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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爽快么?”
“……什么?”
“我说;”窦蓝脸色白得吓人,声音却还是清清静静的,连一个颤抖的尾音都欠奉;“你,修了仙的江小将军,砍起我窦家那些普通人来,很爽快吧?就像切瓜切菜似的。”
“第二日,我被京都卫领出来的时候,第一脚就踩到了娘亲的手呢。”窦蓝耸耸肩,黑得渗人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江重戟,“我只顾着瞧见她倚在门边的,剩了半截的身子,没想到她的手还能飞这么远去。”
“我——”
“哪一刀是你砍的?是青虹姐那片带着半块舌头的下颌?是马三婶婶吊着眼球的头盖?噢,我竟忘了,”窦蓝缓缓抽出分水刺,“小将军用的是天下霸道之枪——那就是爹爹身上那个从后颈到上唇的窟窿了。小将军手劲真不错。”
此时的窦蓝,简直像是从最幽暗的底狱爬出的厉鬼。
江重戟艰难地试图组织一些语言,好歹说些什么,可后头的黑衣人对这般一面倒的舌战已然不耐烦起来,一挥手,便叫同伴们都抽出了兵器。
“与其在这里磨磨唧唧的,不如下去再好好地将你那些亲人的尸块拼一拼罢!”为首的黑衣人讽笑一声,提气就要朝窦蓝扑来。
忽然,他将将跳起的身形在半空中诡异地一僵,就像被抛起的偶人一般,重重掉落在地。
“嗬——哈,嗬嗬——!”
他捂着喉咙,发出令人胆寒的、空洞而濒死的呼吸声。鲜红色的血液畅快地往外喷溅着,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荧绿,像是上好的玉石。
其余黑衣人见此变故,立即调转方向,纷纷飞快而谨慎地退回了树林中,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起窦蓝。他们的首领——或许即将是前首领了——正捂着漏风的脖子委顿在地上,此时却无人有闲暇去关心一二。
“质感挺好的罢?这是小将军送我的及笄礼,可宝贵了,此番就转送给你了。”窦蓝抬眼,反手握住右手分水刺往前送了送,“下一个?”
沉默了一会儿,其中一个黑衣人突然厉声叫道:“江小将军!您若是纵容这妖女,可想想大人要怎么交代,您江家又要怎么交代!”
闻言,江重戟的眼色暗了暗。
“江家”二字,是他的禁区。五年之前,才及弱冠的他能为了这二字将枪尖对准窦家一门上下一百多条无辜的人命,现今,他也能为了这二字,将枪尖缓慢却坚定地,朝向窦蓝。
他的师父慕容仙师对星运的占卜,是从不出差错的。慕容既然笃定说了皇朝的气数还能绵延数千年,那么,现在对他,对江家最好的选择,就是紧紧地依附在那张金龙椅边!
岂不看皇帝残暴荒唐,这些年来如窦家一般被杀尽满门的世家就不下五个,可帝都依旧是一片太平和乐的盛景,朝廷也没有丝毫动荡的迹象!
况且,自己与对面那姑娘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已是……不死不休的局了。
黑衣阁众人在这些年中也算是与江重戟并肩多次,合作十分默契。一息的死寂过后,两方同时出手,朝窦蓝包夹而去!
前后左右,眼见窦蓝的所有退路都被一一封死!
然而——
“你!”江重戟目眦欲裂,他才迈开一步,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左手腕处暴起数条青筋,如藤蔓一般飞快地朝他的上臂漫延开来,还伴随着一股浓烈欲呕的异香。
——方才,方才他拿着蛊丸的,被窦蓝摁住的,左手!
他第一时间屏住气,却无奈仍是吸了少许浓香进体,很快就整个儿僵直了,再也动弹不得。挣动之间,蛊丸也掉落在了地上,摔成一滩,也冒出了点儿奇怪的气味。
飞身袭来的黑衣人中,也有两个闭气不及,被迎面扑来的浓香灌了一鼻子,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其中有个倒霉家伙,还被迫用肩膀接下了来自身后同伴的一支飞弩,倒是换来窦蓝似笑非笑的感激一瞥。
黑衣人均是大骇,下意识地选择了谨慎地后退。
窦蓝心中默默松了口气。
窦蓝模仿能力极强,因此,在实战中增加实力,是对她而言最有效的办法。但相应地,在进行大量的实战、完善了诸多战斗技巧时,她修道入定的时间自然就被压缩得狠了。于是,她的一身灵力从来比同期修道者要精纯得多,可总量,却也少得多。
方才,她能够一簪格杀黑衣人头目,一是因为对方轻敌,二是因为,她毫不吝啬地耗去了体内近乎一半的灵力。
以一人之力对付这十来个在刀尖血海里行走的杀手,她自认胜率五五对开,即便能将这些人全歼,她自己付出的代价也绝不会小——即便自己有个听起来响当当的“修道者”的名头。
——若是再加一个江重戟,她恐怕撑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得败北。
那看似凌厉无比的一簪,若是凭心说来,是极度不理智的。
可有时,杀戮并不仅仅是为了剥夺一条生命,而是为了淋漓尽致的发泄,为了绕梁五年的冤屈,为了她脊梁骨里那属于窦家的铮铮骨气!
是以,她毫不犹豫地提前引出了抹在江重戟袖口、原本埋作暗招的定身香。这定身香难制得要命,被引发之后又会在短短一息之间彻底分解,此番定住三人,她已是满意了。
趁着那些黑衣人还现在心有余悸地观望,窦蓝俯身前冲,跨步,后仰,以右脚为重心,反手用分水刺画了个大大的弧。
两道血柱将今晚的夜色又染红了一分。
利用那将将倒下的尸体,窦蓝一个急停将重心拉回。正想再接再厉地往江小将军那个方向也补上一刀,她便被反应过来的黑衣人们再一次团团围上了。
罢了。那定身香的效用最少也能持续到天明,届时再来料理他。
窦蓝握紧手中的分水刺,左手微抖,便有一只褐黄色的粽子状香包被她捏在了手中。
爹爹,娘亲,你们在下头,带着大家都睁大眼睛瞧好了。
当初他们怎么砍的你们,今晚,女儿替你们十倍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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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寂静,即便是隔了好一段距离,那零零星星的打斗声还是成功地让庵中的大小妖怪都坐立不安起来。
……不,最大的妖怪依旧沉稳得很,此时,他正专心致志地把玩着手上一只墨玉掌心灯,那块千年难见的、手掌大的整块墨玉被镂空雕成了一朵半开的莲,里头燃着一簇青红色的火光,看着甚是喜人。
可显然,狐姑没法去静心体会这份喜人的高雅。她在旁边火急火燎、手舞足蹈地说着,整个尾巴都高高炸了起来:“庵主大人!已经足足过去半个时辰了,我整个鼻子都要被那呛人的血味儿给熏得坏了!我,我前会儿听墙角的时候都听见了,对方来了好十个人,还有那个畜生不如的江叉子,你说说看,就是再来两个小豆子也没法儿赚得几分胜算!”
蘑菇们也警备地站在屋外,脸上是不同程度的焦急——他们甚至头一次顾不上与老太妃保持距离,反而团团将她簇拥了起来,只一心焦急地等着孔雀的回答。
立夏甚至已经整好了比平日里更大一圈的医药包。
孔雀闻言,连抬个眼都懒:“我从没拦着你们过。既然这么牵肠挂肚的,就出去搭把手么,去帮助苦苦挣扎的小豆子平报血仇么。”
“一到了晚上,我们就谁都出不去!”狐姑终于忍不住大叫了起来,“这里能出去的只有——”
“我和九闻。”孔雀细细观赏着墨玉莲灯上的花纹,“可九闻偏偏到了虚弱期,去了也是送死。”
“庵主大人你可以——”
“我不行。我从不直接插手凡人间的纠纷。”孔雀嘲讽地瞥了狐姑一眼,“姑琼,身为火狐一脉,你纵是平日里能够用功修炼一分,如今,也早该能够在严宁庵的结界中来去自如了。是我没劝过你?还是我的小徒儿没劝过你?”
狐姑被说得脸色发白,眼眶却是红透了,长长的指甲已经把衣角抓了个粉碎,几乎下一刻就能哭出来。
难道,难道就只能这样,被困在庵里而眼睁睁地看着好友——
孔雀猛地站起身来,长长的袍袖带翻了桌上的酒杯,浓香的淡青色酒液洒了一地。
狐姑疑惑地看去,只见孔雀正死死地盯着那盏墨玉莲灯。
……里头的灯芯,熄灭了?
不……还有一丝亮红在挣扎地闪烁着……
莫非——狐姑惊悚地睁大了眼,不等她发问,眼前便是一阵疾风呼啸,再定神时,孔雀已然不见了。
——那是窦蓝的本命灯!
狐姑捂着嘴,无暇去回应身后那些担忧、焦虑和询问的目光,只是伏在地上,慢慢地化成了一只半人大的火红狐狸。
她迈着坚定而优雅的步伐,走出房门,端端正正地蹲坐在了空地上,对着难得当空的月亮虔诚拜下。
火狐拜月,则万事亨通。
狐狸的眼睛湿漉漉的,止不住的眼泪滴滴落下,将脸上的毛沾成了一团。
然而她坐得定定的,就那样一下一下,一下一下地对月拜了下去,似乎用尽了此生所有的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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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中有两名擅使掌心弩和袖箭的杀手。与他们缠斗的过程尤其艰难,窦蓝的厚间插着两枚来不及拔出的、显然淬过毒的弩箭,一路追着他们到了山脚下的护城河畔,才用袖箭穿臂的代价将那人割了喉。
站在咆哮的护城河边,窦蓝几乎踉跄得站不住脚,只能靠着一棵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头是满满的腥味儿。后背大概中了十余箭,现下还有两支没拔;手臂也不知被划了多少刀,有一刀是直接砍到了骨头,那渗人的声音她现在都还记得——现在却是不怎么痛了?
她的视线已经迷蒙得狠了。她估摸着自己中的是皇宫里出来的毒,应该不算便宜,她给拖了这么久还没咽气,已经算是很不给人家面子了。
爹爹……娘。
恍惚间,她看见了窦叠声和阿珠笃叶。他们穿的都是崭新的衣服,长袖飘飘,衣摆也飘飘,似乎比从前更加好看了。
他们在对她笑,对她点头,眼里有着一如既往的疼爱。
窦蓝张张嘴——她想问问,她没好好看住弟弟,没能给弟弟一个无忧无虑的人生,爹爹娘亲会不会怪她——
“咳……哈!!!”
那两个朝思暮想的身影消失了。眼前,只有咆哮的护城河,一地的枯枝,那摊自己刚刚呕出的血,和胸前一节雪亮的枪尖。
月色被层云遮挡,竹林中有夜鸦飞过,凄厉地啼了一声。
“江……重戟。”
窦蓝伸手,血糊糊地一把握住了当胸穿过的枪尖。
怎么会?他明明应当至少僵直到黎明时分!
“……反抗只能让你更痛苦。”察觉到窦蓝的挣扎,江重戟握住枪杆的手有一瞬间的松动,“你的灵力已然一点儿不剩了……窦蓝。”
窦蓝无力地垂下头,又禁不住吐了一大口血,可她的嘴角却是微微上翘的,带着一股莫名的不详。
“呵。”
“我修的……可不仅仅是仙。”
话音才落,她的指甲在一瞬之间变得长而尖锐,咬牙一绞一拧,竟然将那整个枪尖给硬生生掰了下来!
她趁势向前一滚,在江重戟还愣着神的时候扯下衣摆的一圈布料,在自个儿那对穿的胸前狠狠地扎了一圈。
妖怪这种生灵,天性便是带着一份蚀骨的狠意的。不如修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