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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魔。
岑青依旧在左顾右盼,视线扫过在茶寮、酒肆、肉摊、刀剑铺里或坐或站,目光凶狠的那些人,笑了笑,回过头对跟在身后的李湖道:“李大侠,这些人都是胡人么,看起来跟宋人也没有什么差别啊?”
“他们来自旧辽、金国、西夏、北方草原,大多数都是久居胡地数典忘祖的杂碎,即便相貌跟我们一样,心也变成了豺狼。”
“咦,这莫不是华夏入夷狄则夷,夷狄入华夏则华夏?”
“青公子这话我倒从未听闻。苏武牧羊北海,张骞通行西域,入夷地何曾为夷?五胡乱华,五代纷争,若无圣主靖平教化,夷狄又何曾为夏?即便是如今的金国,用宋制,行汉礼,那豺狼的本性又何曾改变?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无)也。青公子,你既是明理的读书人,这话说出来却是不妥。”
这李湖来自庐州,也是家学渊源文武双全之辈,听了岑青的话,顿时眉头皱起,正色驳斥起来。
岑青惭愧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是南宋灭亡之后,元朝统治的文人不知是为了粉饰侵略,还是为了保留汉种而篡改原意后的话。此刻大宋尚存,正统犹在,这套说法确是离经叛道,歪理邪说之极。
“受教了。”他诚心诚意地向李湖道歉。
旁边的青衣女子瞥了他一眼,眼中闪过古怪的意味,一只化成人形的妖,居然在一本正经地跟人类讨论夷夏之辨,让她觉得颇为荒诞。
“你想做什么?”她悄声地问。
“没什么。”岑青笑了笑,没有解释。毕竟他之前的目标,就是不能让夷狄有君啊。
视野之中,一支短枪忽然从街道旁投掷过来,尖啸着飞向岑青。
“我就知道进赵家堡的这一路上不会太平。”
虽然与淮水岸边商量好的谋定后动完全不同,但昨天岑青与张铮,行动一正一奇,竟然把先前的局面完全扭转过来,若非两人互不信任,这原本倒是一个极好的结果。
毕竟岑青的目的只是枭除首恶,而张铮的方向则是尽力助人,两人各行其是率性而为,偏偏阴错阳差地做了对方想做的事情。
然而对于这群金国人来说,原本认定的盟主被那青衣女子提前宰了,让他们阵脚大乱,昨夜甚至连像样的进攻都没有组织起来,心理上又不肯承认宋人推举的盟主,除了杀掉书生求个心理安慰外,他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此刻盯着那书生施施然地带着人和狗从城外进入城中,还毫不在意地回过头跟人聊天的模样,便有那沉不住气的江湖客抖手投出了短枪,直奔书生胸口。
下一刻,杀声震天,从汝南城南门到北门的整条大街沸腾起来。
……
“这书生倒是有些胆量。”
肥硕的男子躺在宝座上,听着下方黑袍人讲述的外边的情况,眯起双眼道:“听说胆量越大的人,肉质越鲜美是不是?”
“启禀大王,其实无论胆大胆小,凡人在遇到妖魔之时,反应都是差不多的。”黑袍人弯下身子,认真地对肥硕男子解释道,“所谓肉质鲜美的说法,是因为真正胆量大的人,大多都是些武道高手和修士,经脉血肉被灵气洗炼之后,更适合妖魔的口味罢了。”
“你的说法有道理,也很有趣。”肥硕男子呵呵地笑了起来,笑的浑身的肥肉都在颤抖,片刻后,他睁开了眼睛,“黑袍,孤王帮你斩断你与朱离的羁绊,你来忠心辅佐本王如何?”
“这……”
“是继续做长生的傀儡,还是想做短命的摆脱操纵的人,孤王给你一个选择。”肥硕男子继续闭上眼睛,等待着那黑袍人的回答。
片刻之后,黑袍人跪在地上:“臣不想做傀儡,但也无法摆脱操纵。”
“哦?连孤王的神魂剥离之法都不能斩断你与朱离的关联么?”
“其实臣本是朱离,朱离却已不是臣,连臣想摆脱操纵的想法也只是朱离之前赋予臣的想法,因此即便把臣的魂魄从这具躯体中剥离出去,也不过变成了无用的残魂,而不再是神魂。”黑袍人抬起头来回答道,“甚至臣怀疑,听任那道士斩杀长乐,也是朱离为了摆脱这人世羁绊而假臣手为之,否则早应该让臣杀了那道士了。”
“真是可惜了,孤王原本还想给你找个好点儿的身躯呢。”肥硕男子叹息道,“孤王听你讲她的故事,也是个被人间情丶爱逼得疯疯癫癫的妖怪,不然也不会自断修为,斩去三尾化为你们三人了。”
“妖怪去追求人间情与爱,便如同人类去霸占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肥硕男子最后总结道,“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他伸手指了指外边,向黑袍人吩咐道:“如果那书生和那扮女人的道士能冲过长街,就把他们带上来。孤王会答应他们的一切要求。”
就像最猛烈的鸩毒旁边,一定要摆上最美味的食物来作为佐酒一样。
2016/10/7 19:12:19|25472346
第九十七章 摧枯拉朽
重生在这个世界以来,岑青还从来没有近距离面对过如此多的敌人。
短枪飞至,尚未触及他身前七尺就已经被跨步上前的李湖斩落,但是下一刻宛如捅掉的蜜蜂窝般,街道内外所有人嗡地一声都朝这个方向涌过来。
茶寮下的人抽出摆在身边的刀剑,酒肆里的人拿起放在桌上的暗器,肉铺前的人从摊位摘下铁钩屠刀,兵器铺外的人武器更是随意取用。从长街上奔来,从屋檐下走出,越过围墙的,跳出窗户的,爬到屋脊上的密密麻麻,浓的化不开的恶意扑面而来。
岑青朝身边的青衣女子看了一眼,女子坚决地摇摇头,岑青转过头,低声骂了一句,雪亮的刀光剑影映花了他的眼睛。
“杀!”
冲在最前方的是个满脸通红的汉子,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酒,手中提着的是个奇门兵器,在这金国境内倒也常见:狼牙棒。
他瞪着同样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岑青的脑袋,狼牙棒高高地挥舞起来,摇摇晃晃的,似乎在选择方位,准备只用一下子就敲碎这书生的天灵盖。
岑青撇了撇嘴,停下脚步,把手用力一挥:“张仙子,给我上!”
他声音不大,可听到这句话的李湖等人脸皮同时抽动了一下,不明白他这种呼来喝去的底气到底从哪而来。
然而更加不可理喻的是那位清韵仙子居然反驳都没有反驳,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只是跨前了一步,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有人心中开始滴血,不明白这位张仙子究竟是脑髓有恙,还是被这书生用邪法控制了,怎么会连这种侮辱般的口气都听不出来?
那红脸汉子猛扑过来,高高跃起,不过这次狼牙棒的目标变成了队伍最前方的青衣女子。
女子连头都未抬,皓腕上扬,一剑朝前方劈了出去。
空气中发出嗡的一声颤音,一道三丈余长的恐怖剑气撕裂了前方路线上的事物,飙洒的鲜血与空气本身的折射让这道剑气肉眼可见。
空中那红脸汉子的身躯仿佛刀下的西瓜般突然变成了左右两片,内脏和鲜血喷洒出来,又被剑气劈开冲激到了两侧。
“呕。”李旦又开始脸色发白了。
“旦儿,你这样不行啊。”岑青扳着她的脑袋让她向前看去,“以前你自己杀人时候怎么不吐呢?”
前方的街道上一片狼藉,因为人群过于密集,剑气斩过去把六七个人直接分尸,还有五六个被斩断身体一部分的,惨叫声这时候才响起来,断掉的手脚还在血泊中颤巍巍地动着。
“呜呜呜”眼看着手下的李旦又要吐,岑青恨铁不成钢地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巴,把她的呕声给堵了回去,三千年吃人无数的老妖精还装什么清纯?天山童姥也不带她这样的啊。
“当枪灵那阵儿,只见过枯骨没见过血,更没有闻过这味道。”
李旦被憋了两眼泪花,委屈地道:“我真傻,早知道就不化形了。”
“停。”
眼看她又有变成祥林嫂的趋势,岑青连忙叫停:“合着你喜欢生吞后吐刺,不喜欢吃切开的啊。”
“呕”
好吧,岑青黑着脸直起腰来,他发现自己的确不怎么适合当师父。
周围的战斗在继续,其实说起来就是单方面的屠杀,岑青这一方只有李湖带来的四个人,但个个都是先天高手。
十个后天高手对付一个先天高手,或者能把一个先天高手弄死,但两个先天高手联手配合起来却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样简单的算法,“五人成军”可以说是对先天高手配合程度的绝佳形容,前后左中右,四面进攻,一人协防,对付起后天武夫简直犹如砍瓜切菜一般。
因此除了张清韵进攻前路,另外四人三攻一守,还能留出李湖护在岑青身边,倒是把这对儿师徒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的眼皮跳了跳,虽然岑青语焉不详,但经历过昨夜的怪事,再加上亲手感受过这童儿的异常,他片刻间便联想到岑青话里的生吞活剥指的是什么。
“你想岔了,我说的是兵器。”岑青忽然抬头看了李湖一眼,“李旦之前是器灵,和昨夜那些妖魔不同,你把她当成刀里生出来的娃娃就行了。”
“刀,生娃娃?”李湖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晕。
“刀为什么不能生娃娃,她就是我枪里生出来的。”
李湖觉得更加头晕,在岑青身上看了一圈也没见他的枪藏在哪里,最后忽然带着一副明悟的样子朝岑青小腹下看去。
“乃求!”
碍于情面,岑青并没有像往常骂人一样说他白痴,但还是嗤了一声,抬眼向周围看去。
张清韵这厮先是竖着劈了一剑,而后又横着劈了一剑,又腰斩了十多个人,这宛如“天地十字斩”一样的大招顿时吓住了不少人。再加上被惨烈的场面刺激,终于有人回想起昨天她杀了百余人的战绩,回想起曾经一度被话本中人物稀释过的恐惧。前方的开始慌不择路地往后退,后面的不明真相还在往前冲,乱哄哄的挤作一团。
“愚蠢!”
张清韵又竖着劈了一剑,这时人群才想起该向两边奔逃,然后整个队伍开始一节节地向前顺利推进。如果遇到不知死活的冲上来,就再次横着来一剑,循环往复,威势丝毫不减。
“如果不是看到你偷偷扣着的符箓,我还真以为你是灵元沟通天地的金丹真人呢。”岑青走在她的背后,毫不留情地悄声揭穿她的真相,“其实你快扛不住了对吧,要不要考虑一下让我接力?”
张清韵连头都没有回,左手一抓,又从百宝囊里抓出一叠与之前扣在手中补充真气的一模一样的符箓,冲岑青晃了晃。
“妈的,所以说炫富的二代最该死了。”岑青泄气而又抓狂道。
有这样的剑气开路,一行人势如破竹地冲到了长街尽头,越过城门,向前百丈,便是赵家堡。
坞堡周围是十丈宽窄,两丈深浅的壕沟,城墙高约五丈,虽然在岑青眼中算不得什么高大建筑,但即便是五百年修为的化形妖怪,若是没生翅膀也只能望而兴叹。
在那壕沟与这城门之间,正板板正正地站立着十个人,每一个身上都仿佛缭绕着与张清韵剑气相仿的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