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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千峰睁开眼,不见洁泽,眼神颇为绝望,嘴唇发颤,想要说话,却又说不出什么。天心在他身旁坐下,握住张千峰手心,张千峰一个哆嗦,躲到一旁,喊道:“不可,不可!洁泽她会误会,公子还请自重!”
天心叱道:“你发什么疯?那洁泽乃是一吸血女妖,不折不扣的妖魔!你与她既然无缘,便当及早放手,何必纠纠缠缠,死皮赖脸的?”
张千峰怒道:“你说什么?”举掌便要打他,天心目光冰冷,抬起俏脸,张千峰目光软弱下来,又收敛声势,退缩至一旁。
天心甚是得意,笑道:“你们男人啊,便是三心二意,既想讨好这个,又想贪图那个。你先前愿替我受罪,我便知道你打什么心思了?你眼下装的苦情,实则虚假的很。”
张千峰想要反驳,盘蜒抢先说道:“公子眼见情侣惨死面前,转眼便对其余男子投怀送抱,这份凉薄本事,当世男子,只怕无人能及,凡间女子,也无人能望公子项背。”
天心厉声道:“你说什么?”
盘蜒不再理他,对张千峰道:“师兄,我识得一人,那人与你颇为相似。”
张千峰道:“相似?”声音虚弱,仿佛梦呓。
盘蜒道:“那人是我梦中不偶遇的强敌,我与他互斗,割下他脑袋,借术法探知他脑中思绪。此人武功虽高,但命却不好,心怀正义,却屡屡失手,反而害死了一大群人。他由此苦恼万分,生了心病,这才一心求死,故意败在我手上。”
张千峰咧嘴惨笑,喉咙苦涩,仿佛正在哭泣,他道:“不错,不错,我越想起洁泽,便越想自杀谢罪。”
盘蜒道:“先前我打你几拳,你可还疼么?”
张千峰道:“不,多亏师弟打醒了我”盘蜒蓦地又是一拳,打得张千峰鼻血长流,张千峰惊怒交加,说道:“你”
盘蜒笑道:“打得还不够重,你仍是一块行尸走肉,并未好转。”
张千峰变得迟疑不定,垂下脑袋,瘫坐在墙上。
盘蜒道:“你看看天心公子,他际遇与你相比,岂不悲惨万倍?你可见他如此气馁么?”
天心其实并不以为苦,但仍点了点头,道:“张兄,大丈夫能屈能伸,百折不挠,你为一区区女子寻死觅活,好生让人瞧不起了。”
张千峰道:“盘蜒,若有朝一日,因你无能,竟害得振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又被你打下悬崖,受尽苦头,你也定会如我一般愧疚万分,难以自拔了。你不经历此事,万不会明白。”
盘蜒沉默片刻,忽然道:“师兄,我来问你,若你身边最亲爱紧密的恋人,一个个儿与你反目成仇,视你为敌,你又当如何是好?又或是你神志不清,行事颠倒,竟杀尽所有同门亲友,事后清醒,你又会怎样?”
张千峰神色困惑,良久之后,目呲欲裂,大喊一声,如见鬼般推开盘蜒,颤声道:“你怎会知道这句话?你从何处听到这句话?”
盘蜒摇头道:“我也想不起来,但我似乎有此经历。师兄也曾听过此言?”
张千峰想起了数年之前,他与洁泽同行荒漠,在一营帐之中,曾见到一位怪人,那怪人当时便对他说出这番话来。当年张千峰桀骜不群,未曾历险,未能体会到其中伤心欲绝,无可奈何之处,只是这话却一字不差的烙在他心中,不久洁泽便遭遇劫难,变成恶鬼。眼下他陡然听盘蜒提起,不禁惊恐万状,以为冥冥之中,天意作祟,让他重历那段最伤心的往事,重闻那惊心动魄的预言。
盘蜒见张千峰不答,又道:“师兄,莫要犹豫。”
张千峰问道:“什么莫要犹豫?”
盘蜒道:“刚刚我揍你一拳,你犹豫不决,要还手,却又忍耐住了。先前相斗,以你功夫,如下定决心要将天心公子父亲击杀,胜负早分,也不会被洁泽趁机所伤。再之前救江湖豪客时,你也曾犹豫过往召开元、于步甲欺上头来,你何尝不迟疑?你想要救人,便出手去救。想要杀人,便放手去杀。想要追洁泽,一辈子不与她分离,便干净利落的堕入魔道。若想斩妖除魔,便磨刀砺剑,下手无情。岂能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张千峰心知自己果然如此,羞愧无地,紧咬嘴唇。
盘蜒道:“无论仙法、魔道、佛心、神念,走到极致,便是至理。并无对错可分。杀人百万,便成了上苍的刀,普度众生,便是老天降下的救主。盖因天意莽莽,无人可阻。**烈烈,不免轮回。”
张千峰默念盘蜒所言,眼神疑惑,仿佛头一回认识他似的。
盘蜒又道:“师兄,我其实一直极厌憎你。”
张千峰苦笑一声,说道:“师弟一贯对我言语恭敬,难怪我没瞧出来。”
盘蜒道:“我本以为我俩是同一类人,同而相斥,异则互补,我畏惧于你,故而非与你争锋相对不可。如今见你这般窝囊模样,我可当真放心了。很好,很好,张师兄,张千峰,你便这般萎靡下去,我便欢喜不尽。”
张千峰默不作声,过了许久,终于说道:“谢谢。”
盘蜒又离了张千峰,走向那群蝙蝠妖魔,一刀一个,斩掉头颅,蝙蝠妖便化作烟尘,就此消亡。天心见盘蜒将宝刀对准父亲脑袋,霎时花容失色,惊呼道:“不行!”一剑朝盘蜒刺来,盘蜒也不格挡,蓦地加速斩落,天心“啊”地一声,也不愿当真伤了盘蜒,哗啦一声,人头落地,天心父亲身躯化作灰烬,当即死去。
天心见状,神情悲愤,但却挤不出眼泪来,心底反而隐隐轻松畅快,盘蜒道:“你爹爹追悔莫及,受尽痛苦,如此解脱,胜过苟延残喘。天心,你明白么?”
天心收摄心神,表情冷漠,宛如镇定自若的江湖女侠,不复之前小女儿慌乱神态,她道:“盘蜒兄,这毕竟是杀父之仇,你便半点不担心我今后报复?”
盘蜒道:“不担心。”
天心一时语塞,呆立少时,苦笑道:“你一直如此自作主张么?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盘蜒道:“若公子当真是做大事的人,便当明事理,懂轻重,我自不必忧虑。而若公子小鸡肚肠,斤斤计较,将来也不成气候,我又何必为此费神?”
天心长叹一声,低声道:“可我爹爹终究是个可怜人,真不知他怎会落入那洁泽手里。”
盘蜒感知死者残存灵知,稍稍沉吟,说道:“万鬼派洁泽来到此处,洁泽体内鲜血有异,喂你爹爹服食,他逐渐沦为洁泽奴仆。他又外出去捉江湖武人来,一一制成这蝙蝠妖怪。”
天心奇道:“你怎知的如此详尽?”
盘蜒不愿旁人知道他通灵之能,只说道:“我万仙门通晓江湖诸般隐秘,稍一推测,绝不落空。”
忽听一旁张千峰说道:“不错,我见过这鬼人作恶,确实可将这吸血咒传于受难之人。”
天心回身张看,见张千峰虽依旧憔悴,但脸上已无半分异样,他对张千峰极为依恋感激,不禁欢呼一声,问道:“千峰兄,你好了?”
张千峰道:“师弟,我从今往后,无论面临怎样难题,都不会再左右为难,犹豫不断。多谢,多谢你了。”
盘蜒愁苦说道:“你何必谢我?我这不是给自己找苦头吃吗?苦也,苦也。“
张千峰哈哈一笑,说道:“我欠你恩情,怎会让你吃苦?你又为何叫苦连天?”
盘蜒道:“山人算过一卦,你我命里犯冲,八字不合,我总会给你拖累,唉,罢了,罢了。”
张千峰道:“胡说八道,哪有此事?”
天心知张千峰已然无碍,又收起女孩儿模样,问道:“那万鬼偷占这密洞,到底有何企图?莫非便是为了不断造出这蝙蝠妖么?”
盘蜒又问周遭游灵,他们也所知不详,不由得稍感挫折,说道:“洁泽与这些蝙蝠妖不过是看守,真正要紧事物,就在这地道更深处。”
天心不禁骇然,说道:“这洁泽已如此厉害,她竟不是这里最危险之人么?这群万鬼也与咱们天剑派为敌,可是与黑蛆教勾结的?”
张千峰道:“万鬼现世不过十年,黑蛆教却似早有恶名,两者未必有牵连,但万不能掉以轻心。”
盘蜒恼道:“真不该轻易放了洁泽,好歹该问出些话来。唉,如今悔恨无用,咱们小心一些,招子放亮,莫要走神。无论黑蛆教何等奸猾,总不及万鬼神神秘秘,高手如云。”
天心恨恨道:“想不到我天心封地,竟沦为妖魔巢穴?”三人全神贯注,将内劲布满全身,再往洞窟深处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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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梧桐树下影斑驳
绕过那片果园,又过小溪、石林,前方坡上有数个大棚。盘蜒拔刀在手,几个起落,已跃上山坡,刀光似月,照亮方圆。他查知其余棚子并无异样,唯有正中棚子有人声息,便走入其中。
只见大棚里头站起一人,那人身躯异常高大,弯腰驼背,已触到棚顶,比盘蜒足足高了两倍,长发脏乱,从脸庞垂下,手足皆长,宛如竹竿,此人身旁堆满尸首,皆是村民,有老有少,尸体残缺,当是被他吃了。
盘蜒道:“你是何人?”
那竹竿冷笑道:“你便是洁泽所说的万仙门人?”
盘蜒道:“阁下好生不懂礼数,眼下是我问你,可非你问我。”
竹竿道:“你闯入咱们万鬼的地头,也敢自称通情达理?好生可笑。”
盘蜒道:“尔等邪魔,在此地为非作歹,害人无数,我万仙特来除灭。我称尔等为‘阁下’,已是客气至极。”
竹竿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蓦地一张嘴,熊地一声,喷出一大团热气来。盘蜒早有防备,当即运掌还击,掌力阴寒,将那热气化了。那竹竿手长脚长,轻轻一动,砰砰声中,撞出棚子,盘蜒趁势追了出去。
天心道:“两位师兄,此地乃我天心府上,万鬼不请自来,好生可恨,便让我亲手对付这些恶贼。”
盘蜒知他急于挽回颜面,笑道:“此间东道放话,客者何敢不遵?”
张千峰道:“公子小心,此人定身怀异术,不可急躁。”
天心朝张千峰嫣然一笑,说道:“你替我担忧,我很是高兴。”
张千峰神色窘迫,不再多言,天心手持短剑,一翻裙摆,双足前后踏实,身子柔韧纤细,曼妙绝伦。那竹竿笑道:“其余胆小鬼都随洁泽逃走,我非要留下,将你们这些小贼杀了再说。”
天心实则武功高强,仅比张千峰、盘蜒稍逊一筹,方才与洁泽相斗,一来他不擅夜战,黑暗中瞧不真切,二来洁泽以多打少,率众围攻。三则出其不意,失了防范,竟被洁泽数招制住。此时他怕被张千峰看低,体内真气凝聚,不敢有丝毫轻忽。娇叱一声,一剑朝那竹竿怪人刺出。
竹竿怪人挥拳打了过来,拳在空中,已发出剥剥异响。盘蜒与张千峰齐声喊道:“危险!”天心顿时加速前冲,轰地一声,那拳在地上砸了个大窟窿。天心一剑刺中怪人,以‘虚度光阴’之利,仅仅留下少许划痕。竹竿怪人巴掌如同蒲扇,朝天心盖下,天心身影化作一道蓝光,霎时已躲到一旁。又听一声轰鸣,那一掌拍碎岩石,满地烟屑。
天心脸上变色,暗想:“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