来了,那么……然后呢?”
商行舟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徐有容的声音也很平静,说道:“如果你不肯答应我的请求,那就再没有然后了。”
第1078章 困
徐有容回答的很快,似乎想都没有想。
但商行舟和王破知道,这是因为她已经想过太多遍这个问题,不需要再想。
王破望向天书陵外越来越近的烟尘,叹了一声。
商行舟看着她说道:“我为什么要答应你的请求?”
徐有容说道:“请求只是客气的说法,因为我要尊重你是陈长生的师父,事实上这是我对你的要求。”
请求与要求只有一字之差,代表的意志却有很大的差别。
现在敢对商行舟如此强硬的人,已经没有了。
“为什么?”
“因为你要北伐,你要消灭魔族,你要人族一统天下。”
他们都是世间最有智慧的人,不需要太多的解释,简单的问答之间,自有道心深处的真实。
看天书陵外的阵势,如果这场战争真的开始,无论最终谁胜谁负,双方必然死伤惨重,随后的余波更是会绵延多年,南北合流会再次变成泡影,人类陷入内争,数十年里再没有机会战胜魔族,一统大陆。
数十年后,商行舟说不得便要死了。
他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不喜欢天海,也不喜欢苏离,因为他们哪怕看得再远,终究还是只愿意看到自己所在的位置。”
商行舟看着徐有容淡然说道:“没想到圣女原来也是这样的人。”
徐有容神情不变,说道:“如果连脚下的位置都站不住,看再远又有什么意义?”
商行舟说道:“看的不远,便容易自视过高,你以为凭自己便能让天下大乱?”
徐有容说道:“人的想法一多,心思便容易变乱,人心思乱,天下怎能不乱?”
这句话说的是相王与陈留王,说的是那些陈观松教出来的神将,说的是朝廷里的大臣与教枢处里的老人,说的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对世界有自己看法与野心的每一个人,包括商行舟与她自己。
“只要我在,天下便乱不起来。”
商行舟的神情很平静,却有一种令人心折的自信。
徐有容平静说道:“人总是会死的,您也不会例外。”
商行舟看着那些南溪斋弟子还有王破,说道:“你觉得今天能杀死我?”
徐有容说道:“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可以杀死你,因为我知道你的伤一直没有好。”
商行舟眼神幽深,没有想到,她居然能够看出这一点。
当初在天书陵,天海圣后以身、魂、道对抗三位绝世强者,打出了一场惊天之战。
徐有容没有亲眼看到这场战斗,但在随后的三年里做了很多次推演复盘。
她发现那夜的教宗陛下没有出全力,同时确认圣后娘娘的最强攻击基本上都落在了洛阳城里。
商行舟的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然后在白帝城里复发。
但从天海圣后那夜的选择可以看出来,她最重视的还是商行舟。
徐有容不会怀疑天海圣后的眼光。
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最初计划,然后做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改动。
“你比世人想象的还要更强,我确实很难杀死你。”
徐有容看着商行舟微微一笑,说道:“但是,我可以困住你。”
风忽至,神道上的尘埃被拂走。
两道十余丈的洁白羽翼在她身后展开。
数百朵小白花再次在山野里盛开,南溪斋弟子们从各处的树林里来到神道之前。
在整个过程里,她们的位置与彼此间的联系没有出现任何混乱,非常紧密,完全无法找到漏洞。
如果有人在天书陵顶往下看,应该会联想到碎掉的花瓶在逆转的时光里重新组合的画面。
——我可以困住你。
这句话听着寻常,其实很不简单。
因为困住一位绝世强者,并不见得比杀死他简单。
商行舟道法清妙,御风便是百里,即便在有禁制的天书陵里,依然趋退无碍。
便是天海圣后当年,也不能对商行舟说出这样的话。
整个世界,也只有圣女峰有这样的底气,因为她们有南溪斋剑阵。
当年周独夫全盛之时,也曾经被南溪斋剑阵困住片刻。
徐有容如果只是想把商行舟困在剑阵里一段时间,应该可以做到。
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