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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对你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黄舒两眼直勾勾,显然是吓得不轻。他努力地眨巴了半天眼睛,打个寒颤,回忆着说道:“他问我是不是拿了他的东西,我说没有。后来……”
他脸上细小的绒毛根根直立起来,抖着声音说:“他说什么,不能叫幽冥气散了,要把它完整取回来。然后他就把我塞进罐子里面,按住我的肩膀,往我身上吐口水!”
兰不远头皮发麻:“你是说,那满满一罐子水,都是张有涯的口水?!”
“嗯!”黄舒飞快地不停点头。
兰不远视线一扫,见黄舒身上的衣服一块一块紧贴着皮肉,知道那些溃烂的地方已经和衣裳粘在一起,但眼下面临严重的生死危机,暂时还顾不上那些皮肉伤。
黄舒又抖了下:“他张着嘴,嘴巴都撕裂到耳朵旁边了!口水就顺着他的舌头一直往我身上流,水流有这么粗!”
他环起右手的拇指和食指。
兰不远略作想象,心中恍然。
这妖蛇王,果然便是张有涯了!
张有涯在这青陵山盘踞数十年,直到今日现出原形,才有雷云汇聚,是否意味着妖王只要化成人身,就能避过天劫?关于妖王,世间流传的只有神话传说,真正的情况是什么样根本无人知晓。
就今日的情形来看,妖王化身为人的时候,并不能使用原本的力量,所以堂堂妖王,才会被一个筑基大圆满的修士打成人柱,逼出了原形!
暴揍了传说中的妖王,胖宦官也算是世间第一人了!兰不远心中想道,若是今日侥幸脱险,一定要给他立个传,叫他流芳百世,顺便恶心张老蛇一把——如果张老蛇没有被天劫劈成一条炭蛇的话!
妖蛇王巨大的脑袋再一次从竹林上方划过,因着形体过于庞大,行动间带起低沉的“嗡——”声,伴着浓烈的腥风,再有那粘液淋漓扫过,藏在竹林中,却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蒸笼里,四面是腐败的食物,那些腐气汇聚于蒸笼顶上,兜头洒落下来。
此情此景,当真是不美。
大约物极而反,紧张恐惧过了头,此刻的兰不远和黄舒二人都平静了下来。
“黄师弟莫怕,你看天上,等到四方的雷云聚拢了,天劫就会消灭这条蛇。”兰不远也不知是在安慰黄舒,抑或是安慰她自己,“它想要那什么幽冥气,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你看它刚才故意避开了我们,否则我们早就被压成肉饼了!所以,我们只要躲在这里不被它发现,一定会没事的!”
“嗯!嗯!”黄舒用力地点头。
“若我所料不错,它想要得到幽冥气,就得用它的口水把人给泡熔了,否则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兰不远侧着头,微笑。
突然,她的微笑诡异地僵在了脸上!
第48章 无情天
兰不远的微笑诡异地僵在了脸上。
与此同时,妖蛇蛇头一勾,轻易将山门后放置香炉鼎的宽阔前院犁成了一道几十丈宽的深沟,泥石瞬息之间堵死了山门,将原本的山门变成了另一座小山包!
这样一来,前有山,后有蛇,四周有围墙!
整处青陵派,分明又成了一个,大!土!罐!
兰不远寒毛直竖,倒抽一口凉气,“不会吧……”
下一刻,妖蛇果然垂下头颅,巨口一张,瀑布一般的涎液倾泻而下!
地面隆隆震颤,正如飞瀑击石,不多时,便会填满这个“大土罐”!
继续待在竹林,就是坐以待毙!
兰不远拉上黄舒,向着她自己的屋子跑去。
她的住处地势较高,且毗邻围墙,将屋中木床搬出来斜搭在墙壁和围墙之间,就能翻墙出去!
虽然翻墙的时候很有可能会被妖蛇发现,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若不垂死挣扎一番实在是不服气。
二人很快跑出了竹林。扭头一看,当空一张巨嘴,覆盖了半个青陵派上空,蛇的颚骨可以分开,上下两片嘴几乎裂成了一道直线,口腔内蠕动着灰白色的软肉,两根锥状的长牙寒光闪闪,略向内弯曲,仿佛两座倒挂的骨山!
淡黄色的涎液从蛇口一泄如注,目测那道水柱宽度超过三丈!
不出一盏茶功夫,围墙之内必然变成一汪涎湖!
再看空中,雷云翻涌着,滚动着,源源不绝从八方聚来,想来等这天劫降临,起码还要一顿饭功夫!
那当真是人死茶凉了!
飞瀑从蛇口中疯狂地倾泻下来,无休无止。
哗哗水声从远处飞快地逼近。
腥味越来越浓,空气也湿润粘腻了几分。
兰不远和黄舒冲进屋子,吃惊地发现沈映泉居然还睡在木床上。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睡!”兰不远咆哮。
沈映泉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哪来的腥臭味?你掉沟渠里了?”
“没时间解释!快起来,我要用床!”
兰不远无视沈映泉伤病之身,将他从床上掀了下去,招呼黄舒抬起木床往外走。
很快,在孩童和伤患的帮助下,兰不远顺利将木床架在了围墙上。
沈映泉此时才抽空回头望了一眼。
这一眼,惊得他险些摔在木床下面:“这这这是什么!蛇!蛇蛇蛇!”
他再抽一口凉气:“祥祥祥祥……祥瑞!是是是是祥瑞!”
“吓傻了吧!祥瑞……这能是祥瑞,那我还是神兽了!快走!”兰不远指挥黄舒往上爬,她在下面用力一推,黄舒抓住了围墙,翻身骑在围墙上。
“师姐快上来!我拉你!”他向着下方伸出一只肉乎乎的小手。
沈映泉委屈地扁了扁嘴。
兰不远忙里偷闲笑了下:“伤患先走!快!”
沈映泉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知道以现在的身体状况,的确需要有人在下面推一把,于是二话不说爬上木板,道声“多谢”,踏住兰不远的肩膀,借力攀上了围墙。
“师姐妹,快上来!”二人齐齐向着兰不远伸出了手。
此时,那淡黄色的涎液已漫了过来,淹没了鞋底!
兰不远正要爬上木床,突然一怔。
神诀和老龟还在屋里!
“你们先走!别傻乎乎爬在墙上,把蛇给引来了!”她一边喊一边回身跑向木屋。
“师姐!!!”
沈映泉揽住黄舒,翻到了墙外。
兰不远踏着粘稠的黄液,奔回屋中,将神诀册子和老龟往怀里一揣,跑回墙边。
“小意思。”她挺了挺胸,助跑几步,一个潇洒的跳跃,重重踏向木床正中!
只需借着一踏之力,再来一个漂亮的飞跃,便能轻松越过这小围墙!
兴许是怀里的乌龟太重,又或许这半年好吃懒动得厉害,兰不远大大低估了自身的体重,同时也高估了这床板的承受能力。
只听一声令人牙酸的“嘎嚓”声,木床竟然生生被她踩成了两段!
“……好样的!”
兰不远落到了没过脚踝的涎液里!
“再搬一张床来!”
她奔到另一间屋子。
这一会,涎液已漫过膝盖。
兰不远将木床搬到门口,绝望地发现,这间屋子的门重修过,比正常的屋门小了一大圈,木床卡在门上,根本出不去!
小腿和脚背在涎液里泡得太久,已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就这一会功夫,水面又暴涨了几寸,眼见就要没过大腿了!水急浪大,人站在水中已然站立不稳!
兰不远倒抽一口凉气,攀到了窗户上,踏着窗棂,抓住屋檐,爬到了屋顶上。
这间屋子距离围墙有一丈多远。
兰不远鼓了几次气,实在是没有把握能跃过去。低头一看,下方浊浪滚滚,暗流汹涌,掉下去当真是十死无生了!
等死?
她后悔了。
如果不回去拿神诀册子和老龟,就能和黄舒他们一起爬出去;或者她就老老实实爬上去,不要摆那潇洒姿势踩坏了床板——给蛇看哪?!
这下可好,完蛋了。
她的心跳停了一瞬,然后疯狂地、鼓擂一般震动起来,似乎还在抓挠……
兰不远有些自暴自弃,想:“看到漂亮小哥哥,能心如猫抓。如今对着个蛇,挠个什么劲儿?”
又愣了片刻,那汪洋渐渐漫上了屋檐,屋顶慢慢变小、变小……
“算了,”兰不远自语道,“因为我这个灾星,害死了爹,害死了娘,害死了奶奶和大伯,还害死了老花狗。今天本是要害死黄舒的,结果用我的命换了他的命,想来这就是天意了。若是他来日做一个好皇帝造福万民,那也是我的功劳。有这么大的功劳,来世我的日子应当能好过一些吧!”
“只是不能便宜了这蛇!不管它有何目的,都不能让它得逞。”兰不远定了定神,“而且,被口水淹死也太恶心了!咬舌自尽是怎么个咬法……”
她正歪着头用牙齿比划时,听到黄舒在大声叫她:“师姐!快!抓住竹子!抓住竹子!我拉你过来!”
兰不远精神一振,扭头看见黄舒从围墙上探出半个身子,双手抓住一根毛竹,将它架在围墙上,另一头探到了兰不远面前。看姿势,大约沈映泉站在下面,黄舒踩着他的肩膀。
兰不远脱口骂娘,心头却是一暖。
第49章 解铃人
黄舒和沈映泉竟然没有逃跑!
原来他们没有放弃她。
是啊,她从来也没有被放弃过。
兰不远微微晃神,又想起一些往事。
当初那个老道士卜卦极灵验,闻名远近。他说兰不远是灾星现世,凡亲近她,都不得善终。
老道士言之凿凿,只要把兰不远扔掉,家中必定大富大贵享之不尽。
结果,她的家人用笤帚把老道士赶出了院子。
然后他们一个接一个死去,兰不远相信了,自己果然是灾星。
但最后一个亲人在临死之前,却拉住兰不远的手,告诉她她不是什么灾星,就算错,那也是老天的错,而不是她的错!
那是她大伯,素日严厉冷漠,和兰不远并不算亲近。但他临死时,目光是慈爱的,笑出一脸沟壑。最后他说,他们都在,都在天上看着兰不远,笑着看她,等着她长大。
从来没有人放弃过她!
此刻亦是如此!
兰不远眼眶微热。
水面越涨越高,很快,屋顶能落脚的干燥处,只余下一尺见方。黄浪剧烈地翻滚着,蛇腥味熏得人几欲昏厥。
兰不远伸手握住了毛竹。
她冲着黄舒点了点头,道:“师弟,你先放手一下。”
黄舒虽然不解,但他一向信任兰不远,便依言松开了手。
兰不远笑了笑,接过毛竹,扔进了面前的浊浪中。
“师姐?!!!”
兰不远扬声道:“大师兄!劳烦你了,速速带太子离开!”
她知道,若是她抓住毛竹往外爬,黄舒一定是不会松手的。
正因为这样,她才不能!
沈映泉经脉尽废,又只有一只右手,而黄舒才十岁,他们二人合力,根本承受不住兰不远的重量。
就让一切厄运终结在此刻吧!
不要再有人被她连累了。
兰不远收回了目光,心中说不上是解脱还是失落。
心口挠得更加厉害,似乎快要爬出衣领。兰不远终于想起来,怀里还揣着一只老乌龟。
她朗笑一声,伸手掏出了乌龟来。
此刻,那黄色的浊浪已拍到她足面上了。
“差点叫你陪我一起死了。”兰不远对着老龟扮个鬼脸,双手掂了掂,默默估算用多大的力道能把它扔到围墙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