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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越是赵皇叔的手下爱将,对于皇叔爱徒的人品秉性也有所了解,自然知道张布施总的来说还算个实诚人。可在这“实诚人”终日苦愁的面容下却总好像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随着今日黑风裹双刀,煞气眉心出,王越终于想起了那个传说。
难怪他当年只在教场修炼三年,三年后上得中都天塔便在皇叔大弟子手底撑过五十招而未败,成为皇叔的关门弟子。关西张布施,麻履访名师,三年磨一剑,功成天下知……他不是天生无底洞,也不是什么骨骼清奇的天才,之所以仅用三年便突破地品,因为他是……
深吸口气,王越手捧剑气,注视着面无表情的青年,只觉一切谜团都在今日水落石出。
可是赵帅……皇叔他究竟知不知道?以他的修为怎么可能没有发现。他既然发现了,又为何还要留着他?
“罢了,王将军既然不信,张某也懒得辨解。既然被王将军发现,那也只能把将军灭口了。”
张布施说着,舞起双刀,卷动黑风飕地飞向王越。
“灭口?”
轻声咀嚼着,王越淡然一笑,并没因为张布施无比狂妄的口气而生出恼怒。
手捧剑气,王越眸中白火翻腾,脚底走着玄而又玄的步伐,欺身逼向张布施。
剑气冲天,缭乱月色,双刀魔煞,杀伐北斗。
转眼后,两人间已不足十步。
就在这时,王越发现张布施素来苦愁的眸子中竟泛起一抹笑意,笑意后的眸瞳中,王越看到了一柄冲天而起的银枪。
眼皮猛跳,心头生出强烈的不祥,王越下意识的向身侧望去,下一刻,脸色僵如冰凝,古井不波的道心在这一瞬碎成齑粉。
血泊犹在,金箭也在,而那个本应该倒在血泊中的少年却不见了踪影。
第258章 羔羊和豺狼
此前王越和黄霸天一前一后,腹背夹击,重创安伯尘。岂料风水轮流转,短短半个时辰不到,王越便陷入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境地,前面是藏身黑风举刀劈来的张布施,身后则是那杆原以为不会再起来的银枪。
道心碎裂成齑粉,裸露出那颗属于寻常老人的凡心,身体向前疾行,王越收不住脚步,他无力收住也不能收住,两股暴虐的杀气已将他牢牢锁定,只要他稍一犹豫,气旋、气柱便会咆哮而来,把他轰碎成渣。因此他只能用最快的速度斩杀拦于他身前的张布施,然后及时回身,挡住那道饱含怒火的螺旋气柱。
夜幕下的孤镇透着苍凉的气息,荒道上枯草高扬,向两旁翻卷,好像波浪。
三个身影疾奔在“波浪”间,彼此间愈发的近。
张布施距王越只差三步,而王越距离他背后那柄银枪也只有七步,七步的时间里他必须将张布施斩杀,一旦被张布施缠住,等螺旋气柱轰至,他免不了被银枪刺穿的下场。而张布施则不然,王越的实力明显高于他,剑道出神入化,张布施不指望能将王越斩杀当场,只愿能将他拖住,拖到那柄银枪刺来。
一个是力求一击必中,一个则意图缠斗,王越的剑气化作白虹,鸣啸月下,而张布施则交叉双刀,搅动周遭空气,凝聚出一波连一波的刀浪。
剑气如虹,毫不费力的刺破张布施手底的刀浪,长驱直入。
王越面露喜色,剑气破去刀气后,他的重剑距离张布施的头颅近在咫尺。
“锵!”
金石相击的声响传来,却是张布施不慌不忙,舞动双刀斩向奔流直泻的剑气。
张布施没有王越以兵器斩气旋的本事,可他那两柄刀却非寻常兵器,内藏凶煞之气,在触上重剑时陡然发作。
手臂轻轻颤抖着,张布施强忍着那股重压,纠缠在一起的浓眉下,是一双渐渐变得暴虐猩红的血目。
煞气奔涌,拦截住王越的剑气,王越心头咯噔一下,左手拇指搬出一个印法,飞快的按上剑柄。
重剑再度发力,又生出一股新的剑气,扶持着从前那股剑气轰向刀尖煞气,可新生的剑气并没像王越想象中那般摧枯拉朽的冲垮张布施,却好像遇上一座燃烧着血与火的巍峨山峦,将他和他的阻挡在山脚下。
王越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青年那双略显痛苦的眸子,一瞬间的恍惚后,王越深吸口气,正欲化万剑绕过双刀。
就在这时,王越只觉眼前闪过一道寒光,寒光来自对面那双血目中,正是那柄冲天而起的银枪,此时已将张布施的眸瞳占满。
嘴角泛起浓浓的苦笑,王越垂落重剑。
下一刻,王越被高高挑起,螺旋气柱划过一道残影掠过他的身躯。
道心破碎,青春终无法永葆,随着螺旋气柱将他淹没,裸露在破碎衣衫外的皮肤由红转黄,一寸寸变得干枯发皱,乌黑的长发也被染白,和荒道上的枯草一样失了颜色,褪了光泽。
枪尖捅出,随即收回,“扑通”,王越摔落在地,抬了抬手,终究没能再握住那柄重剑,有些迷茫的看了眼上京方向,王越苦笑着,在夜风拂落时闭合双眼。
人死分三种情况:生时便已大彻大悟;死前方才明悟;死时仍不悟。
如王越者,属于那第三等,直到为君战死仍破不开心头魔障,与其一半道心一半臣心痛苦的煎熬于世,还不如早死早超生,以求轮回,来世再悟。
夜幕下,枪鸣刀啸,却是在同一时间被各自主人收回。
散去黑风,穿着麻布鞋的青年打量着颊边闪过病态红潮的安伯尘,笑了笑,一时半会想不到说什么好,只能有些尴尬的移开目光。
张布施和安伯尘结交全因无华,张布施是个闷葫芦,安伯尘算是半个,当年在琉京时候,若没无华在,两人少说会冷场个十七八次。
峡南孤镇一役,安伯尘和张布施联手斩杀了五虎上将,七熊之后又有一虎陨落,天下格局又乱,大匡气运再度变得扑朔迷离。可镇前主导这一切的两人却没露出多少欣喜,初时的一笑过后,都不约而同的移开目光,张布施认真的打量着王越的尸身,安伯尘则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望向两三里外飞奔而回的无华,却都在苦思冥想,寻找着解冷场的法子。
“我也知道你的秘密,你要杀我灭口么?”
安伯尘忽然转过头,看向张布施,鬼使神差般问道。
他的冷笑话若遇上司马槿,倒能令司马槿暗暗发笑,可一旦遇上不苟言笑且无比严肃的张布施,后果可想而知。
四目相对,转瞬后又飞快的撤开。
张布施眉头皱起,旋即舒展开,认真的想了半晌,沉吟着道:“你可以假装不知道。”
“说笑的,张兄的秘密我的确不知道。”
“我知道。”
……
就在两人又将无话可说时,面红耳赤的无华撒丫子飞奔而来,目光落向王越的尸身,满脸复杂和不甘,却让张布施和安伯尘都暗舒了口气,神色也恢复自然。
“什么知道不知道……小僧只知道又让你们两个得了便宜,为什么这等好事总轮不到小僧!”
无华去追黄霸天扑了个空,回头却看到张布施和安伯尘联手斩杀王越的一幕,心中要多后悔有多后悔,若是他耐心留下,这一战定少不了他,对于好斗喜热闹的无华而言,错过斩杀五虎的盛宴足以令他懊恼个三五天。
“说不定是佛祖不愿见你杀生,暗中指引着。”
看了眼英俊的少年僧人,安伯尘笑着道,却见无华忽然转过头,仔仔细细的盯着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安伯尘被盯得好不自在,摸了摸脸,疑惑道:“你在看什么?”
无华没有开口,倒是一旁的张布施笑着低声道:“这花花和尚定是觉得安兄弟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阿弥陀佛……穿布鞋的你这话倒也没错。安兄弟和从前相比,的确变化太大……至少这一路上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放在我那些师侄们口中,如今的安兄就是一大魔。”
无华开着玩笑道,张布施嘴角泛起一丝不屑笑意,安伯尘则蓦然东望,许久,笑着摇头道。
“这世上豺狼横行,凶虎作霸,你若是头羔羊,连半片草叶也保护不了。”
闻言,无华若有所思,张布施则深深看向安伯尘,半晌道。
“恭喜了,安兄。”
三人中张布施年龄最长,经历的也最多,安伯尘说的这个道理他很久之前便懂了。
想要在这虎狼横行的乱世活下来,就不能再做傻兮兮的羔羊,羔羊们从前想要的并不多,却被豺狼虎豹蛮不讲理的霸占,想要夺回就只能披上虎狼的皮,戴上妖魔的面具,忘了自己原本的面目……等到某一天,或许会发现自己得到的远比一开始想要的多上许多,也会发现那层皮囊、那张面具无论怎么用力也无法卸除已和血肉相联。
世事总是如此无奈着、矛盾着,就像刚才的王越,被刀砍还是被枪扎,免不了要选择一个。
第259章 花轿玉人,将入天峡(上)
看向默然东望,神色渐渐变得柔和起来,不知在想着什么的安伯尘,张布施抿了抿嘴。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张布施有,安伯尘有,无华也有。知道这些秘密固然可以让他们的交情更深点,更紧密些。可有时候,自己一个人去承担那些重负也就够了,何必再让朋友跟着一起受罪。
王越口中的那个秘密安伯尘没有过问,张布施自然也不去解释什么,短暂的沉默后,无华又开始闹腾起来,向安伯尘讨看传说中的“飞天战车”,安伯尘也不藏着掖着,从珠链中取出飞龙驾。
虽是副车,可龙型车厢宽敞开阔,横七竖八趟下五六人也不嫌挤,无华啧啧称奇,张布施也来了兴致,两人不由分说钻入飞龙驾,安伯尘只能给他们当起车夫,坐于车前驾驭野马王,银枪轻点,野马王扇翅而起,向东飞去。
过了峡南孤镇,再过那座原本由东楚大将把守的弃镇,便能到达中原镇。
中原镇之后,是一马平川的关南平原,也是大匡南北分界线。北边是关南三国以及天峡雄关,南边是魏国,以及正行于魏北官道上的庞大迎亲队。
虽说是皇室派遣的迎亲队,可司马家也派出了千多鬼军铁骑以“娘家人”的身份陪着琅妃一同入京,一来表示司马家对这场婚事的看重,二来也帮五千羽林军看着司马槿,免得新娘半途跑了,让司马家成了天底下第一大笑话。
直到上了路,司马家的人才发现他们的想法何等多余,且不谈匡帝下旨调遣三虎七熊守关辖镇,光是那个陪伺琅妃的紫衣女子便足够,司马家冰公主在那个紫衣少女面前虽不算服服帖帖,可也少了几分冷淡,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露出打算逃婚的迹象。唯一令司马家人不解的,却是为何陛下要从西向东布下那么多关镇,随着迎亲队距离吴国越来越远,那个从西向东的少年人名声越来越响,司马家的人终于知道了匡帝这么做的缘由。
原来是那个叫安伯尘的琉国叛将要来抢亲。
他为何要来抢亲?是因为想让匡帝下不了来台,出口恶气,还是因为他认识七小姐……若他认识七小姐,为何从没听七小姐提起过,七小姐的心思又是……
司马家的铁骑们白日默不啃声的行军开路,晚上戍营时总会偷偷打探向銮轿中那个清瘦的身影,在这乏味的路途上,也只有这件事能令他们不那么无聊。随着琉国叛将一路过关斩将,距离魏地越来越近,司马家铁骑营中的气氛渐渐变得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