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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这个三爷跟藕荷的事素来是不瞒人的,可偏偏周夫人一向疼爱小儿子,遂也睁只眼闭只眼。朱门少爷在娶亲之前有三两个通房还是什么大事不成。
只是这厨房踩白顶红,是否也忒势力了点?
唐云暖不禁有些动怒,这势利眼的人古今中外何处没有,本来她也逆来顺受惯了。可在她心中长房若无钱也不得太太的喜欢被二奶奶之流排挤也就算了,少生些事端也好。
只是唐家丫鬟也分三六九等,能跟在奶奶身边的自然是一等丫鬟,厨房一个粗使丫鬟排在最末等,却也学着看人下菜碟了,母亲好歹还是奶奶,若他日这丫鬟被收买往饭菜里下药或者也敢了。
唐风和眼见妹妹脸色凛然,刚要劝道,就见唐云暖回头先开了口:
“哥,祖父刚回来,明早定要早起请安的,咱们还是赶紧回抱厦吧。”
唐云暖云淡风轻地一转身,别说是唐风和,就是眼前的紫棠跟前面打着灯笼的红豆都有些惊讶,素来维护娘亲的唐云暖今日如何转了性子?唐风和也不说什么,携着唐云暖径直走了。
清朗月色下,西抱厦的门忽然开了一个缝子,两双黑琉璃般的眼珠子门缝里面转了转。
“东抱厦的灯可熄了?”
“熄了,廊子下都没灯影了。”
唐云暖还不赶紧带着红豆蹿出了西抱厦,匆匆往厨房的方向去了,唐云暖主仆二人刚刚走远,东抱厦的羊脂烛就又燃了起来。
堇绯关紧了窗,唐风和复又从紫檀木麒麟纳福雕花床上跳了下来,到书柜上拣了本诗书来看,却仿佛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只是笑。
堇绯服侍了少爷几年,当然知道唐风和是故意灭了灯让唐云暖挑了个机会出去,却也不说破,只是抱着一床石青色绣水仙花的绒毯复又铺在床上,又将炭盆里的火浇了些竹节香。
因唐家四位爷归府,厨房里上上下下忙了一日也不消停,小丫鬟们没经过世面自然怨声载道,就有管事的娘子骂不停口。油烟、咒骂加上铲子碰锅的乒乓声,直让红豆皱眉头。
“姑娘,要不明日把那丫鬟叫到咱们院子里骂一通算了,这么杂乱油烟的,真不是姑娘来的地方。”
“明日?明日再去爹爹还能吃上饭吗?听紫棠说祖父的些许文书信件明早是要看的,爹爹今日务必要整理出来,至少是得忙到三更天,本来就车马劳顿了几日,再吃不上饭,那人就是铁打的也得散架了。”
唐云暖小心翼翼地走近了去看后宅的厨房,杂乱油烟她可从来不怕,前世就是在餐厅后厨长大的。现在她满心就希望能给父亲下一碗特腾腾的汤面。
后宅的厨房不比从前的唐宅,只是个两进的院子,三间大房,一间存放瓜果蔬菜并着米面肉油,中间是处置间也就是洗菜改刀的地方。沿窗一溜的案板,后面是水台也就是洗鱼剥虾的地方,最西间才是灶台,供着灶王爷,六个灶上热气腾腾地煮着些汤水。
天气虽冷,但厨房热气太足就开着窗子,丫鬟们出出入入,门也关不严实。那看着灶台炉火的丫鬟们无事聊天,就有些闲言碎语传到了唐云暖的耳朵里。
“才刚斗春院的紫棠也好意思来要什么火腿鲜笋汤,啧啧,才给了一贯钱的赏也忒小气了些吧。人家二爷才回来第一日就赏了五贯钱,要不说大奶奶小气还真是,倒不如二奶奶一个商户女来得大方。”
说话的是个穿着淡黄色粗布衣裳的丫鬟,唐云暖看久了正房宅院里的丫鬟不觉怎么样,这姑娘却粗眉小眼的的确长相不怎么好看,怨不得被放在厨房里做粗使丫鬟。
她耳上挂一对黄橙橙的杏子耳坠,想来就是紫棠嘴里唤作杏蓉的丫鬟了。
“你也真是,如何就敢得罪人家一等丫鬟,那大奶奶慈眉善目的好欺负,我却听说云姑娘可不是软柿子,就是二奶奶都折在她手里过。”
“长房里连奶奶都是那样软弱,一个未出嫁的姑娘还能厉害到哪去?二奶奶却当真是排场大。我也是伺候过的。有一日柳黄姐姐不在,我端了她的阿胶送去她房里,呵,好大的威风啊。那梳妆台上光是赤金红宝的凤凰簪子就不下四只,横七竖八地撇在那里,人家哪里当成好东西。见我送了阿胶来,因嫌我脚下泥多,并不让我进屋子,只是抓了一大把钱从窗外扔在了地上,滚得满地都是,我回来一数,三百多个呢。人家却看都不看一眼。这才是奶奶的作派呢。”
旁边丫鬟就几乎是鄙夷道:“你倒还真不害臊,你也算是个聪明的,知道拿三爷的鹿鞭汤垫脚。”
杏蓉笑道:“哪有什么鹿鞭汤呢,那汤早让藕荷那小贱蹄子端了去,如今三爷喝了两人正受用还来不及,还有气力来热汤?我这是唯恐二奶奶夜里要喝什么茶或汤水,单留一个灶给她,也好多讨些赏钱。”
唐云暖简直听不下去,推开门就跨了进去,有那上过台面地认出来是姑娘,才要行礼,却被红豆瞪住了。
唐云暖从西抱厦里出来,并不想惊动别人,所以换了一身家常的半旧衣裳,不过一件蜂蜜色的云纹缎面夹袄,头上半点珠钗也无,看穿戴倒跟丫鬟无二。
杏蓉不认得唐云暖,却认得红豆,还以为是长房另外的丫鬟来催汤,遂斜着眼睛道:
“红豆姐姐可是来取笋汤的,我早告诉了紫棠姐姐,这阿胶一炖好我便上灶。姐姐不知,这火腿却是要在罐子里被油盐煨一下才好吃,火腿嘛,终究是不如鱼翅入味的。”
唐云暖听出了杏融话里的挤兑,也不屑跟她见识,冷冷笑笑:“倒不劳你劳心费力,还是我亲力亲为吧。”
☆、手艺
杏蓉当然不知道眼前冷凝着眉毛的姑娘会是长房大小姐,遂道:
“姑娘且不要说笑了,我在厨房里混了两年也才是洗菜烧火,那褪鱼鳞的水台且摸都没摸上过一次呢,姑娘你皮白柔嫩,如何就会做饭了,还是回斗春院里伺候大奶奶拿绣花针吧。”
满厨房里也有认识唐云暖也有不认识的,却都放下手中的活计来瞧热闹。唐云暖本不想惹事,却见杏蓉这句话一出口,许多妈妈脸上也现出了不经意的鄙夷之色。
唐云暖强忍住心中怒火,淡淡一挑眉:“哦,那如果我下的面尚能入口呢?”
杏蓉久在唐家当差,深知唐家的一等丫鬟本就是看容貌跟手脚粗细挑进来的,当日在京里虽不能跟姑娘的吃穿比肩,却也是差不离的,这样养得纤巧的女孩儿肯进这烟熏火燎的厨房就算是奇事了,竟要洗手做羹汤?
杏蓉自然不屑。
而唐云暖是名副其实的闺中小姐,这面不下则罢,一落到锅里,若是被人传到了太太耳朵里,非但厨房里的人要倒霉,即便是唐云暖也是受责罚。
唐家闺训,女子未嫁前十指都是沾不得阳春水的。
杏蓉这丫头没有被放在房里伺候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天生有些看不清事体大小来,任凭四周的妈妈们眼睛都朝她眨酸了,仍旧没有注意,又道:
“姑娘若能下出一碗好面让咱们报春厨娘也说个尚可两个字,那我这名字就倒着写。”
唐云暖叹了声气,她并不是要为难杏蓉,只是不能助长各房各院里欺负长房的歪风,然而这杏蓉偏是个不怕事大的,遂只能接一句:
“我并不要看你倒着写的名字,只是若我做到了,你就任由我发落。”
杏蓉冷笑一声:“且看你有没有这样好本事了。”
杏蓉之所以这样有胆色,却不是她看轻了眼前这个眉目清淡的唐云暖,而是唐家厨娘里的领头人名唤报春的那一个,乃是太太周夫人眼前第一得意的人。能让她说一句尚可,满唐家还没有一个人。
传说报春是宫中御厨之女,也有说是长公主跟前最得意的厨娘,不管她是何来头,能将从来挑剔的周夫人伺候到时刻笑容满面,可见其通身的本事。
令唐家人津津乐道的报春的手艺,远到她进唐家第一年除夕宴里一盅皮上雕了清明上河图荷叶鸭腿冬瓜盅,近到这几日太太为省些银两命她给柳姨娘做的以假乱真为鱼翅的粉丝汤。
但其实报春才不过是个不到三十的年纪,也颇有姿色。细高的身量,峨眉淡扫着,日常只穿一件雨过天青织锦对襟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上包同色头巾,不施粉黛也不戴钗环,总是冷着一张脸,周身的气场冷凝,派头并不输给夫人奶奶。
报春在唐家没有朋友,但即便是田二奶奶也要给报春几分薄面,半是因她年纪轻轻就帮周夫人料理过无数豪华且都轰动一时的宴席,半是因为她那样冷漠而颇有些傲慢无礼的面孔实在让人不敢给她脸子看。
此刻厨房众人见事态无可挽回,还不赶紧趁唐云暖不注意脚踩后门溜了出去,报春才刚去正方伺候太太老爷用饭,此刻还没回来,厨房里出了这样的大事,自然有眼尖脚快的去路上将报春截住,唯恐她进了厨房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厨房里,唐云暖淡着一张脸,径直走到杀鱼去鳞的水案边取来一件皮围裙。这围裙是那些料理海味的厨娘们惯穿的,为的是不让鱼血迸溅到身上,又从身上掏出一副肉色的薄皮手套套在手指上,手套外皮光滑,长到足能盖住臂弯,有些像现世的塑胶手套。
这手套一戴上,唐云暖的厨师气场就出来。
她前世是在餐馆里泡大的,做起事来轻车熟路,将那围裙一套上便找到了些前世的感觉,望着手边褐色泥缸里的游来游去的几尾鱼,眼疾手快拽了一条出来。
厨房里有人出去通风报信寻报春的时候,这手艺精湛的厨娘正要往厨房里进,就被报信那人拦在了门口。听说厨房里的杏蓉得罪了长房的姑娘,报春遂立了眼睛低声唾了一口。
“这杏蓉不是没事找事吗?”
拉着那报信的人就往厨房里去,迎头还没开门,就听见唐云暖将那草鱼拍在案板上这么一下子,报春遂停了脚步,心里泛起了迟疑——这声音并这力道,怎么听着都不像是个不到十岁的姑娘能发出来的。
用食指捅了窗户纸朝窗户里面瞧,这视角正好看到那三斤多重的草鱼被唐云暖重拍在案板上,本还生龙活虎的鱼立时就懵了,唐云暖另一手操起一把菜刀,只用刀面将鱼头一拍,那尾眼看着活蹦乱跳的草鱼便生生不动了。
围观的厨娘自己日日里做惯了的事,却也没唐云暖这样手脚灵活,出手敏捷,皆是惊呆了唯有干看着的份儿了,即便是门外的报春也不由得点了点头。
且见唐云暖将那鱼去鳞。头尾剁下,收拾干净后扔至滚开的水中下葱姜煮着。又把鱼肉切成小段,加加盐吧、黄酒、椒粉、山椒腌渍入味。
取来红薯跟胡葱以及胡萝卜半根切成小块放在一边,再手脚麻利地取来几个番茄,切十字花去皮取瓤搅碎,然后加黄面酱跟酱油、黄酒、椒粉以及蜂蜜炒一下。
红豆早在灶上烧热了平底锅,里面下一块牛油,盖上才刚切好的蔬菜再洒蒜粒,蔬菜断生后唐云暖在上面铺上腌好的鱼片,再用刷子将炒好的酱料均匀刷在上面,该上锅盖焖着。
那边用鱼头尾早已经煮得脱骨,唐云暖用一个细小的笊篱将鱼骨肉都捞出来,再下一份唐家厨房里常备着的普通拉面,待面熟后过一遍凉水捞起,平铺在鱼片上一拌。
这动作一气呵成,一道繁复的菜式却也没花多少时间。
屋子里顿时鱼香酱香四溢,厨房内的厨娘丫鬟们无一不是惊诧的表情,报春在门外,也闻到了草鱼跟黄酒蜂蜜混合的奇异香气。
这做法并不像本朝手艺,报春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