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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明朗剧痛之中仍旧爱洁净,唐云暖用纤纤玉指沾着酱料往她手上涂,他才一丝抗拒都没有。
凝视着唐云暖认真涂抹,在她头顶抛下一句玩笑:“你往我手指头上涂酱,可是要吃了我么?”
唐云暖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手肿成这样,还有心玩笑么,我只是蚶不吃人。”
段明朗忽然收起脸上调笑,眉毛一耸,正色道:“狐仙难道不是以吃人为生的么?”
唐云暖心上一凉,失神地松开了手,有些尴尬:“段公子这话我不明白,哪里有狐仙啊,都是迷信,我更不是狐仙。”
段明朗颀长的身子覆了上来:“这可奇了,明朗是认识一个狐仙姐姐的,她说她是你的丫鬟,可我见红豆紫棠两个姑娘,同我见过的那个狐仙姑娘背影怎么有很大差别呢,你曾经扮过唐家的小公子,教我如何相信,你不会再扮作一个丫鬟呢。”
唐云暖忽然发现有一种人的贵气是与生俱来的,段明朗此刻虽然只是个布衣公子,他的语气里却夹带着不容分辩的决然,又有一丝衙门里的衙役所特有的逼问气势,让她脸上的惊恐无所遁逃。
“段公子,请你自重,我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唐云暖抬眼望向段明朗,只见他忽然冷下的目光,宛如忽然被乌云遮住的月光一般。
被那目光吓住了,唐云暖转身要走,却被段明朗拖住了手腕:
“那我便说些你知道的,你去看赛马真的只是为了看你两个哥哥么,你强挺着心里骑马奔来,为何却在见到我撞线那一刹晕倒在地上?我每日的飞鸽传书,你当真一个字都没看见过么,你城府堪比男子,怎会连近身丫鬟同外男传信都无察觉?还有那一日灯会,你赠我的琉璃灯,我一直挂在窗前,日日凝望,只是那样不精致的东西,若对你没有特殊意思,你该早扔了吧,此刻那琉璃灯在哪儿呢……”
唐云暖不能再听下去了,她好像告诉段明朗他猜对了,她就是赠他白鸽的狐仙姐姐,她那一日骑着白马奔去莲花街的确是在担心他,她也同他一样将琉璃宫灯挂在床前,夜夜凝望。
可是理智控制着自己,她不能也不敢告知段明朗她的心意,从前两个人之间隔着地位跟家财,这对唐云暖算不得阻碍,要钱,她尽管去赚,要官位,段明朗尽管去拼。
可如今两个人面前的阻碍,却是一道高高的宫墙,一个深深的阴谋,一场变幻莫测的争斗,一个毫无预兆的未来。
唐云暖目光冷然,生生地将段明朗的手推开。
“段公子,你说得没错,我是那个狐仙姐姐,同你一直通信的,的确是我。”
段明朗眼中像元宵节那一日的烟花一样绽放出光彩:“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你……”
那光彩变幻莫测,唐云暖自他瞳孔中一瞬间看到了琉璃灯,看到了云朵风筝,看到了白鸽的羽翅,看到了葡萄藤的阴凉。
却都没有敌得过段夫人的那一句:“云姑娘,我只求一世太平。”
若唐云暖为了一己私心而强行同段明朗在一起,两情相悦倒是能够成就,却生生促成了段明朗同京中豪门之间的联系,终有一日他是要见到长公主的,三皇子的身份若从此曝光,别说皇后、宸妃会如何下手。
为了二皇子地位稳固,即便是长公主,即便是秦君凌也会对段明朗痛下杀手的,唐云暖知道,自己不能为了儿女私情,毁掉另一个女人的一世太平,从而将段明朗推上风口浪尖。
于是紧咬着牙关:
“我做这一切只是因为好玩,我从来不知道你对我动了真感情,我同你,是不可能的。”
话才出口的一瞬间,段明朗眼中的光辉逝去。唐云暖一字一句,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利刃插在段明朗的心口:
“你太穷了,你只是个衙门里的捕快,你没有前途,而我不一样,白富美就该陪高富帅,你却只是个矮矬穷。”
段明朗几乎不能相信这样伤人的话是从唐云暖嘴里说出来的,段明朗拽住唐云暖的袖子,苦苦追问:
“什么叫矮矬穷,我是穷,可我不矮啊,我高你一头的,你嫌我没有钱没前途,这都容易,所谓前途前途,不陪我走过去,如何知道前面无途啊?你可知道我已经是衙门里最会捉贼的衙役了……”
唐云暖狠下心肠,撇开段明朗的手:
“不一样的,我祖母一心要让唐家东山再起,一定会以我婚事为杠杆来结交其他豪门,段公子,我愿意跟你做一辈子好朋友,但你不能同我唐家有任何关系。”
是的,段明朗一生都要远离唐家这样的豪门,祥贵人当年艳压六宫,长公主等人一定是见过她的,所以她才会在看见长公主出现在唐家时那样惊慌失措,她若要保他一世平安,就绝不能让他同唐家有任何关系。
段明朗就像一只被抽走千年道行的狐仙,忽然颓然,忽然跌跌撞撞,忽然三魂没了六魄。
“我以为,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你不知我接到你的信,哪怕只有一句云姑娘已经睡下了这样的话,我都很欢喜,你不知道我放那朵云彩风筝时候有多欢喜,你不知道我每日用糯米水写下狐仙姐姐这句话有多欢喜,你不知道我在烈日下建造这葡萄架子,日日熏香有多欢喜。”
段明朗眼中有泪,凝视住唐云暖:“你不知道我遇上你,有多欢喜。”
院门外许如澈一头大汗闯了进来:“小段子,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药……”
也觉察到院子里气氛怎么这样尴尬,再抬头看段明朗竟然落泪:
“小段子,你怎么疼得哭了?”
段明朗强作微笑:“可不是,怎么伤了手,心却疼成这样子呢,疼得只是想要掉眼泪。”
唐云暖仍旧沉默不说话,只是转身进了屋子,许如澈料想是有事发生,却不便多问,只是缓和气氛道:“十指连心么,伤到了手指头,自然是连着心的。”
许如澈同段明朗缓缓离开了院子,那一炉炭火还没有熄,只是毛蚶都烤的焦了,唐云暖没经梳洗便上床睡下,梦里总是听见什么的东西碎裂的声音,也不知是炭火上的贝壳。
还是她自己的心碎的声音。
第二日一整日都没有见到段明朗,唐云暖却听说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衙门里已经贴出了公文榜单,只说如今天下升平,皇上又要立大皇子为王爷,特于九月开设恩科,但凡过了府试之人,即可去参加由府城或直属省的州治所举行的院试,在学政主考之下,像唐风和这样的廪生,只要通过院试的录科,便可入京参与来年的殿试。
唐家一心指望在下一代中能再出一个官员,自然满心希望都寄托在唐风和身上,唐云暖这个哥哥却也真是争气,不释书院几次会考全都排行榜首,即便薛夫子也称十数年没有见过这样的才子了。
许如澈本也是读书人出身,可他显然心思都在生意上,竟选择放弃报名而不参与考试,许家饶是唏嘘,却也只得作罢。
许如澈才挨了娘亲一顿教训,携了两碗双皮奶来找唐云暖说话散心,却见唐云暖眼下两团乌青,当下调侃道:
“怎么你跟小段子一样萎靡的样子,才刚我去段夫人那里取点心,那小子竟然虚弱得连床都下不来了。”
唐云暖心中有愧,眼中闪过一丝内疚,许如澈何等聪明的人,虽尽收眼底,却不多问。
她知道自己这个表妹古灵精怪,若有事想要告知给她,他不问,也自然能知道答案。
只是许如澈心中不免哀叹,这一对,却是郎才女貌,为何彼此作弄为难呢?
忽听得门外红豆跑得一身尘土,许如澈忙将篮子里的双皮奶盖上,唯恐被灰尘沾染上吃不得,唐云暖微微皱眉:
“挡着表公子的面,这样跑得灰尘四起……”
红豆却顾不得规矩了:“守着府门的卫兵来报,说山的另一边不知怎么涌来了不少难民,眼见就要冲进咱们永平府了,姑娘想个主意吧。”
唐云暖仍旧有些恍惚:“难民,哪里来的难民?”
许如澈猛拍了一下头:“就是河北另一边山头的流民啊,早传说那边旱了一整年了,想来是今年绝收,已经舍弃家乡逃难了。咱们永平府,恐怕要涌进数万难民,第一站,就是咱们山月坞啊。”
唐云暖当下拽住许如澈:“这山月坞里最高的地方在哪,快带我去。”
主仆几人跌跌撞撞地爬上了附近的山头,只见另一面山下黑压压至少两千人,周身破烂,跌跌撞撞地往山月坞这边走来,其中甚至有不少人提着明晃晃的菜刀长矛,来势汹汹。
不出半个时辰,便可抵达山月坞下,这里人烟稀少,并没有士兵捕快把守,这些难民眼见是要饿红了眼的,只一抵达山月坞,定会如蝗虫过境般将整个山月坞抢劫一空。
许如澈也没见过这阵仗,拉住唐云暖道:“你可不能心肠一软,开仓放粮啊,这些人,明显是饿疯了,一挤进来就会出人命的。”
作者有话要说:斯年这几天快忙死了忙死了忙死了,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可怜,中暑成这样样子了,
还得请客吃饭,请我的那一群吃货好友来我家看好声音加爱情公寓加奥运开幕。。。。
我有点想念世子爷了,过几章就让那厮回来吧。
☆、76恒源祥,羊羊羊
半个时辰;只有半个时辰,这些灾民便会移动到山月坞墙下。
时间紧迫;唐云暖知道这不是圣母的时候;她手里有粮仓若干;就筑在山月坞里最为显眼的地方,山月坞里如今又有农户下人等一百多口人;有的是唐家放在田庄上的人,有的干脆就是许家七拐八拐的远方亲戚,携家带口地来投靠许家;只为能混一口安生饭来吃。
若是这些饿红了眼睛的灾民闯进来;山月坞估计连墙都剩不下。
许如澈站在山头上指给唐云暖看:“山月坞东院那里有个地窖;此刻去唤家丁赶紧搬粮藏在里面,或者能留下半个粮仓,另也能保你们唐家这些主子的平安。”
唐云暖想的却不是这个,这群难民中妇孺并不多,不少却都是气势汹汹的青壮年男子,被饥荒逼疯了男子一见山月坞里雕梁画栋,粮食充足,另有不少貌美婢子,难道这些灾民冲进来就只会抢粮么?
地窖再大,能藏下所有的下人跟家丁么,若他们受到非人待遇,唐云暖如何安心。
许如澈身手再好,终究是一手难挡百臂,也许等灾民过境之后,山月坞就已经生灵涂炭,别说那些婢子,即便是她自身的清白都难保。
而那些辛苦屯起来的粮食,也是为守护永平府一方安宁所需,一旦被抢,这些难民必定会朝永平府进军,唐家又要如何保住?
唐云暖当机立断:“如澈表哥,你去寻一匹快马奔至唐家报信,务必要通知到我姑父同我父亲派衙役民兵来支援,另要派兵丁守住唐家,无论如何,太太、姑姑跟我母亲绝对不能出事。”
又转头对红豆紫棠道:“你去寻几套家丁衣服,再将东院三奶奶唤起,务必要她换上男装,还有那个白棉,即便是绑也不能让她生事,再将衣服交给紫棠,让她来前面找我,你则带着山月坞的账本带着三叔三奶奶舅舅舅母去地窖里等着,不管发生什么事,绝对不能出来。紫棠你请我舅舅找几个靠得住的家丁,负责集合家丁来前门寻我。”
唐云暖语气凝重,红豆紫棠自然知道事情轻重,当下赶紧下山。
许如澈却忧心忡忡:“云暖,就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唐云暖轻声笑笑:“表哥你没见过我有多少本事呢,这两千灾民从前应该只是庄户人,也不是土匪强盗,不过就是饿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