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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之后，这个蓬头垢面的人和那日的金妃一样，双眼翻白，生息全无。
幽冥气自他额头渗出，回到无道手上。
略一察探，发现此人所言非虚，在他的记忆中，他的确名叫承风不假，师从风临池也不假，目睹无道斩杀兰不远也不假，被兰不远发动的邪功卷入此间也不假。
而之后他做的种种事情，譬如借白无常之口传讯、潜入兰不远梦中挑拨她与无道、潜入魅罗境中的赵持明和金妃的梦境向他二人提供往后发生的种种画面，这些事都一一在承风的记忆中找寻到了。
但无道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仔细思量，却又找不到不对的地方。
记忆里没有感情、没有思维。他不知道此人的动机和心路历程，只观这些记忆，感觉十分苍白。
不像金妃，金妃的记忆里同样没有感情没有动机，但无道一眼便能望到底，知道她每行一步为的是什么，虽不理解她的偏执，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她疯狂的嫉妒和扭曲的行事手段。
承风不同。无道观看他的记忆，无法感知到任何心绪波动。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不同？
无道轻轻蹙起眉头，一边思索，一边离开了第九宫的水狱，返回黑水界。
……
兰不远大肆吸纳冰霜领域凝聚来的真气，正是畅快。
忽然，她感觉到一股杀气。
心一惊，睁开眼，便看到花架下面站了一个冷若冰霜的黑衣人，毫无感情的目光锁住她头顶上的冰霜领域，仿佛下一刻就要出手。
“你回来了！”她欣喜地迎上去。
无道垂眸看她，神色有些别扭，轻哼一声，负手走向屋中。
“嗯？”兰不远不知道这位祖宗又犯了什么毛病，想到他在外面东奔西跑大半是为了她，她便大度地原谅了他的喜怒无常，笑吟吟地追在他身后问道：“怎么了？此行不顺利吗？我的身体已大好了，可以随你一道出去！”
他偏头看她一眼，黑眸中的冰霜早已消融殆尽，只余几缕仍带着些许寒意的春风。
“没有你在，自然诸事顺利。”他的声音里已经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
兰不远撇撇嘴，决定看在他长得漂亮的份上再原谅他一次。
“你的剑都已经发作了，又岂能说停就停，你一定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吧？”
无道本想随口答“本命神剑与我血脉相连，绝无可能伤主”，但一低头，对上她湿漉漉的眼神，不禁坏笑起来，将她拦腰抱起。
“代价便在你这里讨罢。”
……
许久许久之后，兰不远伏在无道胸前，看着心情颇佳的他，轻声问道：“刚回来的时候，为什么心情不好？”
“没什么。”他自然知道自己很没有道理——见到她利用凤倾绝的冰霜领域来修炼，他只觉得一脚踢翻了个酝坛子，浑身都难受。
不过餍足之后，那一丝虚无缥缈的醋意早与她身上的衣裳一起扔到屋外头去了。
此刻她提及，他不禁微微眯起眼睛，轻抿唇角，再一次翻身压下。
“试试双修。”声音低沉带笑。
兰不远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攀住他的脖颈。
他的气息沉沉罩下，她还没来得及抗议他的索求无度，便感觉到大量精纯至极的真气被他强行拘了过来，禁锢在她的身边，直直涌向她的元神。
脑中灵光一闪，她发现自己好像猜到了他不高兴的原因。
“慢、慢一点……”她呼吸不稳，紧张兮兮地说道，“真气太多了，我有点受不了。”
“哦？”他挑起唇角，“受不了真气，还是受不了别的？”
“都！”
他呵呵地笑了起来，眉梢眼角尽是满足和喜悦。
‘真像个小屁孩。’兰不远暗暗腹诽，唇角却也不自觉地飞扬了起来，搂住他的肩背，感受他狂风暴雨般的爱意。
真气疯狂地涌动，在屋顶上方形成了一个堪称恐怖的飓风。
凤倾绝的冰霜领域被摧毁，他心惊之余，意识到是那个可怕的人回来了，便舒了口气，继续忙手上的事情。
无道漫不经心地拨弄风云，直到身下的人儿脸上露出疲态，这才偃旗息鼓，调来些许纯净的水属性真气清理掉二人身上甜蜜的痕迹。
旁人调动真气是与天地相感，而他，就像是拿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逼这些真气就范。
“睡一会，休养精神。”他懒声说着，将她揽到自己身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抚她的头发。
“好。”她把脸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几息之间便沉入了安稳的梦乡。
“这就不行了，啧。”他嫌弃地揪了揪她娇嫩红润的脸颊，手掌盖在她的眼睛上。
第718章 知礼
一处深不见底的干涸海沟上方，一红一白两道人影激战正酣。
到了他们这样的程度，隐隐已有了些返璞归真的味道。
真正斗到激烈处，反倒不再是招式飞满天了。
就像凡间的武者决斗一样，二人都用上了最质朴最简单的剑术——沈映泉本是个剑修，武红牧更不用说，从前便是个剑痴。两个人都有许多年不曾使用这些刻入本能的招式了，今日难得棋逢敌手，便默契地不再使用那些需要调动真气的术法，只以剑式相搏。
但终究和武夫有了本质的区别。一招一式间，都引动了天地风云。单看他二人的战斗，倒不觉得有何稀奇，但偶尔露出一丝剑风，下方的海床便会遭了大殃。那横七竖八、深不见底的沟壑，足以证明这场战斗有多么恐怖。
若是再细心些的人，会发现在这二人短兵相接之处，真气已然狂暴紊乱至极，呈现出肉眼可见的形状的颜色，仿佛无数的风刃席卷交织——若是旁人误入其中，可想而知，定是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够了！武红牧！”一次近身压剑时，沈映泉切齿道，“停止这场无畏的战斗，这没有任何意义！”
武红牧剑身重重一压，旋即借力后弹，轻佻地笑道：“沈映泉，看来你是真的不懂女人。难道你看不出来，我要的，正是战斗本身？”
巨剑高过头顶，凌厉下劈。
“咦？”
二人齐齐发现不对劲。
方才战得激烈，不曾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这附近的真气已变得稀薄了许多，隐隐有些跟不上仙尊之体的调派了。
这一击，荡出的剑气竟然只在下方海床上劈出一道十里长的小海沟。
“武红牧！”沈映泉冷喝，“既然近处真气已然耗尽，今日便到此为止吧，你我来日再战！”
“说什么蠢话！”武红牧哈哈大笑，“仙有仙的打法，凡有凡的打法——看招！”
二人实力相当，沈映泉不得不硬着头皮应战。
不多时，情况更加严峻。
二人的战场越来越低，最后竟落到了海床上。
这时，他们终于真正意识到不对劲了。
并不是他们的战斗耗空了这附近的真气，而是真气被夺走了，在极远极远的天边，一个直入云端的巨大气旋已经生成，五彩光芒在这个顶天立地的气旋上游走。远远近近的真气正向着那里涌去，被死死禁锢在气旋之中。
“那是什么？！”
二人停止了斗武。
借着涌向那一处的真气，二人展开光翅向事发的地点急急赶去。
这样的天地异象，往往意味着天大的机缘。
“是黑水迷城。”武红牧突然停住脚步，抱起胳膊，大乐。
沈映泉浓眉紧蹙：“黑水迷城？！师妹？！”
“我想了一想，”武红牧突然轻轻眯缝起眼睛，“虎彪是我的朋友，你曾经也是我的朋友。我倒不如杀你一两个姬妾狗腿来替他报仇，你我之间的帐可以留下来慢慢地算。冥君无道此刻定在黑水迷城，你是去黑水迷城与他抢媳妇呢，还是阻止我到五花界杀你的人呢……你自行选择吧！哈哈哈哈……”
她当机立断，化作一道流光掠向远方的传送阵。
沈映泉迟疑半晌，终于一跺脚，冲向黑水迷城。
以他对武红牧的了解，至多杀了重伤兰不远的许云柔，以及背叛了她和虎彪的那只老王八。心中略略权衡之后，沈映泉觉得杀死无道、掳走兰不远更为重要。
她若真不从……他有的是办法！关起来，种情种，不愁她不听话！
想到梦中看到的一切，沈映泉的心头一阵阵热辣。
只有得到了那股力量，才能真正把这个世界踩在脚下！仙庭也作威作福万余年了，风水轮流转，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也该换人来坐了！
至于这样做的意义……追逐力量追逐权势，本身便已是最大的意义！
“师妹，但愿你识相些，不要令我失望才好。”想到她此刻也许正与无道在一起，沈映泉长眸微眯，杀气暴涨。
“我本真心待你，希望，你不要真将我的耐心耗尽。”
沈映泉赶至黑水迷城上方时，那个顶天立地的五彩真气气旋极突兀地散了。反冲的真气浪潮将他掀得上下翻飞，就像是暴风雨中的一叶小舟。
感受到这般恐怖的“天地之力”，沈映泉的决心更加坚定了——纵然修为通天到达了仙尊之境，但距离真正的神，差距还是有千里万里！只要得到了兰不远的真心……梦中的一切历历在目，那是吸收五行源力到达巅峰时出现的清醒梦，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千真万确。
沈映泉收敛气息，迅速接近黑水迷城。
奇怪的是，方才阻拦他的冰霜领域竟然没有出现，他顺顺利利就进入了城中。
他微微一怔，举目打量四周。黑水迷城中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街道冷清空旷，处处有狂风过境的痕迹。正迟疑时，一道白衣身影从街道尽头缓缓走来。
“龙帝。”凤倾绝温和地拱了拱手，“圣人知道你要来，特令我来引路。”
沈映泉不动声色地释放神念探查四周——这实在太像一个陷阱了。
虽然心中生疑，但他不愿意在兰不远面前露出半点怯意，拂一拂宽袖，便跟在凤倾绝身后向城中走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凤倾绝气息并不算稳，有些像那种强行用秘术或者药物催升的修为，根基不牢靠，沈映泉打量一番，觉得自己胜算极大，心中忍不住嗤笑——武红牧这个人，当真是习武成痴，脑子不大够用了，居然放心把兰不远交给凤倾绝！
小院。花圃。
神念探到那间小小的木屋时，仿佛被万根钢针重重一扎！
沈映泉颅中一阵剧痛，心知此地有陷阱，便停在院门口不再前行。
凤倾绝温和地轻笑一声，道：“龙帝果然知礼。我这便通报圣人。”
沈映泉冷哼不语。
只见凤倾绝穿过花圃，走到木屋门前，躬身低低地说了什么，片刻，恭敬地立在一旁，一位宽袍广袖，黑衣上缀着暗金纹理的男人慢慢走了出来。
依旧是那张冷漠绝美的脸，唇角挂着一抹熟悉的讥诮。
第719章 吾心甚悦
看清来人的样子，沈映泉的瞳孔几乎缩成了针尖。
无道在他的记忆里还是当初那个书生气的国师，长得好看，满身少年人特有的傲气，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那日传送阵前远远一瞥，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但今日看来，除了傲慢依旧之外，此人和记忆中已经完全对不上号了。
这副容貌，岂是好看二字能够形容的？！
说是追魂夺命也不为过。
杀人，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