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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镇子没有政府派驻的官员,向来由年纪最大、家中献出“牺牲”最多的长者掌事。
得到他的承认,说明成家的事已经揭过去了。
“长老慢慢走。”成娘子朝他一礼,笑得天边的月亮都褪了色。只是,在送走最后一个人时,她脸上的表情像是皲裂的鸡蛋壳。
用尽力气撑出来的尖酸强硬神态寸寸裂开,崩坏。
“娘。你还好吧?”有个姑娘从屋子转角处钻出来,急急上前扶住成娘子。那姑娘不过是五六十的模样,肿着一双桃子似的眼睛。
刚哭过?
装睡的沅松把元神转移到院子里的松树上,将本体闭上眼后的一切都看得清楚。
“我没事,倒是你爹。你去看看他吧,他性子软,只怕现在不好受。”成娘子扯出一个笑容,顺势把沅松面前的空碗和筷子收起。
那姑娘却没挪动脚步,而是定定看着“熟睡”的沅松:“娘,他会像爹今天一样吗?”
“丫头,你管那么多作甚?无论如何,你爹的命算是保住了。”成娘子拿着碗,目光复杂瞧了沅松一眼,“是他自己撞上门来的。”
姑娘咬着唇瓣,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今早,爹被镇上那些人绑在一大块足有一人高的铜镜上沉入水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要她再经历一次,委实撑不过去了。
但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些的少年,就能看着他被绑上去淹死?
姑娘忽然一阵口干舌燥,心口说不出的闷堵。天黑时,她正偷偷给爹烧纸钱,就看见爹回来了。
他说自己奋力挣脱了绳子,却没有力气游出来,被水一路冲到了外面。
是一个少年救了自己,他回来拿点东西就走。不过娘亲不许,她指着偌大的家业责问:“这难道不是上天给你的机会?”
“镜神果然是眷顾我们家的!你现在走了,我们孤儿寡母的靠谁去?!”娘亲的怒吼吸引了邻居的注意,很快就有人发现他回来了。
他们对他指指点点,说的话难以入耳。
什么“自私自利,祸害了一整个镇子”、“别人家的人牲都顺利去了镜神所在之处近乎,他这样简直就是在害人……”
小姑娘一直在边上听着,他们很凶,差点没把手指头戳到爹娘的脸上去。
她咬破了嘴皮,抓破了掌心,却不敢上前反驳。生怕惹怒了那群人,一家人都会死……
他们都是素日里有来有往,说说笑笑的邻居啊!为何翻了脸个个都像刽子手?
有人跑去把镇上年纪最大的长者请过来,凶神恶煞准备认罪。不过,比起面色难看的爹,她娘的脸上却没什么惧色。
她眼见着娘亲挺身而出,头头是道分析了一遍。
最后的结论是镜神不喜欢爹,但是特意安排了一个少年在镇子外面。只要用那个少年来做人牲,悬镜镇势必顺风顺水。
娘的“据理力争”让爹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接下来只要找到那个少年,希望就会变成现实。大成头活了下来是事实,不由得他们去怀疑少年此时出现的“玄机”。
老人犹豫了好一会,周围已经有人开始赞成。
反正不管是用谁做人牲,只要不牵扯到自己的亲人就好。不用大成头也成,外面的人用起来更不会让心里膈应。
他们一个个的软了脾气,从责骂到开始商量对策。
有人给成娘子出主意,让她还是先问问救人的少年有何身世背景,可别惹来麻。成娘子斜着眼珠子道:“我夫君已经问妥帖,无需大家挂心。”
“即是如此,就去把人接进来看看。”老人发话。
“等等!那可是救了我的活生生……啊呀!”大成头上前大喊,却被自家娘子一把拧在腰上,痛得直抽抽。
成娘子扯过他的耳朵:“你给老娘清醒点!你要是没了,我们娘两个怎么办?”
“就是,大成头,你就听你娘子一次。外面的人,少一个就少一个。机会难得,可别浪费了。”
“你不要,我们就去接回来,留着下回自己用。”
方才还针尖对麦芒的乡邻们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劝导,连她都忍不住泪汪汪上前叫了两声爹。
犹豫不决的大成头一听她这两声瓮声瓮气的“爹爹”,救命之恩什么的立刻抛出脑海。
众人抄近道一路小跑,总算是赶在少年离开之前将其带回来。
这小子也是傻,乐呵呵就跟着回来了。明明瞧见了她爹一脸的不开心,他还是心安理得坐在这个院子里。
吃光了那碗她娘交待要放全部药粉的猪骨汤面条……
“别傻愣着了,去烧水。等你爹歇息一阵,叫他给这傻小子洗个澡,天一亮你就去做衣服的铺子给他买一身新衣服,叫你爹给他换上。如此,也不算是我们家亏待了他去。”
在成娘子的眼里,一个打小没有爹娘的孤儿,死前有人服侍,就是最好的“上路”。
第56章 蜉蝣镜·人牲
翌日黄昏,悬镜镇到了最美的时候。夕阳和镇子中央的悬镜池互相映照,将整个镇子都染上神秘的橘色。
悬镜池边,身穿白色长袍的长者戴着镜子做成的面具跳祭祀舞。
他念着众人听不懂的字,绕着被绑在一块大镜子上的少年转圈。铜锣和铜鼓铿锵沉重,给夕阳缀上冷意。
沅松闭着眼,铜镜旁是他从不离身的松树。
成娘子今早亲自背来的,她跪在水池边看着沅松、松树,还有镜子一起被推进去,激起数圈波纹。
“傻小子,是天意安排你来的,镜神中意你。你就安心去吧,反正你无牵无挂,就是这棵树,我也给你背来了。你走好。回头婶子给你多烧些纸钱……”
池水瞒过沅松的头,只剩下最后一圈水花。
老者停止动作,将脸上的铜镜面具拿下来。汗珠挂在他全是皱纹的脸上,晶晶亮亮,却比不上他眼底的满足。
“镜神!您喜欢的这个年轻后生已经给您送过去,愿您保佑悬镜镇,匠业兴盛,继续拔得头筹!”
老者将镜子面具举过头顶,虔诚的望着天空。
松树半漂浮在水面上,附在上面的沅松的元神翻了个白眼。你们的镜神怕是个恶妖吧?要人牲?!
“祈求镜帖顺利到来!”老者闭上眼,高举着镜子面具,雕像似的久久挺立。
沅松的元神随着松树下沉,最后一枚针状叶子坠入水中,他都还看见老者虔诚的脸和镇民们高兴的脸。
没错,就是高兴。
和昨晚他到成娘子家时的那种虚假的喜悦不同,这是打心底里冒出来的欢喜。仿佛丢进这个深不见底的池子里的不是活生生的人(在他们眼里)。
而是用来供奉的祭品。
不过,沅松没在这些人中看见大成头。他身上的衣衫是大成头亲手换上的,略肥大的袍子。
换衣服时,大成头红了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从沐浴到换好衣裳,大成头不知道说了多少遍。沅松的耳朵都快听麻了。
要不是想看看悬镜镇的镜神是个什么鬼东西,他真想蹦起来扯着大成头的胡子一顿责问。
知道对不起还把他往死路上推,脑子有病啊!
不过,沅松忍住了。他被其他人抬走的时候,大成头红着眼,捧着自家女儿没烧完的纸钱蹲在院子角角上烧。
水彻底将他覆住,一股暗流从地下窜出来,卷起沅松就往下扯。
他回到本体内,在水中睁开了眼睛。松树紧跟在他身后,同镜子一起,在水底翻转,暗流汹涌,但沅松顺利避开了所有的碰撞。
不知道当初大成头是怎么毫发无伤从这个暗流中逃出生天的……
沅松在水里胡思乱想,一会猜测自己距离悬镜镇多远,一会又佩服镜子的做工,这么大的铜镜,水流说卷就卷了。
许久,眼前终于出现亮光。
像是在一处山野的小河底,河水并不是很深,但他在的地方是个出水的水潭。镜子一冒出来,就是被暗流卷着冒出来的那种。
就停下了,沅松不得不面朝下“背”着镜子趴在水底。
待眼睛适应了翻滚的水泡,他愕然发现这里的铜镜还不少。有的翻着,有的盖着,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绿苔,且上面还捆着……白骨!
看来,那个所谓的镜神并没有来取悬镜镇的镇民们送给她的“厚礼”。
其中有一个铜镜上面没有绿苔,崭新崭新的。吊在镜子“耳朵”上的铜环里还存着半截被利器割断的绳子。
不用想,这个镜子十之八九就是用来绑大成头的那一个。
只是……他是怎么做到的?在这种,嗯,双脚被捆在一起,双手分开各绑在镜耳朵铜环的绳子上的状况下。
难不成有人帮他?
正想间,一条银背鱼窜过来,嘴上还挂着鱼钩子。那鱼挣扎不已,撕裂了嘴巴逃之夭夭,钩子反勾住沅松的衣衫。
沅松皱了皱眉,嘴里吐出一个泡泡。用力一翻,连身子带铜镜都被他翻了个面。
幸好他现在不是松鼠,而是妖怪。不然早死了。感觉到勾在衣服上的鱼钩被拉紧,沅松在水中翻了翻眼睛。
他“挣脱”绳子,正想切断那个牢固的鱼钩和不一般坚实的扯住自己的鱼线。
只听噗通一声,水中冲过来一个鱼一样的少年,应该是鱼钩的主人,直愣愣就冲着他来了。
少年看见他时,目光一片惊愕。
沅松眨眨眼睛,少年划水的动作加快,迅速游到他身边扯住他的手,将他带离了水底。
忙着救沅松的少年没发现一株松树正飘飘荡荡跟在身后,活物似的。
“喂!你没事吧?”少年把他拖上岸,对着沅松的脸就是一顿狂抽。沅松愣了一下才赶紧伸手挡住。
吐出一口水道:“你瞎啊!没看见我没死吗?”
“呵呵呵呵。抱、抱歉,我以为有些人死了眼睛也是睁着的……所以就……”少年羞涩笑着,水珠沿着他黑藻似的头发滴落。
滑过修长的脖颈,纤瘦的肩膀,最后浸入扎紧的裤腰上。
少年明明光着膀子,却一点都不黑。第一天来水边玩?沅松撑着全是圆石头的河岸坐起来:“我在水里不是给你眨眼睛了吗?”
他的语气很不爽,这厮看起来瘦弱,抽在他脸上的力气可不小。
“我以为自己眼花。”少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笑得一脸无辜,“水中波纹太多,容易看花眼。”
沅松的眉脚抽了抽。
他摸到勾在衣服上的钩子,摘下来递给少年:“这个是你的吧?刚才那条鱼直朝我衣服里钻,嘴都撕破了,跑了。”
“没伤着你吧?”少年忽然有些紧张。
沅松觉着好笑,他看起来像是会被一个鱼钩伤着的吗?“你一点也不惋惜自己的鱼跑掉了?”
少年摇头:“我不过是钓着好玩,不吃它们。”
“额,是我也不会吃的。”沅松想到了那些和铜镜一起沉在水中的森森白骨,天知道这里的鱼是吃什么长那么肥的。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条河里?”少年拧着眉毛,纤长的睫羽在眸子上撒下一片灰影。
第57章 蜉蝣镜·镜湖
“被水冲过来的。这是哪?”
沅松仰着脑袋,阳光正好透过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