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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已经把他救出来了吗?
流瞳略惊,不禁动了动身子,肜渊随之睁开了眼睛,凝目看着她,问:“醒了?”
流瞳脸红红的,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床上,“他怎么回事?”
肜渊淡然,“他传过你的话后,觉得不应该让你代他受过,所以决定再过去把你换回来。”
流瞳:“!”
这一惊非同小可,她不由跳下地,差点当场咆哮:搞毛啊,她赔进半辈子和人订下契约才把人救回来,结果他又送上门去了?
不想回来早说啊,折腾个什么劲儿啊!
实际情况却是,肜渊听了青年的传话后,问他:“就因为她的躯体不会死,就应该代你受过?什么时候人的苦难不能自己承担,反而要神来代他承受了?”
巫师青年听到他的话后又是惭愧又是惶恐,当即决定把她再换回来。
梦之君的印记就在胸口,流瞳觉得自己是吃了大亏了,她不管不顾地走到床边开始摇晃青年,开启了咆哮帝模式,“喂,你醒醒,睡什么睡呀,现在是睡的时候吗?不想醒就早点说啊,你知道我损失有多大吗。。。。。。”
一双幽蓝的眼睛睁开,喊声骤止。
流瞳:“。。。。。。”
既然眼珠子可以放在正常的地方,那他之前又是放在眉毛上又是放在额中间的,想干吗?
做鬼脸好玩吗?
青年被她摇得七荤八素,宛如蓝色宝石的眼中飞速地旋着两圈蚊香眼,他摇摇晃晃地坐起身,结结巴巴地表示欢喜,“仙、仙姑,你回来了?”
流瞳蓦然想起肜渊还在场,连忙收回自己的手,修补淑女风度,矜持地颔首,“嗯,他们还算守信,所以,也把你放回来了?”
青年顿了顿,神情微微恍惚,“我。。。。。。我没到那个地方,我梦见自己到了大海,成了一尾小锦鲤,然后被渔网捉住,卖给了一个人。。。。。。”
流瞳猝然一惊,霍然抬目看他。
流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青年的房间的,清冽的水汽带着树脂的清香迎面袭来,她仿佛陷入一片广袤的混沌里,唯一的感受是,梦境的幽深与玄妙……
松鸦用嘴啄着巫师青年的小屋,惊奇道:“蘑菇,真的是蘑菇哎,你这个房子是怎么弄出来的?”
青年把他们送到屋外,闻言说道:“我祖父留给我的,他生前有一次去赶集,碰到一个卖蘑菇的醉汉,醉汉说,他的蘑菇可以长出房子,不但房子,像桌椅床凳他的蘑菇都可以长出来,因为他们那里就产用蘑菇长出的家具。当时他的蘑菇还只是一包包像鸟粪一样的蘑菇种子,所以别人都笑话他,当他醉后胡说。祖父觉得有趣,就买回来一包,当时也没当真,”
青年想起往事,面露惘然,微微叹了口气,“。。。。。。后来,我在村中待不下去了,搬到了这里,顺便把祖父留下的蘑菇种子埋到了地下,没想到,它竟真的长出来了。。。。。。”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但发生在青年身上的奇事如此之多,流瞳都不禁对他刮目相看了。
肜渊问:“你以后如何打算?”
青年低下头,用脚蹭了一下地面,“我想。。。。。。我不应该辜负祖父的期望,应该继续练箭。。。。。。”
他曾经怀着一个当将军的梦想,也曾经因为生活的挫折磨难放弃过这个梦想,可当他真正在死亡的边缘转了一圈后,他才明白,他这一生,最不应该放弃的,就是这个梦想。
流瞳懂得地看着他,默默地想,当我身陷险境时,当我以为自己再也回不来时,我最遗憾的事,是什么?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肜渊,晚霞中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容,仿佛若有所觉,也转向了她,背光的阴影让他的眼神显得专注而幽邃,令人心悸。
她如被蛊惑,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牵住了他的手。
他看着她,并没有挣脱,隐约有一种任其为所欲为的纵容,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清婉如荷的面容浮上一抹红晕。
离开巫师青年的住处,他们谁也没有说话,沿途的景致慢悠悠地从他们脚下掠过,明明是极平凡的景象,在她心中却胜过万千胜景。
她没有问他去哪里,他也没说,当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夏都的国师府邸前。
暮色苍茫,晚风初起,檐下的风灯摇曳出斑驳凌乱的光影,恍如破碎而幽冷的惶然一梦。
府中静如死寂,只有一扇窗透出幽幽的光亮,房内,国师伏在地上,全身蜷缩,双手紧紧地插在自己的发间,浑身都在颤抖,像一头频临死亡的野兽,喉中发出绝望的呜咽。
恐惧,只有他一个人可以体会到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如铺天盖地的黑暗,吞噬着他的身心。
当流瞳和肜渊到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他们断定他还会回来,是因为一个会在此处当数百年国师的人,怎会轻易舍弃这里的荣华富贵?但如今看来,这荣华富贵似乎也并没有拯救得了他。
此时的国师全然没有了初见时的从容优雅,计划失败,恐惧汹涌反噬,他已经被折磨得几近崩溃。
看到他们两个人,明知道是找自己麻烦的两个人,他却没有逃跑,反而朝他们哀恳乞求,“杀了我吧,”他说,恐惧得已经不似人声,“求求你们快点杀了我吧,杀了我我就解脱了,我就再也看不见了……”
他的面容绝望疯狂,很难想象他和梦之宫殿中那只优雅和煦的白鹤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流瞳怔住。
她有点不知所措。
之前她还想着,等见了这个刽子手,要好好处罚他,可等她真见了这个人,见到他这副凄惨的形容,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想起他那个诡谲恐怖的梦境,想起白鹤说的,他是恐惧的化身,是别人毫不犹豫舍弃的一部分……
她突然觉得,自己对他已经没什么可做的了……
因为他活着,本身就是最残酷的惩罚……
她看着肜渊,肜渊也看着她,她轻声道:“要不……就把他交给土地看管吧,只要他不再害人……”
肜渊并无异议,“随你。”
她重新拉起他,向外走去。
身后,男人的声音凄厉颤抖,“求求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不老不死,恐惧入骨,除了恐惧,他体会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暖与光明,让他活着,究竟是仁慈还是残忍?
夜色凄迷,淹没了两人相携而去的身影。
下榻土地庙中,肜渊问流瞳,“下一步你准备去哪里?”
流瞳有些茫然,“离开这里吧,换个地方,去哪里都可以。”
她看了看外面的月色,不知怎的,就想起在梦之君那里,白鹤和梦之君念诗的情景来,然后也突发了风雅的兴致,支支吾吾道:“今天,嗯,我新学了一首诗,嗯,想送给你……”
肜渊端端地看着她。
流瞳脸有点红,伸手铺出一片幻境,上面记着四句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若为君故,沉吟至今。
肜渊:“……”
他抬起手,淡定地在两个字上画上圈圈,“这两个字写错了。”
流瞳:“……”
那明明是萌萌体……
她凑过去,在他的指点下修正了两个字,然后在下面各写五遍以示巩固,最后老着脸微笑着问他,“这首诗你喜欢吗?”
肜渊:“太熟,尚可。”
流瞳:“……”
肜渊:“天不早了,早些休息。”
流瞳含泪而出。
国师府邸。
青年终于再也忍受不了这无休无止的折磨,举刀自裁。
一只手挡住了他,面前的女子一袭白衣,清艳绝俗,眉宇间一朵莲花灿然生辉,对他道:“把你的影子给我,可以消你大部分恐惧,让你毫无负担地活下去。”
待他的影子扭动着从他的脚下分离的时候,青年才从怔然中回过神来,问道:“为什么帮我?”
女子没有回答,兀自裁出一片墙的影子补在他的脚下,男子望着她熟悉却分明又十分陌生的面容,问道:“你是谁?”
“故人。”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夜幕中。
土地庙的院子里,月色幽幽,玄衣男子看着晚归的女子,目光幽深,缓缓问道:“这么晚不睡,你去做什么了?”
第71章 房子之梦
自由而神秘的食梦貘啊,请来到我们的门前,这里衷心地欢迎你,带走我们的噩梦,为我们留下美梦,让黑暗的魑魅远离我们。
吉祥的灵兽啊,请停驻在我们的屏风上,留守在我们的睡床前,绣印在我们的枕席间,为我们辟邪驱祟,保我们宁静安康。。。。。。
当她有意识的时候,便听到细细碎碎的声音如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她被裹挟其中,恍恍惚惚,如梦似幻,如漂流在大海上,随着海水的波动载沉载浮。
然后,她突然明白了,这些声音,是向她呼唤、祈祷、的声音,是人们心中的声音。
为何会听到这些声音?
为何以前她从来没有听到过?
她心中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因那些包含着各种感情的声音而起的情绪。
胸口隐隐泛热,她不禁抚上胸口,那里有梦之君留下的印记,在这一瞬间,她恍悟了,是因为这个印记,她才听到了那些声音。
召唤梦貘的声音。
“这么晚不睡,你去做什么了?”男子垂目看着她,又问。
浅月的微光从树叶的缝隙间簌簌抖落一身的光晕,流瞳醒过神来:她去做什么了?她因为献诗失败,心中郁闷,便出去猎了个梦吃了个宵夜,大概因为吃得太忘我,所以都来到家门口了,还在出神。
流瞳道:“我出去吃了点东西。。。。。。”她咳了一声,用一种“你懂的”眼神看着他,“因为宵夜的特殊性。。。。。。就没叫上你,你想吃宵夜吗,其他的…。。正常向的?”
肜渊微微一顿,道:“奔波数日,明日还要上路,早些安歇吧,想好去哪里了吗?”
流瞳微闭着眼睛,仔细分辨着来自各个方向的声音,然后指向一处,声音最密集的一处,道:“去这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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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闻到梅花的香气了吗?
没,现在似乎不是梅花开花的季节。
哦。
小船悠悠地行驶在薄雾迷离的河道上,河道两岸树木林立,屋宇参差,过往的风中恍然带了梅花的清香,雾中飞翘的檐角如展翅欲飞的蝙蝠。远处青山隐隐,势如卧龙。
这是一个叫梅国的地方,他们所行的这条河叫梅河,皆因河道两岸十里梅花的胜景而得名。
但在夏人眼中,这里却是烟瘴酷暑之地,自被夏国灭国后,这里的国民被移走,梅国成了夏国罪犯的流放之地,虽名义上是夏国的一个郡,但却无人治理,处于放任自流状态。
流瞳环目四顾,心中暗想,把这样地方当蛮荒之地,夏帝的眼光真是让人担忧。
弃舟登岸,路旁立刻有人围了上来,有问是否坐车的,有问是否住店的,还有人捧着各色精美物品让他们买的,一个男孩举着住店的牌子想要上前,却被人群挤过来挤过去,急得脸都红了,流瞳有点不过意,指了指男孩,对旁边的肜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