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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过后,他摘下腰里的酒囊,狂灌自己几口琼浆,语音懒懒:“幸亏留着肚子没吃面,但愿酒能催人梦,一睡到子时,起来后,就能吃到天下绝味,这种日子,神仙难求,神仙难求啊……”
他啰里啰嗦,说个没完,走到树下时,倚树而坐,又要入眠。
如果,把他流放到无人之岛,他一定也不会寂寞。
他自己和自己聊天,也能聊上几十年。
夜,渐渐徐徐。
星星总是在不经意间,布满了月空。
春佳坐在车厢里,无眠。
她有些怕,她怕白衣人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小燕坐在马车旁,不睡。
他紧紧抱着自己的剑,死盯着鼾睡的白衣人。
白衣人睡相邋遢,斜歪着头,手按着酒。
一阵夜风飘过,他突然惊醒,猛喝一口酒,眼望夜色最深处,嬉笑一声:“多谢嫂子如约,果然没负了月色美景。”
夜黑如墨处,婷婷走出一个人影。
是嫂子,却已不再是村妇的打扮。
一身夜行衣,几分江湖情。
在月色的装衬下,似乎又看到了她二十年前的美貌无双。
………………………………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两个妹妹
都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是风情如画。
此刻,天上有月,人也来了,却是杀意浓浓。
嫂子一声冷笑,直问白衣人:“小朋友,你真敢尝尝我的藕丝面?”
“不然我为什么要等嫂子?”晃了晃手里的酒,轻轻扬笑:“我不但等来了嫂子,还自备了美酒。”
微微侧身时,月光映亮了嫂子的瘦脸。
人已不再青春,双眸依然如星。
只有内力极深厚的人,眼睛才会比常人更亮。
星眸流转时,嫂子冷问:“你知不知道,上一次吃我藕丝面的人,现在躺在哪儿?”
音如冰,话如风,这一问,似乎想割伤人心。
“我何必知道?”回得轻轻,饮酒徐徐:“不过,我一定知道,我吃过藕丝面后,会躺在哪儿。”
听了他的回言,嫂了的目光如刀,他却毫不察觉,自顾说着得意:“我一向很懒,吃饱了就睡,等我吃下藕丝面,一定要找一张舒服的床,好好躺一躺。”
“好。”嫂子轻赞一声,将素手负到背后,挑起纤眉:“那么,你现在准备好吃藕丝面了吗?”
“我已经等不及了。”
嫂子的动作轻盈,双手自背后回转时,指间洒出了千条万条线。
线是藕丝,被月色映得波光粼粼,仿佛巨风摧起的海浪,无情的淹向白衣人。
芊芊藕丝,却能被嫂子抖动如鞭,卷起罡风。
这些丝线,如果吞没了白衣人,必要丝丝入肉,留不下个全尸。
只饮酒,不为所动,视一切如不见。
藕丝已飞至咽喉的寸许间。
刹那时,天降飞雪。
飞雪里夹杂着冰屑,冰屑冻僵了丝线。
以藕丝做为武器,好处是遇物即缠,缠住即破。
坏处是藕丝怕冷,遇冷即化。
威猛的千条万条线,瞬间化做乌有,只余残飞的几缕飘絮。
明月当空,突然降雪,本来不想管这件闲事的梅小燕突然警醒。
仙骨飞雪!
难道是赌场的女子又来了?
待梅小燕跃进飞雪深处时,已不见了嫂子的身影。
回头再看,白衣人又倚坐到了树下。
望月饮酒,白袖昭昭。
“她是不是泥塘白莲!”
月色下,梅小燕跃近树底,映出满眼恨意,九分狰狞。
拭去唇角残酒,白衣人轻轻反问:“无论她是谁,现在都已经化为飞雪了,你何必再对她有恨?”
快剑出鞘,像冷月下的一束寒冰,架在了白衣人的脖子上,梅小燕齿间切切:“我不想再听半个字的废话,她到底是不是泥塘白莲!”
看着手里的酒,白衣人轻轻摇头:“我在喝酒的时候,不喜欢有剑在脖子上。”
自语过后,白衣人抬起头,微皱眉头:“仇恨的力量有这么大吗?”
仇恨的力量?
对梅小燕而言,仇恨是他幼儿时的朋友,少年时的知己。
曾几何时,他早已分不清,仇恨是他,还是他是仇恨?
“我已说过,我不想再听半个字的废话。”
冰音落定,快剑切下。
就算不杀白衣人,也要放他一点血出来,让他知道什么是疼。
梅小燕的剑很快,是十数年的寒暑之功。
如此快的剑,又早已架在了白衣人的脖子上,只需要轻轻转动手腕,绝对不会失手。
他失手了。
不是因为他的剑不快,而是因为他的剑断了。
断剑的时刻,只听到一丝细细的风声,像天际划过流星一样美丽。
没有剑在白衣人的脖子上了,他又开始饮酒。
不能相信手中的快剑已断,这原本是铸剑名家的手笔。
难道他会妖术?
梅小燕浓眉紧拧,死死瞪着白衣人。
一声苦叹,白衣人满腹委屈:“我在喝酒的时候,不喜欢有人瞪着我。”
他终于失了酒兴,无奈的问:“又不是我弄断了你的剑,你如果想找人发脾气,也该找我龙凤胎的妹妹才对。”
问声过后,树上飘飘落下一个女子。
更冰艳的一个女子,之所以说“更”,是因为她并不是赌场里的那个女子。
洒裤绣鞋,春花短衫,腰里斜斜挂着两只小小的弯月刀。
“好了,弄断你的剑的人来了,你可以对她发脾气了。”笑谈一声,白衣人又突然有了酒兴。
女子站在左近,不言不语,一身冰寒。
难道她也会仙骨飞雪?
“少要胡言!虽然现在夜黑,我的眼力还够用。”梅小燕一声冷斥:“她根本不是你的龙凤胎妹妹!”
话音落定时,白衣人被呛出了半口酒,几分无奈的笑:“有谁跟你说过,龙凤胎就一定是双胞胎吗?”
似乎怕梅小燕不懂,白衣人再进一句:“闹世乞儿生的是三胞龙凤胎,一个哥哥,两个妹妹。”
一胎生三胞,这已是世间罕见了。
何况是三胞龙凤胎?
若说这两个妹妹是双胞胎,也许还会有人信,毕竟都是美艳芳华的佳人。
可是,再加上白衣人这种醉鬼?
“梅小燕。”女子冰艳:“我们的家仇,与你无关,你走吧。”
“说的好。”白衣人满脸喜笑:“只不过,这句好像该是我的戏词,却被妹子抢去了。”
在白衣人唤她妹子时,她斜了白衣人一眼,似乎忍笑。
随即,点足踏风,袅袅而去,隐入月夜,再也不见。
“梅小燕。”女子走后,白衣人接上了句子:“有我妹子的亲口相劝,你总该相信仇恨与你无关了吧?”
“我的剑,已经断了。”梅小燕抛下残剑。
“所以?”白衣人扬起眉毛。
“我还有双掌。”
仇恨,像一个漩涡,有一种人,永远也挣扎不出来。
梅小燕会不会恰巧就是这种人?
柳春佳在车厢里听清了一切。
珠泪,为师兄,也为自己。
梅小燕刚刚坐到车轮旁时,白衣人已经悄无声息的跃上驾席:“如果你报仇心切,敢不敢披星赶路?”
侧头时,白衣人将马鞭抛给了他:“你赶车。”
夜风瑟瑟,车轮辘辘。
白衣人在抱臂鼾睡,柳春佳在淡淡忧伤。
夜色如墨时,冷心如冰的梅小燕,莫名湿了眼角。
也许,是秋风摧人泪。
他尝了尝指尖的残泪。
咸涩,正如他的人生。
星月映不亮眼前的路。
黑暗,是走不出的迷雾。
………………………………
第二百七十五章 祭魂酒
穿过几村一镇,天色将明时,马车已经进了城。
梅小燕的眼底泛红,因为熬了一夜的马鞭。
柳春佳的眼底也泛红,却不知道熬了多少年的心碎。
抻足了懒腰,白衣人终于挪下了驾席,他揉着眼睛嬉笑春佳:“你闻到豆腐脑的香味了吗?该小姐出钱的时候到了。”
豆腐脑与油条,是早餐的最美味。
油条香脆,豆腐脑嫩滑,两种口感截然不同,但碰撞在一起后,却美味凭生。
白衣人的豆腐脑上撒满了辣椒面,被他搅拌得红通通的。
越烫越辣,越辣越鲜,吃得他满头大汗。
喝了五碗豆腐脑,吃了七根脆油条,白衣人终于说饱了。
在春佳从荷包里掏铜钱的时候,白衣人又凑近她:“先找个本地最大的馆子落脚,中午我要吃八大碗,让他们把酒菜送到我的房间里来。”
刚吃饱了肚子,他又惦记上了午餐,活是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
淡淡一笑,算顺了他的心意。
梅小燕上前一步,还未出声,已被白衣人抢在前头:“等不及了也得等,我们要对付的是绝世高手,不能有半点马虎。昨晚我费尽心力斗败了嫂子,又被颠簸了整夜,必须得养好精神,才能专心制敌,否则,岂不是被对手以逸待劳了吗?你太年轻,涉事未深,江湖经验太浅,不懂的道理实在太多了……”
他弃车步行,边走边说,也不顾梅小燕是不是跟着他听这些没用的啰嗦,只顾眼望四周,寻找城里最大的馆子。
斗败嫂子的明明不是他,他却把自己说的英雄盖世。
赶了整夜马车的明明也不是他,他却好似有说不完的委屈。
最大的馆子并不难找,一般都在城中的最繁华地。
就算难找,以白衣人的鼻子,只要厨房动了火气,他闻着味就能找到。
他说要养好精神,果然不是一句空话。
进了房间里,倒头就睡,连小二哥送来酒菜的时候也叫不醒他。
呼噜打得山响,似乎楼板都跟着震动。
春佳不知在何时独自去买了一把剑,递到小燕手里时,满目关切:“师兄,你试试,看合不合手,如果不行,我再去找找其他的。”
她实在担心,小燕的手里若是没有剑,就如同雄鹰断了翅膀,有可能会被蚂蚁啃死。
自幼与小燕一起长大,他的剑,春佳不知道摸过了多少次。
小燕将剑抽了出来,挽了一个剑花,虽然没有先前的快剑凌厉,但无论重量、长短、剑柄的粗细,几乎都十分衬手。
也许在铁匠行里,挑上几百把剑,才能挑出这样一把,也不知道春佳究竟选了多久。
午餐丰盛,美酒玉宴,却食不知味。
小燕恨自己不能手刃仇人,难消积怨。
春佳明白他的苦,自记事起,就从没放下过。
快到午时三刻时,街上响起了几梆铜锣,顿时人声鼎沸。
俯窗下望,是官兵押着囚车在游街。
人们欢呼,谢朝廷即将斩了恶人。
午时三刻,是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时分,死在这个时候的人,如果有冤屈,连厉鬼都做不成。
春佳不愿再看人间惨事,轻轻掩起了窗子。
遮去了秋风,也温暖了倦意。
她虽是师父的养女,师父也管教得很严,但不得不说,她一直被师父视为掌上明珠。
师兄学艺有成,师父命他去寻杀父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