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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快走,当心一会找你我借钱——这钱借出去,那可是有去无回了!”
“嗳嗳嗳!”
众人乱哄哄地散了。
‘丧门星?’兰不远冷静地想,‘当初还真以为是天命了!如此,那个算命的恐怕也和我家的命案有关!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冷静,冷静,仔细回忆一下那个算命的长什么模样,不要去想爹和娘……这么多年,早已忘了不是吗?早已不会难过了,不会难过了。现在只是、只是突然在幻境中看到,所以才被触动……我早已,早已没有感觉了……没有感觉了。’
‘还有一年。’
一年之后的今天,给爹和娘做忌日,正是那一天,屋中的主梁砸落下来,正好砸在了奶奶的头顶……如果那件事也不是意外……
‘还有一年。’
她要在这一年之内,对身体拥有绝对的控制才行!
兰不远紧紧挨着兰奶奶,看着床铺上满满的鲜血……越来越多的鲜血……铺天盖地,叫人窒息绝望。
儿子和媳妇遭了无妄之灾,兰奶奶的精神一下垮了。
她必须给自己找一个理由,一个儿子和媳妇为什么死掉的理由。否则,她会不忍不住像那些人一样,认为是兰不远这个扫把星带来的灾祸……她不想把这么重的罪责扣在孙女头上。
她找到了理由。
如果不是她把鸡胸骨夹给儿子和媳妇,媳妇就不会被鸡骨头划伤。如果媳妇没有被鸡骨头划伤,儿子就不会出去找大夫,也就不会被马车撞死。
所以,她才是害死了他们两个的罪魁祸首。
兰不远并不知道兰奶奶曲折的心路历程,她只知道一夜之间,兰奶奶半白的头发全都白了。
如她幼年所见,事情发生之后,兰奶奶开始责怪她自己,认为都是她自己的错,认为是她害死了儿子和媳妇。
虽然兰奶奶的精神状态变得不正常,但她对兰不远还是一如既往地疼爱。
这个家中也迎来了一个好消息——兰大志和李秀兰出了事,嗜赌十几年的大伯兰大勇竟然浪子回头了。他扛起了兰大志的锄头,戴上他的草帽,开始耕种他们家的地,没让那两亩良田荒了。
兰大勇住了进来。他不太爱说话,平时总是绷着脸,对兰不远并没有什么好脸色——这也没错,当初的李秀兰从来也没给过他好脸色。
兰大勇还是给白三家供新鲜的菜,但他不再像兰大志那样任白三娘子揉捏,他把当年分家时分到的那处小院子卖了,用这笔钱做本金,做点西城买东城卖的小生意,手头慢慢宽裕起来,兰奶奶也不用出去做针线活了。
眼瞅着这一家人开始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日子越过越好。
兰奶奶的脸上开始有了笑容,也不再每天责怪自己了。
那一次之后,幼年的兰不远再也没有提过鸡腿。
她幼稚的小脑袋瓜里每次冒出这两个字,都会被她狠狠地压下去,沉入意识之海深处,不翻起半片浪花。
兰不远对“自己”那点怨愤变成了心疼。
她静静地看着幼小的兰不远偷偷天不亮就爬起来,帮助兰奶奶劈一些柴放在柴堆里,又爬回炕上去装睡。而兰奶奶发现之后,用一条铁链,把厨房的门给拴了。
第258章 小哥哥
日子一天天过去。兰不远很快就能熟练地讲话。
她发现只有在幼年的她睡觉或者走神的时候,她才能够接管这具身体,于是她开始练习和自己对话。
或者说……哄自己。
正如她能知道幼年兰不远的心声一样,这个小娃儿也能够感应到她的想法,只是十六岁的兰不远思绪奔腾跳跃,幼小的她并不能理解脑袋中这些嘈杂的想法究竟意味着什么。
兰不远想了个昏招,她开始不断用坚定重复的念头干扰小兰不远的想法。
‘这个声音就是直觉,我自己的直觉,必须相信直觉,因为直觉永远是正确的!’
‘我是不是事先就知道爹和娘要出事?看,直觉不会错的!’
‘从今往后,一定要相信直觉,一定要相信直觉!’
‘要相信直觉,要相信直觉……’
走路念叨,吃饭念叨,睡前念叨。
小兰不远很快就开始依赖直觉。
“直觉直觉告诉我,大伯今天卖剪刀,能不能赚到钱?”小兰不远虔诚地盘着腿坐在床上。
兰不远:‘……直觉不管剪刀这种小事!’
“那直觉知道什么大事?”
兰不远心中泛起一股异常的感觉。她想起了大师兄。
对沈映泉,兰不远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但这一刻,她突然觉得似乎欠了沈映泉什么。
欠了他什么?
‘青陵山上,有一个很好看的小哥哥。’
小兰不远一脸失望:“小哥哥又不能吃,哪里算大事?”
“远远,又自己和自己说话哪?!”兰奶奶掀开门帘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只大盆,里面装了饺子馅儿,“来帮奶奶包饺子喽!”
小兰不远从炕上跃了下去。
泥沼底下,沈映泉此刻的模样很吓人。
兰不远开始结丹后,他很快就发现她的方法出了偏差。
正常的结丹功法,一定会经脉中留下足够的灵气,以防在破妄境中待得太久导致经脉枯竭。虽然绝大部分的人都不可能在破妄境中坚持超过十息,但还是会防着万一。
然而沈映泉发现,兰不远已将灵气尽数抽调走了,几息之间,她的身体就出现了颓败之势!
他急忙调起灵气,从她后心渡入,助她温养经脉丹田——他吃惊地发现,和他曾经的判断一致,兰不远根本就没有经脉!那是兰不远在地下聚阴阵中吸了幽冥气的那一次,沈映泉给她察看身体,发现她没有经脉,也没有丹田。
但他旋即发现兰不远并不是没有经脉,而是她全身上下,哪里都是经脉!带了青龙之力的淡青色灵气进入她的身体后,如溪流注入了大海,开始温养干涸的无边无际的海床。
这时,恰是兰不远将识海中的灵气漩涡压入白色火苗的那一瞬。
沈映泉只觉得一股磅礴吸力涌来,将他经脉中的灵气抽了个一干二净!一瞬之间,他受了严重的内伤!一口温热的血喷到了兰不远后颈上,沈映泉急忙用袖子拂去,运了会儿功,再度小心地将灵气渡给兰不远。
幸好兰不远沉入破妄境之后,不再有吸力乍然降临。
沈映泉日夜不休,吸纳了灵气,继续渡给兰不远,助她温养无边无际的经脉之海。
然而,即便他已尽了全力,兰不远的身体还是日渐虚弱下去,皮肤呈现出一种灰败的颓势,就像他被阴墨刺吸取精血的时候。只是这个过程略为缓慢些。
沈映泉将修为催升到了极致,疯狂地运功,以远超自身承受极限的速度攫取灵气,终于让兰不远脸色稍有恢复,但他自己的身体却是极快地衰败下去。
这便如同马匹日行三百里,需是均匀平缓地将路途分给每一个时辰,若是硬逼着它在一个时辰之内冲刺出一百里,那定是无法长久,马儿非死即伤,目的地不可达。
而沈映泉此刻,便是超越了自身极限没日没夜疯狂地运功,以维持兰不远生机。
他也说不好自己还能撑多久。
如果一开始便告诉他,兰不远将在破妄境度过数日,他必须全程用极限的速度吸纳灵气渡给她,沈映泉一定会觉得不可思议,根本不可能做到——换了任何人也不可能做得到。
但事到临头,他根本没有闲暇来思考能不能做到的问题,他只知道这一波灵气若不能及时渡给她,她的小命可能就要断送了。
最初的他,并没有想那么多,甚至没有衡量利弊,一心只想要保住兰不远。至于为什么要保住她?保住了她之后自己能得到什么益处?为了保住她,自己又会付出什么代价?这些问题,沈映泉一个也没有去想。
等到他发现自己运功过度,经脉和丹田已遭受了无法挽回的创伤时,回头的代价已经超过了继续。
一旦停下来,先前做的一切都将成为无用之功,兰不远会死,而自己这一身破损的经脉也无法补救。放弃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沈映泉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此刻唯一的路,便是全力襄助兰不远。花费这么长时间成丹,她的修为定是要一步登天了!她虽然不是妖王,但一身稀奇古怪的本事数也数不清,说不得还真能让她找出办法,帮助自己修补受损的身体。
更何况,未尽全力之前,他也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为了保持住清醒的神智不陷入癫狂,沈映泉一次又一次咬破舌尖。
他将自己的身体当作一截朽木、一堆破烂,毫不怜惜,毫不留情,催动着灵气在身体中疯狂地进进出出。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他的发髻早已散了,唇上和下巴冒出了长长的胡茬,上面染满嘴里溢出的血,新新旧旧驳杂成一堆。便是被阴墨刺吸成废人那一次,他也没有狼狈到如此境地。
他的心情……难以言说。
时间越长,兰不远结成的金丹就会越加恐怖。
他当真是……牺牲自己,为人做嫁衣。
究竟是图个什么啊……
沈映泉苦涩地笑了笑,定下心神,又运起功来。
“师妹啊……千万要平平安安地归来……”
第259章 你的命
兰不远最近频繁地想起沈映泉。
‘去青陵山,找一个好看的小哥哥,他那里有鱼吃。’
兰不远知道幼年的自己虽然不再吃鸡,但嘴还是很馋,要对付自己用吃的准没错。
“鱼?!”小兰不远一个激灵正正地坐了起来。
‘对,鱼,就是上次白鹏程吃的,又白又鲜的汤,又嫩又细的肉……’
小兰不远流出了口水:“可是……鱼很贵,我们家吃不起。”
‘小哥哥那里有!管够!’
小兰不远意动了。她溜出了院子,向着青陵山方向跑去。
‘青陵山上一定会有人下山采买,只要等来一驾马车,偷偷混上去就成!’
小兰不远跟着“直觉”,果然找到了李姓管事驾的大马车。
‘不会出事的,我不会出事,奶奶和大伯也不会出事。’兰不远安抚了自己,爬上马车,缩在堆到半个人高的青菜后头。
马车从后山的车道上了山。
中途,小兰不远睡着了,兰不远活动着细小的胳膊腿,趁着李管事喊人来搬运东西时,偷偷从后山门溜了进去。
青陵派内外门之间的小路,兰不远早已烂熟于胸。她一个外门弟子,能不停地往内院里溜,便是因为熟悉地形,能轻松躲开巡逻的管事。
她很快就找到了沈映泉。
他十四五岁模样,头上束个童髻,两颊还有些小小的肥肉。他正端坐在木桌边上,认认真真地读手中的经书。
“沈映泉!”兰不远站在一块石头上面,对着窗户喊了声。
沈映泉抬起头,一双清澈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了过来。
“你是什么人?是新来的小师妹吗?”他的声音还有些稚嫩,却是一本正经。
他放下书,整理了衣裳,端端正正地走过来。
“我是天命,你相信天命吗?”兰不远跳下石头,蹬蹬蹬跑到了窗户边上,仰头看着他。
沈映泉淡淡地笑了下:“不信。”
“你爹叫何济生!”兰不远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
少年沈映泉脸色微微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