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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即把手伸出,猛然去抓那乌龟的脖子,却颓然的发现,虽然我的手能动,可是却酸软麻木,几乎使不出半分力气。
“你还年轻,命比什么都重要!”
果然还是无法跟它对抗,一切都在它的掌控中。
只不过是个畜生,就如此厉害,我心中愤愤的想:如果真的要按,我心中想的一定会是罪恶。
但我自己的东西,我为什么要抛弃?
更何况,谁知道这是不是一个更大的圈套?
聋哑船公、百川和尚、千山和尚、刘解放等,他们舍弃了自己的肉身或者灵魂,换了自己的命,可仍旧不免一死,而且全都不得好死!
我会愚蠢到做下一个殉葬吗?
就算是要死,我宁可选择现在被淹死!被乌龟咬死!
“你的价码如果很高,你就能活到很长。快点,你瞧,水已经灌进你的鼻子里,灌进你的嘴里了,你如果再不按你的手指,你马上就会死。”
本来还好好的,可是这声音刚刚落下,一大口水就猛然灌进了我的口中,我不由得咳嗽一声,结果更多的水从我的鼻子里钻进,呛入我的气管,我的食道,我感觉自己难受到极点了,我拼命的想要闭住呼吸,合上嘴巴,可是第一口水已经进来了,第二口、第三口……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难受过,也从来不觉得水有这样可恶过!
我的眼睛开始模糊,神智一阵阵恍惚,我拼命的摸索,想要抓住救命的绳索,把我带出水去,我要呼吸空气!
我不畏惧死亡,可是却无法忍受这样的死法!
“按,按下去,你就能活。”
那声音充满魔力,它的**让人无法抵抗。
快要被溺死的人,往往会不顾一切的抓住任何他能抓到的东西,期望能救他一命。
这是一种溺水者自己也无法控制的本能。
我似乎是清醒着,又似乎是不清醒着,情愿着,又不情愿着,终于把手伸了出去……
就在我的手刚要接触到那凹槽时,胸口处一动,内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我恍恍惚惚的一瞥,瞧见了,是那婆娑禅!
刹那间,有几句话电光一闪,立时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所谓极苦,原是极乐,所谓极乐,亦是极苦。世上诸般事,如梦幻泡影,塞耳屏鼻息,不闻声香气,障眼清心意,不见色相欲……
我的手又缓缓的缩了回来。
婆娑禅功的口诀心法渐渐的都出现在脑海中了,而且句句清晰无比,甚至比当初天然禅师传授我的时候更清晰!
我突然又有种错觉:现在的诸般情形,不过是我所见、所感的幻觉罢了。即便是真实发生的,我也要以此禅功,将其当做是幻觉!
我尽我之人事,是生是死全凭天意。
“心非形色,亦无所处,不可系之在境。妄想缘虑,尽皆消无。心若止,无须制,断诸乱,即是修……”
“体之诸法如虚,无取无舍,无依无凭,无往无著,悉皆空寂,以正智慧。若心无取舍,无依凭,无往著,皆空寂,则一切妄想颠倒,生死业行,悉皆止息……”
“无为无欲,无造无作,无念无行,无示无说,无诤无竞,泯然清静,如婆娑是名真止。此则止无所止,无止之止,名体真止……”
我的眼睛渐渐的闭上了,呼吸也止住了,耳朵里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水的温度、流速也无可体察——就像是我自己把自己禁锢在一个声、色、香、味等诸相都消失的空间里一样。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已浑然不觉周遭之所处境遇,没有池塘,没有深水,没有淤泥,没有要淹死的诸般难受和征兆。
没有危险,没有厄难,没有黑暗,没有阴冷,没有血腥,没有杀伐……
我就像是身处在一个空荡荡又开阔的地方,光明,柔软,又温暖。
这感觉实在是让我舒服极了。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倒也……
心中刚起了这个念头,便猛有一阵刺痛传来,那是真真切切的疼痛,足以将禅功中断——六相恢复,我睁开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仍在池塘中,周围暗黑一片,我所处依旧是深水区!
疼痛感是从脖子上传来的——是那大龟!它终于下嘴了!
它咬中了我的脖子!
幸亏我平时练功勤勉——那大龟下嘴咬我时,我脖颈上的肌肉和血脉中的气息在受到伤害时会起自然反应,卸去一部分的伤害力度,要不是这样的话,以那大龟的狠戾,恐怕已经咬断了我的脖子!
即便如此,也不能长久下去,因为我能觉察得到,我脖子上的伤口正在往外流血,那大龟正在贪婪的吮吸!
眼下,不是它死,就是我亡!
我手上一用力,不由得大为惊喜,力气恢复了,而且丁兰尺还在——看来致命之处还是这大龟的眼睛,只要不在水下跟它的目光相对,身体就还是自己的!
这大龟棋差一招,它肯定是因为跟我“谈判”失败,所以恼羞成怒的要咬死我,结果没想到它一上嘴,眼睛就不够用了,它的眼睛不够用,我的机会就来了。
此时,它咬着我的脖子,它的脖子也离我最近!
而且此时的它以为我必死无疑,几乎是毫无防备!
我忍着痛,挥手上扬,尺锋在那大龟脖子上奋力一划,有种以快刀切肉的入感,我甚至听到了“嗤”的一声响,很快,便有一股血汩汩冒出,眼前登时殷红——那大龟的壳身忽然缓缓往下沉去,而它的脑袋还在我脖子前,它的嘴还咬在我的脖子上。
我把丁兰尺咬在口中,双手奋力掰开那大龟的嘴巴,把它的脑袋攥在手中。
我忍不住又瞧了它的脸,这是我生平所遇到的最厉害的对手之一——我瞧见它那双丑陋的眼睛还瞪的大大的,可是先前那种邪异的目光已然黯淡了。
就像它的生命一样,熄灭了……
可是我还不能庆幸胜利,因为我的处境也并不乐观。
首先是我脖子上的伤口有些冰凉麻木了,疼痛还不可怕,最可怕的就是麻木——这种迹象往往表明,要么是中毒,要么是坏死。
另外,我已经清楚的感知到,我把“锁鼻功”已经用到了极致,再在水中待下去必定要送掉性命。不过这一次,能在水下待这么长时间,也实在是出乎我的想象了!
我踩着池水奋力往上升,等我的脑袋刚刚钻出水面时,恰好看见叔父“噗通”一声从岸上跳到池塘里。
我虚弱的叫了声:“大……”
叔父瞧见了我,岸上众人也纷纷叫嚷,我努力伸长脑袋,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又劫后余生般的环顾四周,突觉外面的太阳光好灿烂,晃得我眼前一黑,浑身上下陡然没了力气,身子沉沉的就又开始往下坠……
叔父的手已经抓住了我,仗着他半吊子的游泳技巧,勉强把我带上了岸。
“哎唷!快看!是乌龟的脑袋!”
“真是!吃人的乌龟死了!”
“阿弥陀佛!”
“……”
岸上的僧众还有卫红等人看见我手里死死抓住的乌龟脑袋,都欢呼雀跃了起来。
只有叔父脸色难看的厉害,叫道:“天然老秃驴,过来瞧瞧我侄儿的伤口!是不是毒?!”
第126章 禅院红劫(二十)
天然禅师过来蹲下身子,仔细查看我脖子上的伤势,别人也要围上来看,叔父怒喝一声:“都给老子滚蛋!”
众人都吓得退避三舍,也不敢欢呼雀跃了。
“阿弥陀佛,没有大碍。”天然禅师说道:“这应该是那孽畜咬伤的,所以浸染了那孽畜的阴毒,好在这孩子修为精湛,已经自行抵御了部分,伤口也不太深,用去阴毒的药敷一下,把阴毒拔出来就好……”
“你这里有药没有?!”
“有。”
“那还废话!?”叔父瞪眼道:“快去拿药!”
不等天然禅师吩咐,便有几个和尚跑开了。
叔父又有些愠怒的瞪着我,道:“我就猜到你出事了,不然不会这么长时间都不上来!真不要命了?!”
我勉强笑了笑,道:“原本那乌龟没有想咬我,是想让我跟它做笔交易什么的,后来我不跟它做,它才恼了,才咬我的。”
叔父一愣,便伸手来摸我的脑袋。
“我没事儿,大。”
其实现在的我还有些兴奋,我问道:“大,我刚才在水下面待了多长时间?是不是好几个钟头了?那我的锁鼻功比以前强的多了啊,我记得以前最多也就待二十来分钟。”
“你是真烧了?”叔父摸摸我的脑门,狐疑道:“也不热啊。老秃驴,这是不是中毒的迹象?”
“我没烧。”我说:“我清醒着呢!”
“那你说啥胡话?”叔父道:“那王八能跟你做啥交易?你下水也就二十来分钟,哪有几个钟头?!”
这次轮我发怔了,刚才我在水下待的时间竟然那么短?!
感觉上却那么长?!
难道我在水下的时候,所见的种种人影多半是幻象?
而我后面感觉自己像是要被淹死了也是幻觉?
那么和大龟的交易呢?
它嘴里吐出来的那个金属东西呢?
还有婆娑禅呢?
在水中的时候,我看到婆娑禅从我口袋里掉下去了,不会也是幻觉?
我急忙往身上口袋里摸,然后才发现自己身上除了一条大裤衩之外,根本就没有别的衣服了,哪里有什么口袋?
我抬头茫然的看了一下叔父,叔父立即紧张道:“是不是哪里不得劲儿?”
“不是。”我回了一句,刚想说婆娑禅的事情,就瞧见刚才去拿药的和尚正飞快的跑过来,便住口不说了。
天然禅师把药接在手中,敷了我脖子上的伤口,又安慰我和叔父道:“没事了,阴毒半日可清,伤两日可痊愈,连疤痕都不会留下。”
叔父狐疑道:“天然,你别因为我说要杀光你庙里的人就诳我。不中听的话我可要先说在前头——你要敢糊弄我,就算是我侄子现在没事,过个十年八年的,又因为这旧伤有个三长两短,我还得回来灭你的庙!”
叔父恶语相向,我颇觉过意不去,又不好说什么。天然禅师倒不介意,道:“这孩子宅心仁厚,吉人天相,我相信是不会有什么大碍的。你做叔父的,可不能老是咒他。”
“放屁!”叔父骂了一句,又没好气的****拿药的和尚道:“纱布呢?!”
“没拿。”那和尚一脸无辜的表情,道:“主持让去拿药,没说要拿纱布。”
叔父登时大怒,道:“小贼秃没脑子!伤口敷了药以后不用包扎么?!”
“用我的手绢。”卫红突然走上前来,伸手递过来一条淡蓝色的手帕。
叔父没有接,而是满含敌意的横了她一眼,她吓得浑身颤抖,却没有后退,而是小声说道:“这是新的,没有用过,很干净。”
叔父“嗯”了一声,脸色稍稍好转,伸手要去接那手帕,卫红也是个细心伶俐的人,连忙说道:“我来帮忙,我母亲是医生,我学过包扎伤口。”
叔父听见这话,便让她近前来。
卫红把手帕在我脖子上缠了一圈,在脖颈后面打了个结,果然是手法熟练,又快又舒服。
包好之后,卫红笑道:“这样看起来不像是包扎伤口,像是戴了个围巾。”
我道:“谢谢。”
卫红道:“不用客气。”说罢,她还回头看了一眼叔父,叔父的脸色又好转了些,朝她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