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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于马背,司马槿喃喃自语道,转目看向一旁紧绷着脸的安伯尘,黛眉稍舒。
安伯尘四下张望,并没听见司马槿的嘀咕,虽然找不着离公子,可他隐隐感觉到离公子就在附近。
离公子为蛇妖,若想杀司马槿轻而易举,得找个他不易出手的地方……闹市……倘若他在那里大开杀戒,身份暴露,说不定会引来胡不非。
安伯尘若是知道胡不非在哪,今晚的第一选择自然是他,只可惜安伯尘并不想和长门中人扯上关系,也没去打听他的住处。
主意定下,安伯尘拉紧缰绳,看了眼司马槿,向旧唐古代赶去。司马槿心下无奈,只好跟着安伯尘而去,隐隐间已然猜到,小安子今日跷课或许正因为此。
此时尚未到子时,朱雀街上虽然行人稀少,可在远处的长街上却是一片人头攒动、灯火通明之景。安伯尘心道,只要离开朱雀街,赶到前方那几处闹市,离公子定会心生顾忌,难以下手。
然而,正当两人距离街角还剩十个马身时,月光铺落,倾洒在街道中央的男子身上。
布衣长发,翩翩出尘,卓尔不群,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目光所及安伯尘猛地拉紧缰绳,复杂地看向那人。
布衣离公子,七载冠东琉,铜马载金银,轻歌别帝王。
时隔一月,再度直面跟随了四年的公子,却已物是人非,恍若隔世。
嘴角的笑意愈发浓烈,隐于琉京擅长望气推衍的大妖上下打量着安伯尘,半晌缓缓点头:“一月未见,伯尘安好……王侯一朝伯,来日一尘,伯尘终不负我之批诗。只是不知,伯尘今夜匆匆出楼,欲往何处?”
纵有千言万语,纵然曾经想过遇上公子该说些什么,此时此刻,安伯尘却挤不出半句话,全身僵硬,不时瞟向一旁眉头紧锁的司马槿。
转眼间,安伯尘猛地调转马头,低喝道:“从后面……”
话未说完,安伯尘面色一僵,只见从街角处缓步走来一人,墨袍蟒带,金冠高挂,容颜俊美,嘴角扬起,正是白日里和他道出离公子打算的左相。
街左离公子,街右左相,俨然将两人的路堵死。
心中生出浓浓的不祥,安伯尘隐隐料到,他似乎落入了一个圈套。
“伯尘啊,你还是中计了。”
身后传来离公子含笑的话音。
“左相如此,和你说上那些,不过是想引我出来。这一局,你倒成了他的棋子。”
闻言,安伯尘身躯微晃,渐渐反应过来。
左相和离公子争于琉京,左相在明面,离公子隐而不出,左相想要对付离公子也无能为力,只除非将他引出。可是,为何离公子今夜会出现,难不成,正如左相所言,离公子真的想要对她下手?可若是想杀了司马槿,那为何不早点动手?
直到此时,安伯尘方才发现那个破绽,却也知道,左相料定他关心则乱,绝不会深想,方才设下此计。
可是,那个破绽又如何解释?离公子若想杀司马槿,为何迟迟不动手?
安伯尘心头一动,看向身旁的少女,就见她面色平静,目光闪烁,也在思索着。
“是啊,他中计,你何尝没有中计?根源离楼,且还是在夜晚,你又怎会放过?”
左相笑吟吟的说道。
隔着安伯尘和司马槿,离公子也是嘴角含笑,不慌不忙。
月光落入二人面颊,都是一副和和气气的笑颜,交相辉映,却让安伯尘下意识的想起厉霖梦中的那条双头大蛇。
“跟我来!”
就在这时,司马槿忽然开口道,她跃身下马,拉起安伯尘向一旁的宅邸奔去。司马槿的身法很是轻盈,就仿佛柔若无物的羽毛,转眼后竟带着安伯尘飘上房顶,向龙泉坊而去。
左相和离公子似也没想到司马槿会当机立断弃马而去,更没料到她竟能腾空二十来丈,刚想施展道法追杀而去。可下一瞬,气机锁定,两人同时压下追杀的念头,负手而立,对峙于朱雀街。
“红拂,我们这是去哪?”
随着司马槿腾挪于鳞次栉比的府宅间,安伯尘心生好奇。
司马槿的身法固然奇妙,安伯尘却也没大惊小怪,他地魂神游时,奔走如电,弹跳如飞,比之司马槿还要高明许多。
“小安子,左相和离公子都是妖物?”
冷不防司马槿开口问道,安伯尘一愣,随即点了点头,疑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瞪了安伯尘一眼,司马槿嗔道:“哼,也不知道你瞒了我多久……我每到一处都会祭下一五品道符,名曰止妖符,既可用来擒捉伏妖,也能防止大妖进入。那符正祭于藏玉厅中,而左离二人适才所言,却是要引我出楼,且于夜晚方才能动手,他们的身份可想而知。”
说着,司马槿暗舒口气,拍了拍胸脯道:“也是侥幸,你养病的这些日子,我晚上都呆在楼里。”
也是,幸好她一直呆在楼里。想来应当是在那夜司马槿假装妖道后,离左二人方才上了心,也是巧了,司马槿那头伏妖正好是双头蛇,误打误撞下让无华、张布施以及胡不非得知琉京有蛇妖,而离公子和左相自然坐不住了。
安伯尘心中道,夜风清冷,吹得他面庞发寒,唯独手心处一片温暖。
侧目看向拉着自己向龙泉坊奔去的司马槿,就见她双目微眯,神情淡然,先前的冰冷荡然无存。安伯尘知道,司马槿虽没说什么,可神色已恢复如常,想来知道了自己为何逃课回楼。
既然如此,自己也无需再去解释什么。
一场不大不小的误会消匿于琉京夜色下,两人心有灵犀般没有开口,任由秋风拂卷,周遭景致划过眼眸。
不多时,龙泉坊已至。
勾栏酒肆遍地,夜晚时分,却也是生意最好的时候。
安伯尘不解的看了眼司马槿,开口道:“你带我到这做什么?干嘛不回楼里,若是他们追杀而来,又该如何是好。”
“墨云楼我已回不去了。”
司马槿笑着道:“呆在楼里固然安全,可我不想日日夜夜闷在里头。”
闻言,安伯尘神色微黯,犹豫着问道:“那你是打算回吴国?”
“吴国也回不去啦。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着,司马槿拉上安伯尘向长巷深处跑去。
离开朱雀街,司马槿仿佛忘了有两头大妖在惦记着她,一脸轻松,和李小官一般没心没肺起来。
不过她似乎就是这样的人,什么事都不会去想太多,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太多……或许自己算个例外,知道她的来历,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她的愿望……至少在这七十里琉京中,没人比自己知道的多。
安伯尘如是想着,面庞被头顶的灯笼映得红扑扑,不管不顾地跟着司马槿穿梭在脂满是粉味的勾栏中。楼上的姑娘挥舞手卷花枝招展,楼下的醉汉大声喊着疯话,老鸨殷勤拉客,龟公打着哈哈满脸谄媚。放眼看去,灯红酒绿,烟花没尘埃,却是安伯尘从未见过的景象。
她究竟要带我去哪?
安伯尘虽然好奇,可牵着那只温如暖玉的手,奔走在陌生的烟花巷中,他也懒得去想太多。
第092章 所谓传说
“对了,你可曾看到小官?”
“萧侯刚刚回来,我把他丢给萧侯了。”
……
奔跑在烟花巷中,琴箫不绝于耳,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安伯尘心情莫名,想到明日后司马槿将要搬出墨云楼,难免有些担心。转念一想,司马槿古灵精怪,心思聪慧,在琉京中说不定还有藏身之处。呆上个数月,等到自己春试夺魁,摘取九辰君,无论有没有仙人秘籍,她都可以离开危机四伏的琉京,离开那两头大妖,走得远远。只不过,她不会回返吴国,也不会再滞留于江南。
风声将琴箫吹乱,亦让安伯尘心生恍惚,还好指间余温尚存,才令他没那么失落。
“到了。”
长舒口气,司马槿停下脚步,看向身前不远处的井栏,嘴角微翘:“小安子,你可听过这龙泉坊的传说?”
安伯尘面露古怪,点了点头:“自然知道,我在琉京可是足足呆了四年。”
“那你知不知道,所谓的传说,有七八成都是真的。”
闻言,安伯尘一怔,挠了挠头,半信半疑道:“你是说,龙泉坊的传说是真的?这井里真有过龙女?”
莞尔一笑,司马槿拉上安伯尘走到井栏处,幽幽道:“有没有龙女我还真不知道,不过,这龙泉的确有古怪之处。一月下来,我走遍琉京,也曾发现不少有趣的地方,比如城外的白狐神庙,可那神庙比之龙泉则是小巫见大巫。”
“究竟哪里古怪?”
眼见司马槿又卖起关子,安伯尘一脸无奈,只得配合着问道。
“我那道止妖符之所以能让妖物望而却步,皆因道符上画有上古秘纹,除非真人以上境界的巨妖,否则难以入楼。而这龙泉井上的纹路,比之我那道符还要高明许多,方圆百十步内,妖类难以接近。”
听着司马槿的解释,安伯尘奇道:“这世上还真的有真人?”
“应当没了,真人可是比神师还要利害的存在,也只在传说中出现过。那两头蛇妖不过是无比接近神师境界,这样都无法进入墨云楼,依此类推,龙泉坊自然能阻真人境界的妖类。”
“你能看出左相和离公子的境界?”安伯尘呀声道。
“你新交的两个狐朋狗友不都说了,我是天生无底洞,所以我也有了这么一个鸡肋无比的天赋神通,察人修行。”
司马槿淡淡一笑道,看向安伯尘,眨了眨眼:“天生无底洞可都是相貌奇异的怪物,现在你还想看我的真面目?”
“想。”安伯尘点头。
“就不怕被吓着?”
“怕。”
“这个冷笑话上回就说过了。”
瞪了眼面颊微红的安伯尘,司马槿伸了个懒腰,下意识的踏上井栏中的龙纹。
正逢子时,群星璀璨争艳于夜穹,云卷云舒间,忽然,一缕月光从天头降下,不偏不倚正巧洒落龙泉井。
下一刻,安伯尘瞪大双眼。
随着月华倾满龙纹,碧波荡漾,原本干枯的井水竟重新盈满。龙口陡张,井栏里现出一只三四人大小的泉眼,司马槿还未反应过来,措不及防下坠入井中。
正子时将过,月华渐散,龙泉中的碧波也缓缓退去,张大的龙口也随之闭合,转眼间只余一人大小。
“红拂!”
安伯尘回过神来,面露惊容,不及多想,抓紧无邪跃入井中。
正子时转瞬即逝,月光折返天野,龙泉坊琴箫依旧,而坊中央的龙泉重新变得枯泽黯沉,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
伸手不见五指,幽香扑鼻,却了无声息。
“红拂!”
安伯尘只当司马槿坠井受伤,急忙向前摸索去。黑暗中,指尖触上柔软而又饱含弹性的一物,安伯尘微觉奇''怪,下意识的轻弹了两下。
那物轻轻一颤,紧接着一只巴掌袭来,将安伯尘扇飞。
“你还活着?”
揉了揉胸口,安伯尘龇牙咧嘴的问道。
漫长的沉默过后,黑暗中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笨蛋,我在找火折子……你乱摸什么。”
“那是什……”
话未说完,安伯尘一怔,转眼后面红耳赤。
火折点燃,井底渐渐恢复光明,少年少女大眼瞪小眼,半晌,司马槿狠狠瞪了安伯尘一眼:“反正不是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