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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靠近越胆怯,静虚师太光洁的额头上渗出点点冷汗,到此时她才知少年之可怕,一想到今日峨嵋威震武林的声誉将会因自己的失败而产生污点,心中越发惶恐。她抬起的脚再也无法落下,银牙一咬骤然疾退,跃回丁敏君与师妹贝锦仪当中,指住赵禹大喝道:“魔教妖人,人人得而诛之!”
哗……
静虚师太的呼声,如晴空霹雳,原本肃杀的气氛登时瓦解。众人惊诧嗟叹连连,当此时,任谁都看出静虚师太竟连与赵禹一战的勇气都无,她所发出的谴责,又有几分真假?
贝锦仪一直不曾出身,看到静虚师太不过与赵禹对峙片刻便脸色苍白,双肩都在微不可查的轻颤。惊诧之下,她伸出手轻拍静虚肩膀,低问道:“师姊,可有不妥?”
静虚师太如梦初醒,抬起眼帘恰看见赵禹那稚气未脱似笑非笑的俊脸,才知方才自己竟被其气势压迫完全失了方寸。若那时赵禹骤然发作,自己只怕难有招架之力,免不了身死当场的局面!
一念及此,她后背猛地涌出一层冷汗,竖起剑来清喝道:“正邪素不两立!公子你年纪轻轻便身负上等武学,却委身魔教,今日若容你生离去,日后必为我正道武林心腹大患!此般时刻,贫尼再不能拘泥于江湖陈规,誓要将你擒杀此地!”
赵禹浸入丧乱之境,胸膛处虽臆气翻腾,心神却通透无比。闻言后,他并未惊慌,只是轻声一笑道:“峨嵋派不愧为武林六大门派之一,果然门人各有非凡技艺,师太这指鹿为马的绝招,当真让我无法招架。只可惜,我非鹿也非马,你若要强给我安排一个身份,还要胜过我才好说话!”
两方的话众人都听在耳中,引起诸多思量。若以往,以静虚师太峨嵋高足的身份,讲出什么话来众人自然信之不疑。但今日之事,众人由始至终观看下来,少年一番连消带打早使峨嵋派声望在众人心中一落千丈,再见静虚师太不战而退反冒出这番话,难免心中迟疑。这般毫无征兆便将人指做魔教妖人,怎样都脱不了污蔑构陷的嫌疑!
正当众人迟疑之际,反倒先前被静虚师太婉拒那两兄弟再次跳出来,大喝道:“与这魔教魔崽子还有什么道义好讲!是或不是,擒下来逼问一番,自然真相大白!”
说着,他们两人便各持兵刃扑向赵禹。
赵禹见这两人一个以判官笔为兵刃,另一个则手持打穴橛,皆是自己见所未见的冷门兵刃,尤其举动之间风声凛冽,更显露出不弱于丁敏君的身手!不过此时他都是忽发奇想,以丧乱之笔融入剑法之中,气势正攀升至极点,屹然不惧!
“卜氏昆仲所言正是,大家并肩携手,一举擒魔!”丁敏君正对赵禹恨之入骨,见那两人冲杀上前,自己也按捺不住,挥剑杀了上去。
那卜氏兄弟显然精研合击之法,默契十足,一个判官笔直取赵禹双眼,另一个打穴橛则戳向他膻中要穴,须臾即至,全无漏洞,令人无从招架。
赵禹灵台清明,以腕运剑,于无落笔处作锦绣文章。剑尖遥指一人眉心,脚下斜冲,腰背猛地折向后方,原本齐至的笔和橛登时因这一倾分了先后,尤其手使判官笔那一人要躲避眉间剑芒,抽身疾退,看似凌厉的合击登时被瓦解!
剩下一人独力面对赵禹,他手臂一舒,打穴橛左右分开要取赵禹两肋。而赵禹不退反进,剑锋一甩如欹侧奇宕的笔势,骤然落向那人咽喉!
那人心神都被赵禹精妙剑招所摄,脑海里惊骇翻腾,仓促之际只来得及倒仰向后,却不料咬住地面的双足被赵禹一脚踏上,吃痛时整个身体啪一声摔在地上,狼狈至极!
那两人心意相合,被逼退那个看到兄弟遇险,判官笔再次幻起残影点向赵禹。然而他一出手便觉心神一滞,纯熟的招式庞大的气劲竟如不受控制般宣泄而出,原来赵禹剑锋贴上他的判官笔,引之向斜处冲去。这人惊骇欲绝,猛吐劲向下压去,落力处却觉空落一片,却是赵禹早已抽身退去,他力道已然用老,只眼睁睁看着判官笔落下,扑哧一声戳进兀自躺在地上的那人胸膛!
“二弟!”
血花迸溅,将那人须发皆染红,他目眦欲裂,凄声惨吼。而被他压在身下那人胸膛已被锋利的判官笔戳透,七窍流血,死不瞑目!
到这时,丁敏君才气势汹汹杀来,却骇然发现那与自己都不相伯仲的卜氏兄弟竟瞬间便死了一个。尤其自己要独力面对那可恨又可怕的魔崽子,她惊呼一声,竟连看都不敢看赵禹一眼,抛剑急退!
丧乱之剑初战告捷,赵禹仍沉浸在那玄妙的感觉中。短暂的交手,他能够感觉到这卜氏兄弟无论哪个武功造诣都与自己相去不远,尤其自己刚经历恶战尚未完全恢复,若对上他们任何一个,只怕都要落败。可是当他浸入丧乱之境以笔驭剑时,这两人天衣无缝的合击落在自己眼中似乎处处漏洞,随手可破!
只一瞬间,赵禹仿佛见到武道大门已向自己敞开一道缝隙,虽只窥一眼,但其中姿彩万端却令他目眩神迷。耳边听到凛冽风声,他收敛心神,挥剑迎上静虚师太杀气四溢的剑锋。
040章 鱼跃江海杳无讯
静虚师太旁观者清,看到赵禹近乎蛮横地破去卜氏兄弟的合击,看到卜老大任赵禹摆布失手错杀自己的兄弟。这时候,她对赵禹剑法中的势才有了一个更清晰的认知,在这无形之势的影响下,任何对手都好似一卷白纸,任赵禹以剑为笔肆意涂鸦!就好像她的师父灭绝师太倚天剑在手,任何敌手都要引颈受戮一般!
剑法要如何得势?
静虚曾问过师父这个问题,她很清楚记得,当时师父目光悠远道:“若你天资纵横,又得名师指点,苦练上乘剑法经年,再阅世间百态,胸膛里清气上涌,其势自得!这几项,缺了任何一种,终此一生也只能在皮毛处做文章!”
她又问若与得了剑势之人对战,该当如何取胜?灭绝师太回道:“你势强,他便势弱。你若无势,唯一可做的,就是弃剑不争。能得剑势者,无不是技艺精湛、豁达通透的巨匠宗师,不会对弃剑保命的小辈赶尽杀绝。”
师父的话犹在耳边,静虚师太却满嘴苦涩。挖空心思她也想不到,区区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竟会是一个得了剑势的武道宗师!这种事,若非亲眼所见,哪怕师父与她讲,她都不会相信!
事实却摆在眼前,最关键是,她现在根本不能弃剑不争。无论赵禹污蔑峨嵋派清誉,还是他疑似魔教徒的身份,静虚都要去争,且要争之必胜!
所以,当丁敏君弃剑逃回时,静虚挥起长剑直取赵禹。她心境悲壮,没有施展轻柔灵动但却重守弱攻的峨嵋剑法,而是施展灭绝师太所创的“灭”剑。这剑法刚猛威烈,杀气四溢,但凡出手总能收割江湖宵小的性命,只是不知这次是否还能凑效。
赵禹以笔法驭剑,剑势欹侧,角度清奇,迥异于世间任何剑法。落在观战者眼中,只看到少年青锋疾闪,旁若无人的挥舞,根本不似在进行生死搏杀;偏偏静虚师太都肯配合他,明明利剑再往前探上一分就可伤敌,偏偏却在最紧要关头蓦地将剑锋一转,使对手从容脱险。
初看时,这些人还沾沾自喜,只道自己眼力不凡,竟连峨嵋高徒都察觉不到的漏洞都给捕捉到。可是这情况出现得多了,众人都察觉出异状来。尤其见静虚满脸厉色,根本不会做出放水举动。他们身在场外,根本察觉不到赵禹剑势的压力牵制,尤其又想起方才静虚师太对赵禹身份的断言,心中便隐隐信了几分,竟将赵禹高明的剑势当做魔教独传的妖法!
这般一想,胆小些的已经汗流浃背,唯恐赵禹将剑锋转向自己,竟缩出人群悄悄往堡外溜去。只有距离赵禹不远处那名疤脸汉子看得眉飞色舞,眼中异彩连连,不肯错过赵禹任何一个动作。
这时候,那错杀兄弟的卜老大也收拾悲痛心情,拔出判官笔来跃入战圈。有了方才梦魇般的体验,这次他再不肯直面赵禹,只在其周身游走,窥住其漏洞便探出笔去陡发杀招。
赵禹力战两人,剑势仍游刃有余,且越来越圆润自如,原本还有的几分生涩也渐渐褪去。然而他的心情却不轻松,全因他连番恶战,内力损耗颇巨,眼下虽未到难以为继的地步,但也渐渐有捉襟见肘的感觉,尤其静虚与卜老大都是江湖经验丰富之辈,眼下只求无过不求克敌的纠缠打法,使得他根本无法逼退两人。
若持续下去,赵禹知自己最终只会内力耗尽,再精妙的招式也无从发挥。他划出一剑逼退两人,左手向腰间扣去,准备使出飞刀绝技。
恰在此时,前院里突然传来方天龙一声惊呼。静虚师太心中一慌,剑法便散乱起来,赵禹窥见这个机会,接连挥出数剑将静虚逼退丈余。而那卜老大见机得早,远远跃开去。趁这机会,赵禹双足一顿,将仅剩的内力喷涌出,跃上半空去斜冲向方家堡丈余高的围墙!
静虚师太眼见赵禹要逃脱,却因记挂方天龙的安危缓了一缓,一瞬间便再也追赶不及。反倒早避开的卜老大这时瞅见机会,扬手洒出数枚铁蒺藜,直取赵禹后心!
听到身后凄厉破空声,半空中赵禹挥剑斩落铁蒺藜,原本斜冲的劲势却泄了泄,身躯向下坠去。此时他的内力已经将近枯竭,而那卜老大已冲到他即将落足处,扬起判官笔,眼中闪烁凶残之光!
突然,劲风又起,赵禹低头看见一截蓄满力道的枯枝正掠过自己脚底。他心中大喜,稍一探足踩上枯枝,借力后身躯陡然上翻,成功翻过方家围墙!
最终功亏一篑,静虚懊恼无比,却又生出几分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庆幸。如此复杂情绪下,她竟忽略了第一时间去查询哪个抛出枯枝帮助赵禹逃走。待想起时,院内众人已经乱成一团,再也没有头绪。
这时候,一脸惊恐的方天龙才冲回来,他手里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颤声道:“这人头是他带来的……那小子铁定是魔教妖人!”
众皆哗然!
许多人看到那脑壳崩碎红白模糊的人头,许多人发自心底的战栗,惊恐四望,唯恐那少年陡然冒出收割自己的头颅!
峨嵋派三人,静虚脸色灰白,丁敏君则气焰全消,一直安静的贝锦仪则低声道:“这件事,要不要回门禀告师父?”
那未能留下赵禹的卜老大则挥舞着判官笔,大吼道:“那小子已是强弩之末,此时不追,更待何时!”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冲向方家堡大门。无论胆怯与否,都不能让这魔崽子从容离去!
翻出方家堡围墙,赵禹一刻也不停留,发足狂奔。此时在堡外还有许多江湖人流连,只因不清楚堡中内情,眼睁睁看着赵禹疾驰而去。
“这一次,真是差点丢掉小命!”
甫离险地,赵禹嘴角泛起苦笑。眼下他体内半分内力都无,浑身疲累难当,却因杀身之祸须臾即至,只得咬紧牙关飞奔。
方家堡一马平川,人烟稠密,给赵禹逃跑增添了许多麻烦,极难隐匿行踪。他委实已经没了一战之力,这时候不要说江湖高手,只要来三五个健壮大汉,都可以毫无悬念的将他生擒!
奔出不到半里,赵禹已经听见身后传来呼喝声,不须回头他已知堡中那些人已经追杀来。他再次加快脚步,向前方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