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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见瞒不住了,眉毛拧成麻花状,双手直揉膝盖,龇牙咧嘴喊疼,刚刚绷脸上的严父状顿时装不下去了。
“哎~”
宁风叹息一声,上前搀扶住宁采臣,到破败院落中一张石桌前坐下。
扫了一眼石桌上东西,宁风就明白了。
上面一壶酒,一盘豆子,一碗用了一半,半生不熟的米饭,碗筷凌乱。
毫无疑问,刚刚听到的响动,便是宁采臣慌乱地站起来,要出门迎接,直接摔了个大马趴,又麻利地爬起来作严父状。
这就是宁风的父亲——宁采臣。
“我儿啊,你入了太阳神宫?”
宁采臣神采飞扬,连脑门上瘀青看上去都形状可爱,不过中年就带出皱纹的脸上笑得灿烂。
“父亲,你知道了?”
宁风给父亲倒酒,微笑地问道。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宁采臣眉飞色舞,看那雀跃的样子随时有可能蹦起来,嗯,再跌上一跤。
宁风连忙扶住,生怕再闹出什么意外来。
“镇子上的林虎三天前就回来了,一家人脸臭得跟所有人都欠了他们钱似的,小风你没回来,为父还猜不到吗?”
宁采臣得意洋洋,就差在脸上写着“来夸我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端详宁风额上系着的太阳巾,啧啧赞叹:“不愧是我儿,看着就是比林虎那斗败公鸡样神气。”
宁采臣口中的林虎好歹在太阳神宫外门呆足了三年,这外门太阳巾自也是有的,同样的东西,有何神气不神气的?
宁风自不会在这个时候坏自家父亲兴致,微笑听着便是。
“咕噜~咕噜噜~”
宁采臣还要再说,肚子却咕噜噜叫了起来。
顿时父子两人的目光一起集中到他老人家五脏庙处。
宁采臣老脸一红,讪讪然道:“那个……,米饭不是煮不熟,就是煮焦了,咽不下去。”
这会儿哪里还有眉飞色舞样子,一个中年男人,神情可怜巴巴的。
宁风叹了口气,倒不头痛,他习惯了。
自从家业败落后,这三餐一应琐事,包括扫洒在内,一直都是宁风这个当儿子的在照顾父亲。宁采臣不是不想帮忙,只是帮了几次倒忙后被宁风坚决地拒绝了。
“父亲稍待,儿子去去就回。”
宁风站起来,话说完,揣了银钱就出门去了。
宁采臣习惯成自然,冲着宁风背影嚷嚷着:“今日是个好日子,切块鱼头,对,再弄只老母鸡炖汤,为父这几日口淡……”
小半个时辰后,夕阳斜照在破落院子里,余晖如水般流淌过院中两间破旧老房,再爬过主房外的大水缸,最后落在院中石桌上。
不大石桌上摆得满满的,鱼头豆腐汤,各种菜肉,旁边还架着个炉子蹲着鸡汤,香气滚滚而出。
宁采臣对自家儿子手艺骄傲得不行,逢人就吹他是厨道圣手,无师自通,别人听烦闷了又不好反驳。谁家孩子十岁不到的年纪就能煮一桌子不逊色大厨手艺菜肴,将老父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他再怎么吹嘘,别人只能听着。
宁采臣赞不绝口,手上动作不耽搁,嘴巴吞咽很利索,转眼间杯盘狼藉,天知道过去几日他是怎么就着豆子咽半生不熟米饭的。
“父亲,四天后,儿子就是太阳神宫正式弟子了,你不用再那么节省。”
“若是儿子不在,父亲尽可寻那好吃的点买,银钱再不是问题了。”
宁风耐心等父亲吃完,看着他眼睛认真地说道。
宁采臣少年锦衣玉食,养成嘴刁无比习惯,纵然五体不勤,连个饭都做不好,却真是没吃过什么苦的人。
为了自家儿子梦想,宁采臣他散尽家财,尚且不够,能有些卤水豆子下些酒饭,便算是奢侈的了。
难为他不以为苦,始终是嘻嘻笑笑,就是扮不来严父样子。
“好好好。”
对儿子的话,宁采臣漫口应着,伸长脖子,咽了口涎水问道:“鸡汤好了吗?”
“……”
宁风摇头,起身,向着自家房间走去。
“父亲且稍待,儿子更衣便会,到时火候正好。”
入得房间,宁风一眼扫过,见被窝凌乱,好像有人在上面打滚一样,稍稍皱了皱眉头,便打开衣箱,取出一套书生服来。
他们父子两人,本就是书生出身,家中常备的都是如此衣服。
换上书生打扮,宁风感觉了一下,不由得一笑:“本来自小习惯,也就当普通衣物,怎么魂境里走一遭,穿上去感觉竟然不同了。”
他摇了摇头,走出房门,外面宁采臣等得脖子都酸了。
鸡汤滚滚,浓香扑鼻,确是诱人。
宁风施施然上前,盛了一碗,稍稍吹了吹,递到宁采臣面前。
待他三下五除二吃完,拍着肚子喊饱,宁风微微一笑,看着宁采臣的眼睛,道:
“饭也吃了,父亲,现在你可以说说了吧?”
“说什么?”宁采臣一脸茫然。
“谁干的?”
宁风神情严厉,伸手一指宁采臣头上瘀青。
第十二章有狐?打架!
“呃~”
“我……”
宁采臣眼珠子乱转,刚要说话,宁风又补充了一句:“别告诉我是刚刚摔的,没有那么快起瘀。”
宁采臣到口的话咽了回去,他真打算这么说来着。
宁风好歹是上中下三辈子混过来的人,一进门就发现不对。只是事情不算严重,又不想败坏老父兴致,这才忍到了现在。
这个时候,一阵喧哗声,从院子的另外一头传了过来。
这院子破落得很,事实上还是隔壁街一间店面后院改出来的,只是在这头多开了个门而已。
宁家父子两人搬到这朝阳镇上来时候,银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能租得这样房子便算是运气不错了。
喧哗声就是从店面方向传来。
宁采臣如得了救星,屁股挪动,就想起身,嘴里面说道:“儿子,前面店里有热闹看,咱们……”
话说到一半呢,后半截就在宁风严厉的目光下低不可闻了。
这要是有外人在场,看到这一幕不知道该误会谁是父亲,谁是儿子了。
哪里有当爹的在儿子面前噤若寒蝉的?
这便是他们父子两人的相处模式,懵懂乐天父亲,宿慧早熟儿子,十几年早就养成习惯了。
两人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宁风看到自家父亲屁股在位置上扭啊扭的,终究没站起来,便淡淡地道:“父亲不用去看,儿子采买食材时候打听了,有人要买下我们这整条街,想必是收房子闹出的纠纷。”
宁采臣单纯是单纯,他可不是笨,顿时听明白自家儿子早就看出有问题,出去买东西顺便打听情况去了。
真要有人欺上门来,宁风都不用问他,便打听出来,这会儿都找上门去了吧?
对自家儿子妖孽程度宁采臣早习惯了,倒不以为怪,压低声音道:“儿子,反正你进入太阳神宫,咱也不缺银钱了,不如搬家吧。”
“为何要搬,父亲可是住得不习惯?”
宁风望了一眼自己房间,再看一眼院里的主房,想起自己房中凌乱被窝,若有所思地道:“父亲你这几日都没有回房去睡,是在儿子房中安歇的吧?”
“这你也知道?”
宁采臣眼睛瞪大。
“又不曾打听到有外人欺凌父亲,父亲又提起搬家事,那么是父亲房中有问题了?”
宁风三两句说完,宁采臣除了点头说不出其他话来,还真是这样。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宁采臣不等宁风再问,声音压得比之前还要低,小声地道:“儿子,咱这院子里,有狐狸。”
“狐狸?”
宁风嘴角抽搐,似笑非笑。
宁采臣点头如捣蒜,道:“对,我房里闹狐狸,估摸着有狐狸精看上了咱房子,赖着不走了。”
他指着额上瘀青,苦着脸道:“为父这额头就是前日进房时候,听到狐狸叫,然后粉红光一闪,就被打出来了,好悬没昏过去。”
“估计是一只女狐仙,可惜为父早已婚娶,儿子都这么大了。”
宁采臣一脸悠然神往,听他话里意思,若不是有宁风这拖油瓶,他真有跟人狐狸诗词唱和一下,看看能不能勾搭一把的意思。
宁风深吸了一口气,不如此不足以平复心情。
什么女狐仙,这完全是自己老父书生情结犯了,他直接就忽略了过去。
“父亲,这里是朝阳镇。”
宁风平复完,看着宁采臣的眼睛,认真地道。
宁采臣点头,看眼中茫然,没明白。
“十里外,是太阳神宫!”
“天下七宗之太阳神宫!”
“朝阳镇会有狐?”
“哪家狐狸敢靠近神宫百里,抽皮扒筋,再杀上老巢一窝子全端了,这种事情太阳神宫难道干不出来?”
宁风都给气笑了。
什么狐狸胆子那么大,敢到太阳神宫眼皮底下作祟?那叫没死过。
真当太阳神宫赫赫威名,霸道作风是假的啊!
“你说没有狐?”宁采臣看看屋子,又看看儿子,眼睛眨得比什么都快。
“当然没有狐!”
宁风这五个字斩钉截铁,震得宁采臣耳朵发痒。
“父亲,你何不对人提提,神宫亦有执役弟子在镇上。”
宁采臣理所当然地道:“我儿子是神宫弟子,怎能传出自家有狐还得求救外人的事,那不是掉你面子嘛,不妥不妥。”
宁风既是感动,又是哭笑不得,敢情自家老父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生生忍了这么多天?
“那……现在……”
宁采臣自然是相信自家儿子的,只是心里面还有些忐忑。
“很简单。”
宁风冷笑一声,走入厨房,取出做饭时候就准备好的湿柴火,点燃,一整堆都扔到主房外。
宁采臣张大嘴巴,叫道:“儿子,你这是要烧房子啊?”
“既然闹狐狸,那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
宁风声音放得很高,别说院子里,房子里,就是外面都能听得真切。
湿柴火燃烧带来浓烟,顺着门缝就钻进去,转眼房子的窗户缝隙里都开始往外冒烟。
“咳咳咳~咳咳咳~~~”
忽然,剧烈的咳嗽声从房里面传来,一个粗鲁男子怒吼声炸开:
“好狠的小畜生,想烧死老子啊。”
这声音一出,本来躲在儿子后面看热闹的宁采臣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这就是他想象中的女狐仙?
听声音就完全不可能产生任何幻想好嘛。
说话间,一把椅子从门中砸了出来,直接砸开房门,砸在冒着浓烟的湿柴火上,火星四溅。
夕阳晚照,火星溅射,将房中情况照得清晰,就是浓烟未散,宁风父子依然能清晰看到一个虬髯大汉从房中大踏步地冲出来。
“儿子快闪!”
宁采臣看对方如此威风,又想到宁风还没有正式拜入太阳神宫学得法术,如何是对方对手,就想拉开儿子自己冲上去。
临头他都没想起来,他一五体不勤老书生,能是人家对手吗?
拽了一下,宁采臣没能拉开宁风,反倒是被宁风一摆手,掩到了身后。
“父亲,你且看着就好了。”
宁风声音沉稳,目光紧紧地盯视着冲出来的大汉。
“装狐吓人搬家,当是与那要收一条街者有关。”
“被人派遣来以此手段吓唬人者,实力肯定不怎么样,顶天不过练气一二层,关键是……”
宁风目光一转,落到大汉下垂的右手上。
他左手掩着鼻子遮挡浓烟,右手垂落下来,似乎握着什么,从指缝间看去,似乎呈粉红色。
再联想之前宁采臣形容,宁风心中就有数了。
“应该是一件小法器。”
“须得注意。”
在宁风观察对方时候,大汉也在观察他。
“太阳神宫外门弟子。”
“还好,神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