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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的魔帝,料峭如一尊雕塑,流瞳壮着胆子道:“晚辈有一件事想请教帝尊,望帝尊解答。两三万年前,帝尊的得力助手魔相率人在北海劫持了幽宫秘境境主夫妇,请问,你们把他们关在哪儿了,他们还好么?”
这样的打探很幼稚,很可笑,她知道,可是这个人马上就要避世了,自己极可能再也不会见到他了,她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魔帝意外,眯眼看着她,“是你?你在泽儿身边?”似乎想到了什么,却意兴阑珊,懒懒道,“你不是已经见过他们了么?”
流瞳心中一惊,还待再问,魔帝却没有了交谈的兴致,沉沉道,“外面的事情已经与我无关,你走吧。”
说完袖子一挥,一阵飓风袭来,把她卷到了殿外,大门重重地在她眼前合上。
流瞳对着门直发蒙。
邛泽问:“你和帝父说了什么?”
流瞳回神,耸耸肩,“我从来没有见过像魔帝这般重情重义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君子,所以心中着实仰慕,很想让他老人家给我签个名留个念,但是魔帝不肯。”
邛泽黑漆漆的瞳仁对着她,突然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拍了怕她的头。
流瞳暗暗吐了口气。
魔帝的旨意来得突兀,在魔庭中又引起一阵骚乱。
先前因为清除魔相势力闹得血雨腥国内不安,而今又传出魔帝隐退,太子掌国消息,国中难免人言籍籍,民心动荡,邛泽初掌国事,为了安定,每天从早忙到晚,经常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但他却坚执地把流瞳带在身边。
如果他在宫中,她就必须陪他睡在寝殿,如果他在王府,她就必须与他共宿一室。
虽说她是鹿身,虽说两人以前也不是没有同居一室过,但是不知道怎么的,现在再做,就觉得有些别扭,好像不知不觉间,许多东西已经变了。
而且,她发现,邛泽把她当做唯一的消遣。
比如说,他每次都要听着她柔曼的嗓音才会入眠,再比如,他每天醒来,都要看到她新献的幻术鲜花才会含笑出门。
还有,他会突然心血来潮地让她按照某个衣裳样本织一件相同的虚幻的给他,然后舍真衣不穿,却穿那件虚幻的,害她每次都心惊胆战,生怕从哪里突然冒出一个诚实的小孩,然后指着他说,“他根本就没穿衣服啊。。。。。。”
流瞳深深地觉得,自己已经由一个苦逼的小厮转化成一个苦逼的老妈子……
不过,最苦恼的还是魔帝大人留下的那句话:你不是见过他们了吗……
幽幽的黑暗中,这句话仿佛携带着一个奇诡可怕的真相,向她缓缓逼近。。。。。。
可她猜不出,想不透,每日在烦乱和焦躁中挣扎。
时间便在这“本能觉得应该离开,却又一时离不开”的困境中一天天流过。
直到有一天,一个梦飘到她面前。
月影朦胧,树影珊珊,梦中的她和邛泽站在魔树院,翩然环绕的飞蝶中,树上的女子面孔晶莹如玉,眼睛如大海般神秘幽蓝,她说:“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她在神界,神界……”
而后,场景转换,周围百花盛开,芬芳绚烂,无数披着阳光的精灵穿梭嬉戏,似乎是邛泽府中的花苑,又似乎是魔宫的御花园,邛泽坐在一丛花旁的草地上悠闲地看书,而他的旁边,小白鹿正把头放在自己的前蹄上,睡得香甜。
少顷,男子侧首看她,唇角漾起温柔的笑容,低低地喃了句什么,小白鹿突然变成一个美丽的少女,男子定定地注视着她,而后低头吻了下去。。。。。。
黑暗中,仿佛有一道雷电轰然劈在她面前,流瞳霍然睁眼,一时间,心如擂鼓,冷汗淋漓。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极快地从脑海中飞掠而去,转眼间便被一个极清晰极强烈的念头覆盖:这一次,她真的不得不离开了……
第40章 梦中之梦
月影清冷,薄雾弥漫,薄雾静静缭绕着魔宫内每一处殿台楼阁,飞檐翘角,盘踞的鸱吻,静寂得如一座寂寞的空城。
流瞳穿着变色衣,奔出邛泽的寝殿,如一道流动的夜色,在魔宫中乱窜。
夜雾和露水打湿了她的毛皮,凉意沁入肌肤,她慌乱沸腾心思渐渐冷静下来。
她本能地忽略过如何面对邛泽的问题,转而思考起了其他一些事情。
万籁俱寂中一些平时被掩藏的、被忽略的声音清晰地流过耳畔,就像那些被日常喧嚣淹没的有用信息。
魔树对邛泽说:你要找的人在神界。。。。。。
魔树对她说:他们还活着,但他们不在这里。。。。。。
肜渊说:他们不在,你和我一起离开吧。。。。。。
魔帝说:你不是见过他们了吗?
谁?谁的话是真的,谁又在说谎?
她心中如蓦然闪过冰湖上一道反光,寒意凛凛,让人起栗。
本能地,她更相信肜渊,怀疑魔帝,可如果肜渊的说法也是建立在魔树言论基础上的话。。。。。。魔树就比魔帝更值得相信吗?
仿佛一线幽若的微光照进盲区,撕裂一小片黑暗,心底深处那道怀疑的声音缓缓清晰起来:魔树就值得相信吗?
它曾告诉邛泽他要找的人在神界,可记忆幻境中的女子,虽然拥有她的面容,但做的是另外一个人做的事。。。。。。如果魔树真的无所不知的话,它不应该根据发生在魔界的事推断出邛泽要找的人就在魔界吗?
可它判断的依据却是一张之前从来没有在魔界出现过的面孔。。。。。。
如何知晓的?
好吧,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她得知真相后,魔树的话就被证明也不能全然相信。。。。。。
怀疑一旦产生,便如裂纹迅速地蔓延开来。
一些之前从没注意到的细节相继闪进脑海,比如说,她问起父母的事时,魔树最后那一句叹息,是劝她早日离开。再比如,魔树院的规则,如果要问姻缘,需要支付一个梦。。。。。。
一个梦。。。。。。
还有什么会需要梦?
她的心毫无征兆地狂跳起来,一个模糊的念头隐隐闪现,而这些,都指向同一个方向,她必须再去一趟魔树院。
天尚未明,邛泽便起来处理公务,流瞳心思重重地趁他出门前赶回来,低着头对他说,自己有事想出门一趟。
邛泽没有看到今日她给自己做的幻术鲜花,略有点不高兴,他在她面前蹲下身,享受着手指梳过她皮毛的触感,说道:“那你晚上早点回来,嗯,我有点想念鱼的味道了,到时你给我做条带香味的幻境鱼。”
流瞳:“。。。。。。”
之前不知他已知晓自己容貌时还不觉得,现在知道了,突然感到他这些所作所为里竟有一种诡异的撒娇味道是怎么回事?
流瞳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快掉下来了,囧道:“少主想吃鱼的话,多少人巴不得把鱼端到你面前让你吃,要一条幻境鱼干吗,堂堂的太子大人也想学画饼充饥?”
邛泽又拍了下她的头,目中含笑,“我不是还要养你么,粮食当然能节约一分是一分,我只用看看闻闻就行了,能吃的都给你。”
流瞳:“。。。。。。”
她突然觉得,自己连这样的玩笑也承受不起了,遂略过他的话,说道:“那我走了。”
邛泽喊住她,派了两匹人面马侍卫跟随,才让她出门。
流瞳也没有拒绝,只是在路过一片僻静的森林时,缓缓唱起一首旋律优美的歌曲,两匹人面马侍卫听得陶醉,而后沉睡在森林中。
流瞳跳起来便奔出森林,奔向魔树山。
她已没有可以舍弃的记忆去支付询问费用,也不觉得再次询问就能得到想要的答案,所以这一次,她找魔树的借口是,想问一下姻缘。
同样的山,同样的树,同样的院子。
看门人殷勤地把她带到魔树前,抽出一张牌变出一把摇椅,让她半躺在上面。
流瞳的眼风略略一瞄,就看到,这一次他抽出的牌面上印的头像竟然是邛泽,不禁失笑:“看来太子大人也登上了最受欢迎人物榜,唔,好吧,我说实话,其实呢,我对这位太子大人仰慕得紧,就想问一问我和他之间有几分可能性。”
看门君袖着双手,老神在在,“这个何必问魔树,在下就可以指点一二,太子已有婚约,且未婚妻还是神族出身的战狼族最美的美女,论出身、论美貌,谁能匹敌?再则,太子现在是太子,但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是魔帝,到时身边环绕的美女如云,什么样的绝色不是任他挑,犯得着。。。。。。”
目光略略往她身上一扫,委婉却又暗示意味十足,道,“您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不过,您也不用气馁,我们这里恰巧推出一项新活动,正适合您这样的暗恋者,就是让您和您暗恋的人在幻境中幽会。。。。。。”
看门君谈起自己的生意来,兴致勃勃,言辞滔滔,流瞳听了半天才听出他所谓的幽会幻境也就比她的幻术花啊衣服啊略先进那么一点,是动态图景,可以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看门君说到兴奋处,还摸出几副样本给她,流瞳一看,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尼玛,这是幽会幻境吗,这分明是动态的春宫图!
看上面那些个人人这样那样的,活脱脱就是屏幕上动态的小广告。。。。。。
看门君得意洋洋,“我们可以为您专门定制,比如说上面的女子可以做成您,男子可以做成太子大人。。。。。。”
流瞳已经听不下去了,连忙挥手打断他,“其实我更愿意。。。。。。咳,真人。。。。。。”略略一顿,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对?她红着脸迷惑了下,补充,“听听专业人士的意见……”
看门君和她面面相觑良久,才领会到她话中的意思,顿时蔫了,恹恹地对魔树道:“你来吧。”
而后退场。
霎时清风徐来,蝴蝶飞起,树叶和铃铛发出悦耳的清响。
蝴蝶一只接着一只,徐徐在流瞳的头顶盘旋,如一条绚丽的彩绸,和着某种柔曼的韵律,极其美妙。
继而歌声飘起,如秋夜脉脉的月光,温柔地拂过人的心灵,似山涧潺潺溪流,婉转绕过人的耳畔,似春风绽开满地花香,似美酒醉人千万遍。
比她唱给人面马的歌声不知动听了多少倍,真正的让人心驰神迷。
她如堕进一个梦中。
蝴蝶的飞速缓慢下来,一只落入她的手中,好像也被那歌声催眠了。
她觉得自己在做一个梦,又似乎在看一个梦。
梦中美丽的女子对面前的男子说:“锦绣师兄,你不是说,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不能丢了心中的骨气,我们不是为了做别人的玩物而活着的,总有一天我们要摆脱那些人的控制,不再屈从于他们,不再依附于他们,你会带着我们,重新找到新的家园开始生活。
可现在,那个人已经失势了,没法再控制你了,你为什么还要跟着他?”
如果不是少女口中那声师兄,流瞳都不知道站在少女面前的竟然是一位男子。
太美,太炫目,笔墨难描,言语难述,流瞳本以为,像月漾、邛泽、肜渊已经是天上地下难觅的极品美男子了,可没想到,有一种美可以超越性别,雌雄难辨。
他叫锦绣。
当真仿若四季的锦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