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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气得额角青筋凸显,声色俱厉:“从前你如何待云哥我念着这些年拖累了你们,云哥到底平安长大,并不曾与你计较。如今你还要祸害我的孙儿?!你怎么会有如此歹毒的心肠?!”
那使劲全力的一个耳光,让楚大夫人身子晃了晃。秦氏紧紧咬着牙关,一双眼睛已气得充血,终是没忍住,再度扬起手掌。却没打在楚大夫人身上,阮氏替大夫人挨了,忍着疼痛慌忙道:“婆婆她也是受了小人挑唆,婶婶先别恼。本来只是请四弟妹过来问一问罢了。”
秦氏目光移到阮氏脸上:“问一问?若我们迟一步进来后果会如何?”
阮氏说不上话来,她们破门而入时,的确亲眼看见楚大夫人朝明玉扑过去,且她们已在外头等了一会儿,起先还能听到两人说话,后来却听不见了,因此秦氏才不顾阮氏阻拦,推门而入。
秦氏凌厉的目光落到大老爷身上,她们在外头,大老爷却不在,这会子大老爷出现了,想必一开始就在正屋。
“不是我们不愿回来,大伯也亲眼所见,我们能回来么?若在京都动身前,就晓得云哥媳妇有了身孕,便是叫我们背上不忠不义的罪名,我们也不愿回来!可云哥媳妇是个心实的孩子,她只晓得我们二十来年受你们照顾周全,听得太老爷不好,就立即想着回来看看,替云哥全了孝道。眼下我们回来了,却是如何呢?!”
楚大老爷微微垂着头,脸上一片涨红之色。秦氏见落英、落翘扶着神情还有些懵懵懂懂的明玉站起来,又道:“好在我们进来的及时,云哥媳妇眼下并没有怎样,若她和她肚子里的胎儿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真能心安理得么?!”
“弟妹不必说了,这一次确实是我们……”
这说话的功夫,挨了一巴掌的楚大夫人反倒冷静下来。刚才明玉是故意激怒她的,明玉晓得外头有人,故意激怒她,让她乱了步调。她吐了一口气,打断大老爷的话,推开阮氏站出来:“我却是一心为弟妹和小四着想,抬头三尺有神明,小四媳妇敢举手发誓,我说的全是假话?”
神明?楚大夫人信这世上有神明么?
明玉怜悯地看着她,她竟然倒现在还不明白,她的心思不止明玉看穿了,秦氏早就看穿了。从楚云飞不去家庙读书,那会子秦氏就看明白了,更何况,后来楚云飞成年,婚事却迟迟没个着落。
明玉懒得在张口对楚大夫人说一个字,楚大夫人却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来。
“这是那会子老爷吩咐了我给弟妹的,一共八千两,银票是二弟妹亲自交到弟妹手里。却不想弟妹执意退了我五千两,小四媳妇的陪房周嬷嬷亲自送到我手里,想必退还之时,弟妹也没仔细瞧过这张银票。不如这会子瞧一瞧真假?”楚大夫人说着将银票递了过来。
银票看起来有些陈旧,和宝德堂一般的银票差不多。秦氏冷冷看着她,并没有伸手去接,楚大夫人接着道:“周嬷嬷送来的这张银票是假的,我当时便发觉了,便问周嬷嬷。周嬷嬷说那五千两小四媳妇收了……”
明玉由不得心里冷笑,竟然想出这样的伎俩?!
“八千两?难道是我看花了眼?当初小七她娘给我的不过三千两,那银子原是为了修复家庙所用,你们决定不修了,方还了我。”
秦氏的话让楚大夫人一愣,却道:“若不信,二弟妹也可为我作证,我当初给的是不是八千两!周嬷嬷给我假银票时,亦有人可作证!”
秦氏摇头:“不必了,我收到的只有三千两。便是你们真给了八千两,我收了也心安理得,若细细算一笔帐,这八千两算得了什么?我们何曾将这些身外之物放在眼里?”
莲蓉、莲月不觉心头一阵快意,特别是莲月,她还真的很想秦氏与楚大夫人细细地算一算账。养活了这么一大家人二十来年,那该多少银子?秦氏的库房东西不算多,可随便取个两三件出来,也差不多是这个数!
大老爷脸色已由涨红转为铁青,楚大夫人恨得咬牙。秦氏的确从来不将钱财放在眼里,因为她从来不缺,因为秦氏的公公给他们留了许多!就连当年楚云飞的父亲娶秦氏过门,聘礼也比大老爷娶她的时候多了不晓得多少,而那些聘礼全部作为秦氏的嫁妆带了来。没出事那会子已分了家,楚大夫人住持这边的中馈,天天儿琢磨着如何将每一笔钱都花在要紧的事上,而同为楚家媳妇的秦氏,何曾因这些烦恼过?
他们明明是商人,她也不过商人妇罢了,明明该在他们跟前低头,偏偏反了过来。太老爷升迁要花钱,大老爷、二老爷娶媳妇要花钱,楚云飞的祖父可以不皱眉头给他们。楚大夫人嫁了读书人,丈夫最后也考了举人,而身为商人妇的秦氏,却比她还清贵似的!
楚大夫人只觉嘴里发苦,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秦氏又细细问了明玉一番身上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坦,明玉羞愧地摇了摇头。她并非故意激怒楚大夫人,实在是那会子控制不住自个儿的情绪。好在及时避开了扑过来的楚大夫人,若是让肚子里的胎儿受了影响,别说秦氏、楚云飞会不会原谅她,她自个儿也不会原谅自个儿。
想想之前楚大夫人扭曲、狰狞的模样,明玉心头仍然一悸。
秦氏见明玉行动自如,放下心来,吩咐莲蓉等丫头:“立马收拾收拾,我们现在就走!”
大老爷闻言,忙作揖赔不是:“今儿时辰晚了,这会子去城外别院,还没到天就黑了,云哥媳妇怀着身孕,又经不得颠簸……”
秦氏不容置疑道:“我们也不必去别院,在外头找一家干净的店子住一晚,明儿回京都!”
大老爷一脸为难之色:“弟妹何苦这般?叫外人晓得了,还说咱们家……”
“我容忍着难道不是为了一族的脸面?可若为了这个脸面,反倒害了我的孙儿,大伯可觉得值?!”
大老爷怒瞪了楚大夫人一眼,厉声道:“都是你这个糊涂人,不晓得受了什么小人挑唆,胡闹起这些事!还不过来给弟妹赔不是!”
正说话,有小丫头进来禀报:“二夫人过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小黄氏扶着楚二夫人走进来。当初的银票确实是楚二夫人送到秦氏手里,想到这里,莲蓉眼底不觉露出两分紧张,莲月忙扯了扯她的衣角,她垂下头。
楚二夫人满脸含笑走进来,好像并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儿,直到发觉整个屋里弥漫着一股不寻常的火药味儿,才疑惑起来:“这是怎么了?”
楚大夫人上前一步,抓住楚二夫人的手腕问:“二弟妹可还记得当初我托你给小四他娘银票的事?”
楚二夫人愈发疑惑,却也仔细想了想,点头道:“记得,那会子小七得太医诊治,身子骨好起来,我们要打京都回来的前两天。”
楚大夫人就看着大老爷道:“那银票我给他们之前,大老爷也瞧过。二弟妹这会子也可作证,我给的是不是八千两!”
大老爷略迟疑,明玉冷眼瞧着,晓得大夫人此番,必定是说动了大老爷。她眼风不觉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不晓得被谁踩上了脚印子的信,这封信大老爷也瞧过,对信上的内容仍旧持着几分怀疑。
倘或楚二夫人这会子说的确给了八千两,少不得又要周旋一番。
却没想到,楚二夫人略做迟疑,开口道:“那日我急着出门,大嫂给了我,我就收起来,并不曾细瞧。到了云哥娘哪儿,我就直接拿出来给了云哥娘。”
秦氏嘲讽地看了楚大夫人一眼,不说话盯着大老爷。若说秦氏为了五千两银子撒谎,大老爷自个儿也不相信,但若是楚大夫人吞了这五千两,只给了三千两,他反倒觉得更可信。
想到这里,大老爷只觉脸颊火辣辣的,扭头目光凌厉地盯着楚大夫人,厉声问:“你还要如何?非要闹得家里鸡犬不宁才罢休?!”
楚大夫人一双绯红的眸子却落到楚二夫人身上,楚二夫人只当没瞧见,走到秦氏跟前,问:“难道是那会子我给错了?我记得那日我身上还带着太医给小七开的药方,幸而那药方是之前的,小七也用不着了。难道我将药方给了你?”
秦氏摇头:“你给的是大嫂托你带来的三千两银票。”
楚二夫人松了口气。
用不着的药方还带在身上做什么?明玉看了楚二夫人一眼。楚二夫人却扭头无视楚大夫人眸光中的寒意,十分疑惑地问:“怎么今儿突然想起询问那银子的事?”
楚二夫人真不知么?明玉暗地里摇头,这一次与楚大夫人针锋相对是明玉赢了,她明哲保身选择站在胜利一方。
这屋子明玉一刻也呆不下去,环顾四周,都是由着血亲联系的一族人,本该是至亲,可却叫人感觉不到一点儿亲人之间的相互扶持。
“四弟妹才怀上,怎么能一直站着?没得以后脚疼。”小黄氏走过来笑道。
这话提醒了秦氏,朝明玉道:“云哥媳妇先回去歇着,我还有话要与大夫人说!”
明玉点头,朝大老爷和二夫人福了福身,略迟疑,也朝大夫人行了个礼,不管怎么样,面上她总要敬这个所谓的长辈。何况,面子上东西,看着不要紧,其实最是要紧,她是淮安陈家的姑娘,受过良好的教养。
从楚大夫人屋里出来,迎面吹来的秋风,带着丝丝寒意。
楚二夫人瞧着不对劲,也寻了个由头带着小黄氏,以及丫头婆子退出来。到了楚大夫人正院外,明玉与她们婆媳做辞。
楚二夫人屏退周围的丫头婆子,只留了小黄氏在跟前,方朝明玉道:“虽不晓得到底是什么人给了你大伯母那样一封信,你自个儿却要小心些。”
什么意思?难道楚大夫人试探过了,这会子她也要来试一试?
明玉反问:“那封信写了什么二婶婶也见过?”
楚二夫人摇头:“我并没有瞧过,只是你大伯母读了那封信就怒火冲天与我说了,仔细想想,那之前几日珊姑娘经常出入你大伯母的屋子。”
原来是要为楚大夫人洗白,明玉道:“我也疑心是珊姑娘,可大夫人却不承认。仔细想想,珊姑娘来这里不过一年,我们离开三年之久,这一回是第一次来。却是没想到,最后仍然闹得不愉快。”
楚二夫人吐了一口气,勉强扯出一抹惋惜的笑,闲话似的道:“是啊,一晃三年之久,时日过得这样快。”
明玉没说话,小黄氏体贴地笑道:“四弟妹快回屋里去歇歇吧,本来就略有些风寒,风口上站久了,没得反而加重。”
明玉福福身,转身慢慢儿朝另一个方向去。
目送明玉主仆一行人远去,小黄氏低声问楚二夫人:“娘信不信那信上所言?”
楚二夫人淡淡一笑,反问:“你信么?”
小黄氏迟疑着摇了摇头,只是:“无端端的,大伯母怎会闹出这样的话来?咱们没去过淮安,也不曾去过苏州,倒是在京都时,王家一门锦绣,百姓津津乐道略提到当年陈家嫁女、王家娶亲的盛况。”
楚二夫人意味深长地道:“不管真假与否,你大伯母她一开始就没有胜算。”
她一开始就没替楚云飞着想,反一门心思算计楚云飞的产业,身为楚云飞的娘秦氏,又怎么可能信她?
小黄氏似是明白地点了点下巴,楚二夫人瞥了她一眼道:“我们信不信都不打紧,关键是要紧人物的他们不信。何况,谁能拿出真凭实据来?云哥媳妇的娘家,到了云哥媳妇这一辈,独观陈六爷。而我们楚家,云哥是第一个出头的。”
楚二夫人说完缓缓吐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