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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兽一扬手,盘蜒周围血光涌动,蒙蒙昧昧,混混沌沌,一层层红烟纷至沓来,笼罩万物,盘蜒隐约觉得这血光与红烟汇聚成了无边无际的丛林。于是天凝地闭,盘蜒被困在其中。
他不禁一阵颤栗,急使庄周梦蝶护体,但似乎这血色丛林隔绝他与天地之灵,他无法操纵梦境,更无法招来援军。
他顷刻间明白过来:“这异兽布下阵法,将我困在异界某处,他是何时布阵的?我怎地全无知觉?”
异兽此阵,正是他生平所修阵法中精妙之最,叫做夜猎阵法,此阵布置之时,需大费周章,耗时许久,异兽创出此阵后,以往只是设想演练,却从未真正对敌手使出,盖因他神通高强,追杀猎物时,只凭拳脚兵刃即可取胜,然而此次捕猎盘蜒,他预料必极为艰难,这才把这杀手锏拿了出来。
此阵施展要诀,并非天时地利,而是利用猎物身边的“缘”与“命”,令他最为亲近看重的亲朋好友与他反目,敬爱他的国民盟友对他憎恶,待得此人众叛亲离,万众不齿,不得已动手杀了至亲时,这阵法便悄然成形了。他所以指使道儿、苍狐、青斩、泰远栖等对付盘蜒,一则是消耗盘蜒功力,二则确是为了布下此阵。
一旦此阵发动,盘蜒深陷阵中,便与世隔绝,难以逃脱。这阵法可令“阴阳均衡,万物归元”,猎物无法再使真气护体,防备瞬间不堪一击。而异兽本人则安居阵外,就仿佛藏在暗处的猎人,一箭箭杀死猎物,而猎物绝无法察觉到那猎手身在何处。到此地步,此次猎杀可谓万无一失,胜券在握了。
盘蜒不知究竟,但更不想久居在阵中,使太乙游龙术,意欲逃脱,但刚一靠近那丛林,蓦然一箭射来。盘蜒急使太乙灵道术扭转此箭,谁知气力衰弱,扑哧一声,那箭刺入盘蜒肩膀。盘蜒痛得惨叫一声,摔了一跤,倏然间,又有数箭刺近。
盘蜒足尖一点,躲了片刻,脚上再度中箭,护体真气竟全无效用,他咬紧牙关,将那箭斩断拔出,见伤口一时无法愈合,只怕是箭上剧毒之故。
异兽笑道:“猎物再狠再烈,也不是好猎人的对手。到此阵中,你等若死了,越是挣扎,越能让我享乐久些。”他使传音功夫,发声之地与传声之地相隔颇远,也颇有乱人心耳之效。
盘蜒拍出太乙幻灵掌,幻化成无数形影,真身在影子中不断转换。异兽笑了一声,发出千箭万箭,将幻影毁灭大半,可转眼间,又有新幻影冒出。盘蜒在其中逃遁,异兽一时也找不出他来。
异兽转而叹息,道:“你本就只剩下那零星半点的真气,咱俩算是耗上了么?你这般运功,能撑上多久?我看不出一个时辰,当即会有分晓。”
盘蜒答道:“你这魔猎也有终结之时。”
异兽又得意的大笑,道:“你当真机灵,然则此‘夜猎阵’发动后,你若不死,这魔猎便会一直持续。你想要耗时取胜,未免痴心妄想。”说话间,又是一轮箭雨,毁去幻影,盘蜒立时补上。
盘蜒大声道:“我还有同伴相助,他们若赶到时,你可就大祸临头了。”
异兽道:“你是说那血寒与鸿海?此二人行踪逃不过我耳目,且他们精力衰弱,自身难保。若送上门来,也不过是增添些乐子罢了。”
两人一边争辩,一边激烈攻守,果然一个时辰之后,盘蜒内力耗竭,幻影渐少,难以补齐。异兽长啸一声,道:“在这儿了!”箭矢纷纷,幻影连续破裂,盘蜒身躯摇晃,单膝跪倒在地,不得不用手支撑。
异兽见状,欣喜万分,这其中自满是苦战获胜之乐,然则他沉迷于狩猎,知道若杀了盘蜒,这罕有的乐趣就戛然而止,不免想稍稍回味片刻。
蓦然间,盘蜒站直,静默稍久,一掌缓缓推出,掌力所及,那血色丛林被一举冲散,世上似从未有过这般巨力,这牢不可破的夜猎阵,竟仿佛一层薄纸般被捅破。
异兽喊道:“怎么。。。!”但那掌力太强,变化太奇,既有邪龙之毒,又有逐阳之火,加上暴虐之锐,还有修罗之力,除此之外,再有蛇帝之柔,吞山之广,尸海之怪,蜃龙之幻,凤凰之阳,帝江之迷,烛龙之暗,茫虎之变,伯奇之煞,这无数本不相容的力道融合在一块儿,暗合大道,归于无形,连乾坤也因此而扭曲变形,脉象匆匆避让。
异兽一声尚未喊全,已被此掌吞没,登时身躯粉碎。
夜猎阵法霎时溃散,盘蜒额头上那天罚徽记明亮的有如燃烧,他痛的浑身宛如刀绞,但仍凝聚气力,招引来异兽阎王的炼魂,将其捧在掌心。
异兽仍有知觉,盘蜒感受到他心中不甘,却也并无怨恨,似觉得死在这一招之下,也算死得其所。
异兽问道:“这一招叫什么?”
盘蜒道:“大道无形。”
异兽又问:“你明明已油尽灯枯,又从哪儿使出这招来?只怕当年蚩尤全力一击,也远及不上这一招。”
盘蜒惨淡一笑,道:“此招唯有等到我自身内力,半点也不剩下时,方能施展。我遁入记忆深处,将以往击败强敌的功夫加于自身,融合在一处,等若所有我所知的阎王神兽一齐全力出击,此招若击中大地,数百里之内,什么都不会剩下。”
也是他多年来反思自身武学,往往借助外力,这才受无数限制,他依据剥鳞地狱心经、残剑心诀、血肉纵控念等功夫,多年苦练,终于钻研出这“大道无形”来。他平常所用大道无形,虽也威力不小,但远不能与这真诀相比。
异兽的魂魄不断跳跃,重复念道:“大道无形,大道无形,唯有抵达‘无’处,方能领悟大道。了不起,了不起,若真如此,你岂非天下无敌?”
盘蜒叹道:“我创出此招不久,然则细细推想,或许十年之内,只能动用一次,否则我自身灵魂四分五裂,身躯烟消云散。”
异兽道:“如此岂非可惜直至?那劣魂、鬼心、混沌、黑雨若找上了你,你又该如何应付?”
盘蜒笑道:“若大道无时无刻皆能彰显,又算什么大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我未必非仰仗此招不可。”
异兽深为叹服。
盘蜒将他魂魄捏紧,送入大鼎之中,施展五夜凝思功,借助月相,这仙鬼神雾鼎终于算得完工。
………………………………
九十二 一蓑烟雨任平生
苍狐头疼得似被镰刀切割一般,但疼痛过后,终于清醒,他低哼一声,握紧黑蛇剑,与剑上灵气通达,精神好了不少。
城中那绿莹莹的雾气已然消退,冷清的月光格外明亮,黑夜中静悄悄的,万物清晰可见。
他见四周满是断壁残垣,树木横七竖八的倒成一片,当是巨力冲撞造成。他心想:“吴奇为何不杀我?两位义弟呢?”一转身,见到青斩、陈灵虚,忙将他们唤醒。
陈灵虚留意到不远处有一物银光闪闪,散发灵通,他低呼一声,道:“这是蜃龙针!”忙将它捡了起来,想起终于不负青龙所托,心下欢喜,可又全不知发生何事。
青斩道:“三弟,你与吴奇以神龙互拼,看来是你胜了?吴奇人又在哪儿?”
苍狐心中一惊,道:“灵虚,你胜了那吴奇么?我又是被何人所伤?这大鼎究竟怎样了?”
陈灵虚于是说了那莫名其妙的蓝袍人现身偷袭苍狐,又以青龙鞭与盘蜒一决胜负,他茫然道:“我并未得胜,自己。。。也伤的极重,那蓝袍人本想杀了咱们,但吴奇说要放咱们一条生路。”
苍狐无法平息心底的恨意,仍想与盘蜒拼命。原本与他有仇的并非盘蜒,而是道儿,然则他屡次败在盘蜒手下,遭遇挫折,引为耻辱,竟将这位恩师视为生平第一大敌,认为若不能亲手杀他,一辈子必将备受煎熬,这世道也定会降下灭顶之灾。
其实他隐隐觉得,这大鼎之事,始终无确切的明证,那秋风公主所凭记载语焉不详,而泰远栖终究是为私怨利益而战,那么或许盘蜒真是无辜受累的?
但到此地步,盘蜒是善是恶,已与这仇恨无关。苍狐因风鸣燕之死而怒,因屡战屡败而恨,这怒与恨亟需发泄,那他唯有找上盘蜒,将他杀死才行。
其实探究根源,他心灵深处仍有另外一个念头:“吴奇说要将城主之位传给我,但直到最后,他一直在食言。”他从未有过兑现承诺的心意,这城主头衔不过是闪闪发亮、令苍狐为他卖命的诱饵,他一步步将苍狐推上巅峰,令苍狐毫无防备,又使奸邪的手段,忽然将苍狐推入深渊,这正是苍狐无法忍受,恨之入骨的缘由。
苍狐要杀了吴奇,亲手夺过他承诺过的,属于苍狐的一切。
因为这执着,因为这梦想,他那走马江湖、闲游四海、醉生梦死,潇洒清闲的心愿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坚毅隐忍、艰难曲折的道路,那条道路将充满束缚,充满阴险,却最终通往权利与光荣。
他虽被击晕,但那是死魔险戏法力所致,伤势不重,已然愈合。青斩、陈灵虚也并无大碍。兄弟三人互相靠近,辨别方位,苍狐道:“咱们去乌云神塔!吴奇失了蜃龙针,等若废了一半本事。。。”
话未说完,一瓦砾堆之中,有人闷哼着爬了起来。借着月色,苍狐认出那人正是吴奇。
他伤的极重,浑身上下又多了许多伤口,血仍不停流下。看来陈灵虚毕竟重创了他,将此魔头逼上绝境。
盘蜒指着陈灵虚道:“蜃龙针。。。。还给我,将蜃龙针。。。还给我。”
他脸色极差,语气可怜,像极了走投无路的乞丐。
陈灵虚错愕半晌,摇头道:“城主,先前你对咱们有饶恕之意,我如今也不杀你。但这蜃龙针需由我带走,再不能任你仗其作恶。”
青斩仍难忘旧情,知道以往全是自己妄想臆测,杜撰出此人种种“罪恶”,实则他对自己唯有恩情,从未稍有冒犯。他愧疚无地,道:“爹。。。。吴奇,你与大伙儿言归于好吧。我会帮你说话,劝大伙儿莫与你为难。大哥,你说是不是?”后一句话是对苍狐说的。
苍狐微笑起来,神色缓和,率先走上前去,扶住盘蜒肩膀。盘蜒已全无法支撑,身形不稳,有如凄凉的孤老,苍狐看得出来,他并未作伪,而是真的不行了。
苍狐叹道:“叔叔,你看,大伙儿都对你好得很呢。”
盘蜒只一个劲的说道:“将蜃龙针。。。。给我,还给我。。。”
扑哧一声,黑蛇剑透体而入,刺破盘蜒心脏,盘蜒大声痛呼,挥掌打向苍狐,苍狐见他余威惊人,使魔音气壁阻隔,旋即一道火剑横斩,哗啦啦一声响,盘蜒尸首分离,脑袋落在苍狐手里。
陈灵虚忍不住大叫起来,青斩更是撕心裂肺的悲呼道:“住手!住手!”
苍狐提起那脑袋,忍不住哈哈大笑,在顷刻之间,他摆脱了阴魂不散的愁苦,感受到无以伦比的快乐,又窥见了光明辉煌的未来。他道:“你许诺给我的,我终究要讨回来!你欠我的事物,也最后会报偿在你头上!”
他使一招“青仙斩魂”,要将盘蜒魂魄炼化吞吃,但不料陡然气息逆乱,这一剑刺得不知所云,一下子将那魂魄斩得七零八落,踪迹难追。他悔恨想道:“此人本就是贪魂蚺,脑中也本是炼魂,我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