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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姨娘见明珍直指向自个儿,倒也沉得住气,道:“姐姐若一早就晓得如何这会子才提起?我身边的丫头又不是打娘家带来的。”
言外之意,竟是明珍指示她身边的丫头去文家通风报信,却要将罪名赖到她头上。
明珍缓缓吐了一口气,那抱着王夫人的嬷嬷恸哭起来:“这都什么时候,还争这些做什么?太医一再嘱托,夫人受不得刺激,大奶奶快告诉夫人,这些都是她们信口混说。”
明珍眸光一沉,嬷嬷心里同时一冷,明珍走到床边,沉声道:“此事我怕夫人晓得受不住,千方百计瞒着,琢磨着只要大爷配合,说不定能好起来……”
“这样说来,并不是她们混说?”
明珍迎上王夫人充血的眸子,却没做声。
嬷嬷呆了呆,只觉手臂下王夫人颤抖得更加厉害,忙琢磨着宽慰的话,可这会子她也冷静不下来。大爷废了,即便最后免了死罪,若外头传开,他就是活着也没脸出门。何况,大爷还年轻,只有宪哥一个早产的儿子……
“夫人莫着急,至少还有宪哥!”
虽然宪哥早产,但现在已经全好了,和正常的孩子并没有两样。小小年纪又懂事又勤奋,王家不是真的没有一点儿希望了。
哪知,嬷嬷话音才落,耳边“哇”的一声,从王夫人嘴里喷出来的血,随即染红了王夫人的脸,众人也只觉眼前一片血红,嬷嬷呆了呆,随即眼前一黑昏迷过去。
沉静的王家,也在花神节这日午后喧哗起来。
明玉、秦氏并不急着回去,等两个孩子睡了,韩氏又吩咐人收拾了两间屋子,安顿秦氏和明玉也午睡一会子。
怀孕四个月的明玉,也渐渐有些嗜睡,不与韩氏客气,脱了外衣躺上床没多久就迷迷糊糊睡去了。
韩氏回到正屋,见炕上的衍哥、翰哥脑袋挨着脑袋,睡得格外沉,也预备午睡一会子。那只才躺下没多久,门上的婆子就进来禀报:“五奶奶来了。”
怕吵着两个孩子,韩氏将五奶奶请去侧间。五奶奶显见也是午睡被叫起,身上穿着家常服,头上不过一根簪子,神情有些慌乱,等丫头上了茶,就立即将丫头支腿下去,开口就问韩氏:“六弟妹可听说没有?七妹丈他……他已经废了!”
韩氏愣了愣,不大明白这话的意思,五奶奶却显得十分着急:“七妹妹以后可怎么办?七妹丈虽与七妹妹早就闹得面红耳赤,夫妻之间渐行渐远。可想着七妹丈年轻,等过几年夫妻又好了也不一定。可现在……七妹妹只有一个早产的宪哥,若是宪哥没了,七妹妹守着七妹丈还能有什么指望?倒不是我诅咒自个儿亲外甥,六弟妹是没瞧见宪哥从前是什么模样……”
今儿杜嬷嬷回来原是想找三老爷或者五爷,可巧三老爷当值不在家,五爷也出去了,杜嬷嬷这才告诉了五奶奶。
五奶奶同为女人,她和五爷夫妻情分还好。而明珍这样的处境,真正能指望的就是自个儿的亲儿子。
韩氏见五奶奶说话语无伦次,忙安慰道:“五嫂别着急,有什么事慢慢儿说。”
又将茶碗朝五奶奶手边推了推:“先吃口茶,冷静冷静。”
韩氏目光沉静,五奶奶被感染,吃了几口茶才逐渐冷静下来,可冷静下来之后,却一时不晓得该从何处说起。
宪哥虽然早产,但眼下好端端的,明珍也不是一点儿指望都没。如今外头的风声偏向王家,王家安然无恙,明珍自然也不会有事。可即便风声偏向王家,王志远能不能免罪尚且不知。那静悟师父还活着,将她逼到这一步,只要她在人们就轻易不会忘了王志远做出来的事,可若她有个好歹,王志远就背负了两条人命。
五奶奶虽冷静下来,心里仍旧一团乱麻,隐隐约约总有不好的预感,偏她又不知道着不好的预感从何而来。
韩氏见五奶奶脸色不好,给她续了茶水,轻声问道:“五嫂到底遇上了什么事儿?刚才说七妹丈怎么了?”
五奶奶收起万般心思,轻轻摇头道:“没什么事,也是我一时惊慌失措,全没了主意。”
韩氏微微蹙眉,五奶奶叹了一声才道:“七妹丈屋里的文姨娘今儿家里来了人,不愿让文姨娘继续跟着七妹丈。”
在韩氏看来,那王志远获了死罪之时,后院的妾侍就该放出去,毕竟三个妾侍都没生出一子半女,难不成王志远死了,这三个妾侍也要跟着守寡?妾侍说到底也是伺候主子的奴婢罢了,奴婢年纪大了都要配人,没得有违人伦。
“文姨娘不是去年才抬进去的么?听说年纪不大。”
五奶奶道:“弟妹不晓得文家人是因什么理由才要接了女儿回去另配。”
到底还是没忍住告诉了韩氏,五奶奶更担心的仍旧是明珍:“杜嬷嬷说外头已经传开了,七妹妹以后还如何有脸出门见人?”
韩氏对明珍是又怒又怜,怒她种种偏执的作为,怜她费尽心机争来争去不过争来这么个结果。缓缓吐了口气,安慰五奶奶:“此前五伯、三伯父可曾听到这样的传闻?”
五奶奶摇头,想了想反应过来,脱口道:“弟妹的意思是,文家想接女儿回去,故意这般诽谤?”
这一点儿韩氏却不能肯定,毕竟她没见过王志远,也不曾去过王家,但杜嬷嬷将话带出去,想必已有七八分肯定。如此羞于启齿的事,王家发现了定然会死死瞒着。而如今的王家,仍旧是京都人关注的焦点,还有个文大人盯着,若想继续隐瞒,还不如依了文姨娘的家人,让她的家人将她接回去,横竖跟着王志远,已没多少指望了。
正说着,又有婆子寻来:“王家才刚来了人,王夫人大事不妙了!”
五奶奶惊得站起身,韩氏道:“五嫂去看看吧。”
五奶奶点点头就急忙朝外头奔去。
明玉午睡起来到了韩氏屋里,韩氏迟疑着也转告了明玉:“……不晓得是真是假?”
徐之谦与楚云飞早就亲眼所见,明玉如实道:“我早就晓得了。”
“千真万确?”
明玉点头,韩氏轻轻叹了一声:“这算不算是报应?前儿五嫂过来寻我说话,说五伯去过王家一趟,那姓王的天天儿喝得烂醉如泥,不过几天功夫,就没人形了。才刚王家来人告诉五嫂,王夫人的病情像是又加重了。”
王夫人病倒是因儿子,想必这会子那姓王的事王家上下皆知了,王夫人受不住打击急火攻心加重病情也极有可能。不晓得这会子王夫人能不能想起,当初静悟师父的姐姐是如何惨死?静悟师父的姐姐当时怀着王家的骨肉,即便那个孩子出现在不该出现的时候,毕竟是她自个儿的亲孙子,但她不仅要了她们母子的命,连家人也没放过。
报应么?明玉才不信这世上有报应,王家走到今天,都是那姓王的和王家咎由自取罢了!
到了掌灯时分,王家才渐渐安静下来。经过太医一番施针救治,面如死灰的王夫人猛地睁开眼。众人皆松了口气,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一次叮嘱,万万不能再让王夫人受到任何刺激。
王老爷亲自请太医去书房另开药方子,又怕吵着王夫人养病,只有那位清醒过来的嬷嬷在屋里伺候。周围安静的只闻灯烛燃烧发出的“嗤嗤”声,而王夫人脑海里却徘徊着一张狰狞怨恨的脸,那张脸苍白如同鬼魅,唯独嘴唇艳红仿佛涂抹了鲜红的血。她撕心裂肺,仿佛来自地狱的诅咒,一遍一遍叫喊着:“……王家必将断子绝孙!”
王夫人闭上眼,企图甩掉徘徊在脑海里的脸和诅咒,却又浮现另一个画面,一个浑身是血成型的男胎……她的亲孙子,她亲眼看着被埋了。
王夫人晓得了王志远的病,王老爷自然也晓得了。气归气,却也不得不为王家的香火忧心,就算难以启齿,也豁出去一张老脸询问太医,太医院有没有太医能将儿子的病医治好。
王老爷只是丁忧,宫里还有个怀了龙胎的贵人,太医院自是不敢怠慢,也不敢将此事宣扬出去。
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王夫人病重的消息不出两日就传开了,可去王家问诊的太医却不止一个两个。自有那些对太医院颇为了解的人,又好事者挖出去王家的太医中,有几位太医却是不擅长给女人治病。
再有北街,不知何时慢慢儿传出王家大爷王志远不能人事的传闻。一传十十传百,便是子虚乌有的事,也会越传越真,有人声称亲眼见王家大爷王志远夜宿青楼,就连具体的日子、时辰也能说出来。
“……有人为王家上折子时,文大人当即反驳,别的不论,正月里头京都谁家宴客?就连宫宴也没有,王老爷如今丁忧在家,那姓王的竟跑去烟花之地!王老爷是为王家太老爷丁忧,他作为孙子辈的,不服孝倒也罢了,可王夫人病重,他竟还有这样的兴致!”
徐之谦滔滔不绝越说越兴奋:“去岁冬天,那姓王的可是为了给母亲王夫人祈福,才去街上发放药材,这所谓的孝心之举,就显得可笑了。什么王夫人熬过去岁冬天,是因那姓王的让药王菩萨也动容,就更可笑了。”
说着,徐之谦嘿嘿笑道:“文大人说话文绉绉的,一般人却学不来,横竖就是这么个意思。”
'文!'楚云飞神色却一点儿也没他那样的快意,沉着脸盯着徐之谦。
'人!'徐之谦讪讪笑了笑,不敢继续说了。
'书!'“你到底有没有听我之言收手?”楚云飞淡淡问道。
'屋!'徐之谦暗暗撇撇嘴,打哈哈笑道:“我真没插手!”
楚云飞淡淡哼了一声,静静地盯着徐之谦,盯得徐之谦心虚,摆出一副豁出去的模样,道:“我就知道瞒不过哥哥,但我也只稍稍推了一把,打发人在文家门外念叨几句罢了!”
文家?楚云飞蹙眉,神色愈发凝重。
徐之谦忙解释道:“不是文大人这个文家,姓王的后院三房美妾,其中有一位正儿八经抬进去的就是王家的文姨娘。”
楚云飞松了口气,脸色却仍旧不好。徐之谦嘀咕道:“若不这么推一把,王家还能继续死死瞒下去,再说,我这也是好心。如今那位文姨娘已经被送去乡下了。王家虽请了太医去医治姓王的毛病,可他本人不配合,那位文姨娘风华正茂,继续留在王家,哎,想想我就忍不住可怜她。”
“你这会子可怜别人,惹火烧身看谁来可怜你!”楚云飞气得狠狠瞪了他一眼,接着道,“太后娘娘寿筵将近,顺亲王也要回京。”
徐之谦忙道:“我晓得了,以后真再也不插手了。况且,我也没文大人那样的能耐,以后就看文大人的了!”
楚云飞仍旧板着脸,徐之谦心知楚云飞是替他着想,少不得又举手发誓,活像个没长大的顽童,惹得阿阳、阿寻忍不住笑出声。
徐之谦横眉竖眼瞪过去,阿阳笑道:“就是我们家哥儿,也不会像徐小爷这样。若是被我们家哥儿瞧见了,嘿嘿……嘿嘿……”
徐之谦迫切要转移话题,没得继续被楚云飞训斥,听阿阳说起衍哥,就忙问:“来了大半天,怎么没见着衍哥那个目无尊长的混小子?”
正趴在桌上,手握毛笔写字的衍哥,忽觉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第二百一十六章
文大人紧紧盯着王家,绝非他一人之力,换而言之,若文大人办不到,其他人就更无可能。
此前也只听韩氏说起朝中有人欲要上折子为王家说话,但确切的消息却一直没有:“眼下王家再闹家丑,怎么会有人在这个时候上折子?”
文大人言辞直指姓王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