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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哧……”
旁边有个女青年忍不住笑出了声,道:“刘解放施主,老方丈下面就要劝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哈哈……”周围别的男女也都哄笑起来。
我虽然对这群男女十分不忿,但是也忍俊不禁,天然禅师对这种人说这种话,无异于对牛弹琴。
但天然禅师实在老实,完全听不出来那女青年言语中的揶揄之意,反而对她大为感激,当下“阿弥陀佛”了一声,然后说道:“看来这位女施主是有慧根的人,菩萨一定会保佑你的,善哉善哉……”
那女青年抿嘴说道:“哎唷,那像我这么有慧根的人,是不是得去做尼姑啊?”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天然禅师却一本正经的说道:“其实,只要一心向善,在哪里都能修行,不必非要去做尼姑。”
众人笑得更厉害了,那女青年更是笑得脸面通红。
那叫做刘解放的白净男子终于忍耐不住,怒道:“老和尚,严肃一点!干什么呢!?你要是再不砸这泥菩萨,我就把你抓起来,送到监狱里去!”
“阿弥陀佛!”天然禅师道:“贫僧又没有犯什么罪,你怎么能把贫僧送到监狱里去?”
“你怎么没有犯罪?你犯了流氓罪!”刘解放指着那女青年,道:“你刚才就在调戏这位女同志!”
“呸!”那女青年啐了一口,脸色微红,道:“刘解放,你少拿我开涮!”
那女青年面目艳丽,颇有几分颜色,刘解放对她似乎也有些敬畏,见她神色不然,当即讪讪的一笑,道:“卫红,这老和尚确实不正经嘛——你到底砸还是不砸?!”最后一句是朝天然禅师吼去的。
天然禅师顽固的摇了摇头,摆出一副誓死捍道的神情,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贫僧宁死不作孽!”
刘解放彻底怒了,朝着众人大叫道:“快点把这顽固不化的老流氓花和尚给我抓起来!”
几个男青年齐齐应声,然后一拥而上,按住了天然禅师。
天然禅师双臂一振,那几个男青年各自“哎呀”叫唤,忙不迭的放手,有人叫道:“这老流氓身上有电!电到我了!”
“我也被电到了!”
“老流氓要行凶啊!”
“……”
我心中暗暗好笑,泥人也有几分土性子,看来天然禅师终究还是忍不住要动手了。
那刘解放脸色微微一变,把手往腰上一摸,抽出来一支来,指着天然禅师的头,声色俱厉道:“老和尚,你敢反革命吗?!”
天然禅师瞧了瞧那,叹息一声,不敢吭气。
“抓起来!”刘解放再次叫嚣。
几个男青年扑上来按住天然禅师,天然禅师这次不再反抗了。
我瞧了瞧那,又看了看叔父脸颊上被朱端午用打出来的伤痕,想起来夜里在地窖中的危险,不由得暗暗心惊:如果这群人手里都有,那可就麻烦了。
环顾诸人,好在只有刘解放身上配了一把,别的“革命分子”腰上似乎都没有家伙儿。
很快,天然禅师就被捆了起来,丢到一旁。
刘解放举着,耀武扬威道:“老和尚顽固不化,小和尚也是一群糊涂蛋,那咱们今天就当着他们的面,叫他们看看什么叫破除迷信!他们不是说会有报应吗?狗屁!”
骂声中,刘解放一抬手,“嘭”的一朝那观音菩萨像身上打去!
事发突然,没有防备,连我都被吓了一跳,那几个女青年更是发出阵阵尖叫,观音菩萨像身上已然多出来一个黑洞,还冒出一丝青烟。
“菩萨恕罪啊!”天然禅师哀嚎一声,瘫在地上,闭上了眼睛,两行浊泪滚滚而落。
“怎么样?!”刘解放得意洋洋,环顾众人,道:“怎么没有报应?报应在哪里?什么观音菩萨,这就是一堆烂泥!”
说话间,刘解放“嘭”、“嘭”、“嘭”,连打三,在观音像上打出了一排孔。
刘解放“哈哈”大笑道:“报应呢?报应呢!”
突然间,一道黑影从空中扑落,“砰”的一声,劈头盖脸砸在刘解放身上,刘解放惨呼一声,仰面而倒!
众人齐声惊叫,原来是那观音像旁边的善财童子泥塑从神坛上震落,砸在了刘解放的身上!
第117章 禅院红劫(十一)
几个男青年慌忙上前,把压在刘解放身上的善财童子泥塑给抬了起来,去看刘解放的伤势。
刘解放的脑袋上鲜血淋漓,额头上被砸了个洞,看来是伤的不轻,不过他倒是性子强悍,嘴里咒骂个不停。
卫红等女青年都神情惊愕,面面相觑,不敢做声。
那几个被按在地上的小沙弥却个个喜形于面,如果不是怕再遭毒打,恐怕早已经大声喝彩了。
“阿弥陀佛!”天然禅师以为是菩萨显灵了,面有得色,道:“刘施主,这就是菩萨对你的小小惩戒,快快住手。否则,追悔莫及!”
他们都深信这突发的事故是冥冥之中的现世报,可是我就站在叔父旁边,只有我瞧见了这不过是叔父的一点小动作。
刚才,就在刘解放开的瞬间,叔父一弹指,打出了一粒石子,斜向击在了善财童子泥塑后面的墙壁上,又反射回来,弹中了善财童子泥塑的后脑——由此,善财童子泥塑才会突然倒下,并精准无误的砸在了刘解放的身上。
“没砸死这小兔崽子也算是他走运了。”叔父在一旁冷笑着低声说道。
没闹出人命,又惩戒了刘解放,我也觉得十分解恨。
“快点把我扶起来!”
刘解放一手捂着额头,一手从地上捡起,在众人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那屹立不动的观音菩萨像,又看了看善财童子像,目光微微闪动,顷刻间竟又变得狠戾起来。
“巧合!意外!”
刘解放指着善财童子泥塑,恶狠狠的叫道:“这泥人放的不稳,被声震动了,所以才会摔落!这又有什么稀奇的?为革命事业而受一点小小的皮肉之伤,那是我的光荣!我连牺牲都不怕,还会怕流一点血吗!?你们怕吗!?”
刘解放慷慨激昂的环顾众人,在扫过我和叔父时,略显诧异,但并未多做停留,想必是把我和叔父当做是围观的群众了。
他的随行众人都默不吭声,那几个女青年的脸色更是难看之极。
昨天夜里,我和叔父就已经听见夜不能寐的她们在唱歌鼓励自己,而今发生这种事情,对她们自己而言,不管是意外,或是巧合,又或者是冥冥之中的其他缘故,恐惧总归是难免的。
其实,她们自己也该清楚,刘解放的行为,与其说是破除迷信,不如说是宣泄淫威,总之,绝非正义。
这座大宝禅寺,这座殿堂,包括这里的观音菩萨像,说到底确实是被人摆放在神坛上的泥塑木雕,是被人为神话了的象征物。
它究竟有没有救苦救难的本事,有没有大慈大悲的心肠,我无法肯定,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这是千千万万个向往美好生活之人的共同信仰。
刘解放要毁的自不是泥塑木雕,而是约定俗成的公序良俗,他伤的也不仅仅是沙门修行者的心,而是大多数国人向善的良心。
若是对上天,对生命,还稍存些许敬畏之心,便不会像刘解放这般肆无忌惮。
无知者才无畏,无畏者也最可悲。
或许是因为性别的关系,大多数女性心思细腻谨慎,也比男人更胆小。卫红已经开口说道:“刘解放,我看你的伤挺严重的,要不先去包扎一下伤口?”
“你们谁有手绢,借我用一下。”刘解放看向那几个女青年。
有两个女青年从兜里掏出手绢递给了刘解放,刘解放把额头上的伤口缠住,模样滑稽又狰狞。他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厉声道:“********!一切革命工作都不能半途而废,必须进行到底!”
刘解放举着,突然走向了天然禅师,天然禅师木然的看着他,直到他临近,天然禅师才摇头叹息道:“你的戾气太重了,这样不太好。”
“闭嘴!”
刘解放狞笑一声,道:“老和尚,我现在打死你,你的菩萨能现身救你不能!?”
天然禅师不语。
刘解放得意道:“如你的菩萨果能现身救你,那就说明我错了,如果不能,那就说明我是对的,你是迷信!”
“什么是迷信,什么不是迷信?”天然禅师道:“迷信和迷不信又有什么区别?我说这世上有菩萨,你以为我是迷信,你说这世上没有菩萨,我以为你也是迷信。无非是我迷信有,而你迷信没有罢了。”
刘解放愣了片刻,然后道:“你少绕圈子!你说有菩萨,你见过吗?!”
“我没有见过。”天然禅师摇摇头,又反问刘解放道:“你见过菩萨吗?”
“废话!”刘解放道:“我没见过,所以我说没有!”
天然禅师道:“那你是见过主席了?”
“没有!”刘解放脸上闪过一丝惭色,不过迅即又激动道:“但是,迟早有一天,我会在**前受到他老人家的亲自接见!他老人家会亲口嘉奖我是无产阶级大无畏的革命战士!”
天然禅师却道:“你既然没有见过主席,又凭什么说着世上有主席?”
刘解放又是一愣,随即道:“你放肆!菩萨能和主席一样吗?!这能混为一谈吗?!”
“你信仰主席和我信仰菩萨有什么区别吗?”天然禅师道:“既然都未见过,缘何说有或者无?既然一样向善,一样虔诚,一样深信不疑,我敬你的主席像敬我的菩萨一样,可你缘何又要毁我的菩萨?”
刘解放无言以对,脸上神情既恼怒又尴尬,大叫道:“反正你再狡辩也是不对!我数一二三,就开!菩萨不出来,就是没有!你就是迷信!”
“一!”刘解放不等天然禅师说话,迅速的举起了,顶在了天然禅师的脑袋上。
“刘解放!”卫红连忙叫道:“算了!”
“二!”
刘解放已然是气急败坏,恼羞成怒,今天是他领衔的运动,如果以自己受伤铩羽而归作为收场,恐怕以后他在这群人中再无威信可言。他不但领导地位岌岌可危,还可能会成为流传坊间的笑柄。
所以,刘解放连卫红的话也不再理会,双眼赤红,大吼一声:“三!”
“砰!”
一声响,几个女青年尖叫闭眼捂耳朵,几个男的也吓得面无人色。
打砸抢或许是他们经常干的事情,但是直接杀戮实在还是骇人。
不过刘解放那一并未打中天然禅师,而是打在了大殿上方的横梁上,天然禅师仍旧好端端的坐在地上,面容不改。
而此时此刻,那也已经不在刘解放的手中了,而是在我的手中。
刚才,就在刘解放数下第三声的时候,我一个纵跃向前,捏住了他的手腕,将口抬上!
我本以为他只是吓唬吓唬天然禅师,可是我没想到他真的开了!
就如此的草菅人命!
我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把夺过,也顶在了刘解放的脑袋上。
我对主席充满敬意,原不想拿他老人家做任何说法,可是我实在难以容忍这些宵小之辈借着他的名义来肆无忌惮的作恶!
我冷冷的说道:“刘解放,我数一二三,就开。你说主席会不会现身救你呢?”
刘解放惊愕的看着我,失声道:“你是谁?”
叔父走了过来,似笑非笑道:“他是菩萨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