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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占据了墨晶的身体,要想杀他,首先就要杀死墨晶。
姬雪雁的玉容由于愤怒而变得通红,厉声叱道:“万劫天君,你也忒卑鄙了,有本事便离开墨姐姐的身体,咱们不死不休,再战一场!”
墨晶哈哈笑道:“老夫做事,岂会任由你这个小娃儿左右?你们不是想杀老夫么,只管上来!”
阿牛握着沉金古剑,手在颤抖,心中已是非常的愤怒,眼睁睁的瞧着万劫天君肆无忌惮的吸纳着地煞阴气,却不敢轻举妄动。
万劫天君的魔功在不断恢复,众人却已经基本失去再战之力,万劫天君魔功稍复之时,即是众人灭顶之刻!
墨晶的意识被狂涌的寒流一点一滴的吞噬,但她依然执着地感受到众人的无奈与悲愤。
万劫天君张狂得意的笑着,眸中却泛起清泪,凝聚成珠泫泫欲滴。墨晶在挣扎,断断续续里,脑子里浮现起许多的往事。
人的记忆应该是连续的,可往事为什么会被截成许多残缺不齐的片段?
师父,师父曾经爱怜自己犹如己出;耿照,他的脸为何变得如此狰狞,又怎会和师父一起变得满面血污?是谁害的他们?
“墨晶,盛年,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那是谁人在叫,不会,师父不会这么对自己,可那个凄厉的声音当真好熟悉……
盛年?哦,对了,还有丁原,跟他们在一起,自己感觉好安心。唔,丁原还曾经恨过自己,后来又怎会对自己好起来的呢?
唔,头好痛,有许多事情自己怎会想不起来?那又是谁?像个小尾巴似的一直缀在身后的小孩子,蛰儿!他在叫我姑姑呢,嗯,不是,是叫我师娘。
幸福总是来得不知不觉,为什么不管你是不是舍不得,又急匆匆的到了该是说再会的时候了?
万劫天君的笑声久久不歇,蔑视着下面对自己怒目而视的五个年轻人。沉甸甸的鼓点已经敲响,死神迈着碎步,缓缓而可见的逼近。
突然,墨晶的神色剧变,脸上出现难以置信的表情,第一次,他露出了恐惧之色。墨晶完美无瑕的面庞上充满了惊骇,可是从那双闪烁红色光焰的眼眸里,重重的魔意之后,隐隐约约流露出圣洁的光芒。
万劫天君低吼道:“臭丫头,你想干什么,快住手!”
盛年也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仿佛看到墨晶向自己投来恋恋不舍的一瞥,她想说什么,她想告诉自己什么,盛年全身变得僵硬,他没意识到自己在摇头,他只知道自己向墨晶冲了过去。
“砰——”一团红光从墨晶体内炸裂开,鼓荡的罡风呜咽哀鸣,八十一道光束幻灭不见,一蓬血红的光影不甘的从光雾里脱出。
残留的最后思绪里,墨晶奇异的看见,盛年向自己张开坚实的臂膀,还有卫惊蛰骑在树杈上,小花脸上满是欢喜的笑容,正向自己挥手——雪白的身影顷刻消融,断裂的心莹仙剑只剩下不到半尺,无力的坠落。
盛年双目充血,脑海里一片空白,用尽全身的力量吼道:“晶儿——”
可是一切都结束了,除了流散的光雾,他再抓不到任何的东西。
“叮当”一声,心莹仙剑落到地上,悲鸣恸天。
丁原悲声长啸,目光透过弥漫的光雾,牢牢锁定在那一蓬脱出的血红光影上,万劫天君!
失去墨晶肉躯庇护,老魔的元神正向着上空的血海夺路而逃。一旦投身其中,那果真似龙归大海,再难找寻。
丁原的心冰冷到极致,扬手抖开雪原仙剑。如果墨晶能够自爆元神迫出万劫天君,那么,自己为什么就不能付出同样的代价,与这老魔最后的一缕元神玉石俱焚!
他一催仙剑,体内刚凝结的一点真元流转,身形射向万劫天君。忽然听见一恸大师低低的声音说道:“阿弥陀佛,丁小施主,老衲该走了。”
丁原一怔,丹田里爆出一股气流,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顿时什么也看不见。耳朵里就听见“砰”的一响在上空炸开,万劫天君的厉啸戛然而止。
丁原真元用尽,身躯猛地变沉,从十数丈的高空摔落,刚好砸入姬雪雁怀中。
姬雪雁虽然接住丁原的躯体,却未能完全卸掉直线坠落带来的冲击力,一个趔趄坐在地上,触动断骨之处,一口鲜血猛喷出来,脸色更是泛青。
依稀里,一条银白的飘带闪耀着夺目金光,纠缠着一恸大师与万劫天君的元神,冉冉升向无涯血海。
随着金光渐浓,那两人的元神已被炼化得模糊淡漠,直至融入血海。这也是丁原最后一次看见《玉牒金书》。
五人相互搀扶久久的抬头观望,直到《玉牒金书》最后一抹光辉消失。
阿牛问道:“丁小哥,刚才你祭出的便是《玉牒金书》么?”
丁原点点头,思绪深陷于一恸大师的死所带来的震撼中,尚不能自拔。
秦柔松口气道:“这老魔终于死了,不知道是不是再过几十万年又会活过来!只可惜,墨姐姐她——”
各人心中黯然,盛年沉默无语,缓缓俯身拾起半截心莹仙剑。墨晶走了,这是她唯一留存世间的遗物。
剑断人亡,一缕香魂如今不知飘往了何方。在另一边的世界里,但愿她不会再忍受那么多的苦,经历那么多的难。
丁原与阿牛一声不吭的走到盛年身边,各自伸出一只大手握紧他的肩头。盛年只管目光呆呆的凝视着心莹,一滴虎泪无声无息的溢出眼眶,滴在了蒙尘的半截仙剑上。
这种时候,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丁原张张嘴,却想不出自己该说什么,阿牛脑子里更是一片懵懂,只是机械的用手拍着盛年肩膀,好似安慰伤心的小孩一般,尽管知道这其实根本于事无补。
盛年闷哼一声,嘴角边鲜血溢出,伟岸的身躯晃了晃,向后栽倒下去。迷迷糊糊里,听见丁原、阿牛等人的呼唤,眼前却看到了那一抹洁白无瑕的雪衣,飘在深深紫竹林里。
直到两日后,盛年才从昏迷中醒来。
他睁开眼时,就瞧见床边的椅子里坐了一位素服少女,似在垂首假寐。
盛年嘴唇翕动,低声叫道:“墨师妹——”
素服少女听着盛年的呼唤,一醒抬头,玉容一样的无限娇好,却是秦柔。
盛年一愣,陡然想起昏迷前的情景,眼睛重又合上,心中空空荡荡从此以后再无着落。
耳中听到秦柔温柔的声音,道:“盛大哥,你醒了,可感觉好了一点?”
盛年木然点点头,探出右手在身边寻摸,却什么都没抓到。
秦柔问道:“盛大哥,你想要找什么东西么?”
盛年轻轻道:“剑,墨师妹的剑——”
秦柔急忙从盛年的枕边取出半截心莹仙剑,交在盛年手上,安慰道:“盛大哥,你莫要太难过了。墨姐姐定也希望你能够振作起来,好好活着。”
盛年接过残剑,无力回答。
他撑起来靠在床头,左手轻轻抚过剑刃,两眼中空空茫茫。手指上,锋利的剑刃划破肌肤,将殷红的血丝浸润在仙剑上,盛年感觉不到火辣辣的疼痛,他想回忆,却不知该从何处开始。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缕清风带着紫竹林的清香与芬芳吹进了竹庐。
丁原与阿牛走到床前,叫道:“师兄!”
盛年“哦”了声,如从神思游离中被唤醒,望着胜似血脉相联的两位师弟,勉强笑了笑问道:“你们两人都没事了吧?”
丁原在床边坐了下来,看着盛年割破的手指暗自喟叹一声。他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回答道:“我和阿牛已经没一点问题了。农老爷子昨日已赶到翠霞山,察看了你的伤势,只说是急火攻心所致,调养休息几天就好。”
阿牛附和道:“是啊,是啊,盛师兄,你不晓得这两天翠霞山有多热闹。天陆众多门派的掌门和长老都有赶来,都已被淡一师伯接到了翠霞观。紫竹轩外有曾师叔祖守着,几天来也算清净。”
盛年只静静的听着,就像这些事情都和自己没有任何的关系,什么话也不说。
丁原眼珠一转,接着说道:“盛师兄,还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昨日农老爷子又检查了我体内的仙灵朱果火毒,却发现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想来是《玉牒金书》的作用。他为我苦心采摘的数十种草药却是白费了。”
盛年精神一振,道:“丁师弟,这是真的?”
阿牛做证道:“丁小哥说的全都是真的,我们大伙儿也高兴得不得了。雪儿姑娘还痛哭一场呢,呵呵,咱们大伙儿心上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盛年拍拍丁原的手背,欣慰道:“这就好,你若真有三长两短,我怎对得起师父他老人家当年的托付之情?”
丁原见盛年终于开口说话了,赶紧道:“盛师兄,明天就是师父的忌辰。你可得赶紧振作起来,咱们还等着和你一起,去拜祭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盛年道:“丁师弟,你们不用担心,我会挺过去。但现在,我特别想一个人能独自的安静片刻。”
丁原不动,徐徐道:“盛师兄,你的心情我能够理解和体会。不过我们谁都不希望你这样强忍着克制自己的伤痛。男子汉大丈夫,真情真情,率性而为,有什么跨不过去的槛?”
阿牛从脚旁拎起一坛酒,说道:“盛师兄,我和丁小哥带得三坛好酒来。咱们一人一坛,就喝个一醉解千愁如何?”
丁原见盛年没有反应,自己也拎起一坛,拍开封泥道:“盛师兄,这可是酒司徒的得意之作,我拜托毕虎好不容易才弄来了三坛。嘿嘿,你放心,老贼头留下了足够的银子,这回绝不是白拿。
“来,咱们兄弟痛痛快快畅饮一回,什么天塌地陷全都不管了!”
盛年沉默依旧,慢慢的接过了阿牛手中的酒坛,打开了封泥,双手举起放到嘴边,仰首灌入愁肠。
火辣辣的汁液烧灼着他的喉咙,悄然化作相思泪水。虎目中盈盈泪光闪动,顺着双颊滚滚滴落。
阿牛与丁原各自仰头饮尽坛中烈酒,有那豪气与愁苦,尽付诸在这浓浓烈酒中。
盛年喝干最后一口,放下酒坛,长出一口气。道不尽的思忆悲伤,记不清的前尘过往,历历在目,譬如昨日。
窗外忽然飘来悲怆豪放的歌声,撞击屋内每个人的心头:“生何欢,死何惧?世事冷暖醉里真,白云苍狗梦中花。求不得,百年毁誉;舍不去,一世多情。直擎天剑斩斗牛,挥袖云山我自往,不留尘与土——”
失去的人与事不能再拥有,每个人一生中总会经历起起落落、生离死别,活着的人,总归要坚强的走过来,不向命运低头,更不会迷失自我。怨天尤人者,徒换自暴自弃的叹息而已。上苍眷顾者,必自强不息。
歌声渐渐远去至不可听闻,盛年沉声说道:“丁师弟,阿牛,秦姑娘,我想去看一眼墨师妹的屋子。”
阿牛抢上一步想搀扶盛年,却被他摇摇头推开。
盛年高大的身影依旧魁梧,孤独的走在最前头。
推开墨晶平日寄居的屋门,里面的家具物品一如既往,收拾得一尘不染,好像主人从来没有离开一般。
秦柔跟在盛年身后,轻声道:“这几日蛰儿一直在用心打扫,他说有一天也许墨姐姐还会突然回来的——”说到这里,鼻子一酸,泪水又不争气的滑落。
盛年走到梳妆枱前,上面墨晶惯用的木梳还放在她平日搁放的位置。
他双手抓着桌边,维持住自己的平衡,依稀从铜镜中看见了伊人的靓影。
却听见屋外卫惊蛰惊喜的声音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