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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素刚开始没反应过来,知道是哪三个字之后气得直咬牙,恨不能把脚上的鞋子蹬下来甩到他脸上,却突然浑身一震,如遭雷殛——
既然目前叶雉还是全须全尾的,那地上的尸块是……?!
她脑海里浮现出了赵沿雨踉跄着离开的背影,一阵眩晕又涌上头来,浑身的气血都往脸上冲,声音却在打飘:“赵沿雨……死了……?”
“不是她,”叶雉转头,紧盯着青莲,“是她男朋友。”
青莲的下一步动作并不是他预想中的攻击,它只是往身后轻轻甩了甩衣袖,危素的身子便转向了他们的方向,正对着叶雉。
“我佛慈悲,小僧愿意给施主一次机会。”青莲嘴角弯出一个诡异的笑,“倘若我说,危施主左胸口背后正是桃木的死穴,你待如何?”
危素蓦地僵住了,显然,青莲想看他们自相残杀的戏码。
叶雉听了这话,看上去还真的认真考虑了几秒,远远地拿七玄古刀往她左胸口比划了一下:“你要不要牺牲一下小我,为民除害……”
开什么玩笑,危素瞪大眼睛,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不要!”
随后语气微微软下来,劝道,“你想嘛,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他一定是骗你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他说着,径直向她走了过去。
她心里咯噔一声,毕竟认识了不过数日,知人知面不知心,她觉得他骨子里是个仗义的人,然而事实果真是这样吗?
你永远也没有办法知道一个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你以为的知晓,只是你自以为是的理解,充其量那只是你想象中他的想法。
当然,要危素心甘情愿受死是绝无可能的。
她继续劝他:“明知道无济于事,你还是要下手葬送这样一个年轻的生命吗?”她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拿腔拿调,声音里充满了央视名嘴般的造作和煽情。
叶雉嘴上不说话,脚下步子也没停,只是目光胶她身上。
危素那厢还在挣扎:
“我跟你说,我不是没骨气,但我不能死!真不能死……”
“讲真的,你的智商是不是掉线了,你别过来!”
“靠,都说到这份上了,你怎么还往这边走啊。”
最后给她逼急了,口不择言:“姓叶的,怎么说我们也同床共枕过,一夜夫妻百日恩,做人不能太无情你知道吗?”
听了这话,叶雉竟然笑出声来,半点没顾及到现在紧张的氛围。
他气定神闲地越过了青莲。
青莲住在高山之巅,居于雪地桃林,估计平时为了装样子也没少诵经礼佛,它一身衲衣负手而立,叶雉和它错身而过的时候带起了一阵细细的风,牵动了它的衣袂,乍一看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
而叶雉,则在这阵风里嗅到了一丝血气和杀意。
眼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缩越短,危素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比起自己来,明显叶雉现在处在更危险的状况里,把后背留给敌人是大忌,他竟敢就那样背对着青莲,空门大开,青莲随时可以出手……
到底他在想什么……
叶雉对着危素抬起了手中的古刀,嘴角勾了勾。
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下一秒,刀脱手而出——
危素对自己没被吓到闭上眼睛感到略微惊讶,她眼睁睁地看着刀锋劈开空气,以一副锐不可当的姿势朝着自己飞了过来。
那刀身薄如蝉翼,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几乎是一条闪着寒光的银线,刀刃明亮中带了一点幽蓝的锋芒,有些晃眼。
她却吁了一口气,看刀的飞行轨道,并不是冲着她的左胸口来的。
莫非,叶雉来这一出是另有考量?
显然青莲也发现了这一点,它急急地把手一扬,它的命脉之木上一根桃枝便从危素身侧穿出来,凌厉地迎了上去,眼看着要击落七玄古刀!
危素顿时就明白叶雉要干什么了。
她咬紧牙关,把全身的气力击中在没有受缚的下半身,腰一扭,提起右腿就是一个横踢,硬是把桃枝给踢偏了。
——刀不偏不倚地钉在了她脑袋上方。
很近,她甚至听到了刀柄微微颤动发出的嗡嗡声。
作者有话要说: 素啊,言多必失,言多必失啊。
☆、桃魅(12)
古刀一钉入,青莲便嘶地倒抽一口凉气,抬手捂住了颈侧。
这一击对应的是它的人迎穴,人迎穴被点中会使人气滞血淤、头晕脑胀,尽管青莲不是人,这一刀插入也够它受的了。
制住危素的树枝像是无力为继了一般,软趴趴地松了开来,她上半身的束缚被解除了,直直地从树干上坠落下来。
她刚才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用下半身去反抗地心引力,此刻下盘不稳,落地的时候脚一软,狼狈地趴在了雪地上,缓了缓气,才双手一撑,站了起来。
还好这地方气候寒冷,平时雨量也不大,树根深扎在地面之下,如果是在雨水丰沛的东南地区,树根有一大部分都虬结着裸。露在地面上,非得硌死她不可。
她抬眼看去,青莲的身子摇晃了几下,半晌才站稳,它仍单手捂着颈侧,另一只手则向叶雉袭去,十指如钩,指尖泛着暗青色的幽光。
叶雉单手拄地,向后翻了个跟头,躲过了它的攻击,没想到,它却在一瞬间就到了眼前,在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时候,恶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那原本纤细白皙的手此时青筋暴起,皮肤变得粗糙的树皮一样,五根手指仿佛被什么东西拉长了,竟然可以将叶雉的脖颈整个环起来,狠狠扼住!
之前青莲摸不清叶雉的底细,也看不出他的底牌,对他很是有几分忌惮,此时既然他刀已脱手,它刚好趁机制住了对方。
危素在旁边看着急得快跳脚了,目光冷不丁滑过了树干上插着的古刀,立刻伸出手去,想要拔刀。
叶雉被掐得整张脸都涨红了,正掰着青莲的手腕,瞥见了她的举动,硬是从牙齿缝里迸出了几个字:“不……准……拔……”
“拔。”青莲冷笑一声,看向危素,“不然我拧了他的脖子。”
终于,它懒得再自称什么“小僧”,又叫别人“施主”,摆出一副佛门中人的伪善脸孔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没心情再玩了。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危素不想再激怒他,面上摆出一副狗腿的笑容,“我拔,我拔就是了。”说着,她已经踮起了脚尖,伸手触上了刀柄。
她不动声色地睨了一眼地下的尸块,有一坨东西像是肾脏,表层的黏膜反射着月光,看上去滑腻腻怪恶心的,离她很近,可以说几乎就在她脚边。
——“怎么毁掉水源?”
——“污染。”
她脑子里闪过一丝灵光。
赌不赌?她问自己。
赌。
横竖是个死,现在有一线生机,当然要赌。
猛地将手一收,危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弯腰打了一个滚,强忍着反胃的感觉,抓起地上的肾脏,顺着滚动的趋势到了井边,没有丝毫犹豫,投了进去!
身后传来青莲的暴喝:“你——”
她趴在井沿,整个左眼,包括左眼下的咒纹,都在隐隐作痛。
明明眼前的井口只是一片漆黑,她却仿佛能看见那东西在坠落,不停坠落,最后咕咚一声沉没入水中,血液瞬间便扩散了开来,一圈,又一圈。
青莲刹那间如遭雷击,手上的力道不由得松了几分。
它脸上原本就没有多少血色,这时候也都褪了个干净,整张脸死白得像僵尸,从叶雉的角度看去,几乎能和它身后的雪地颜色融为一体,脸部边缘都模糊了,眼白却涌上了无数血丝,十分骇人。
叶雉暂时得以喘息,他趁机抬起腿一脚踢在青莲胸口上,与此同时,双手也扼上对方的手腕,猛地一错,硬生生将它腕关节拗了个脱臼。
青莲的手软软地垂了下来,它面如死灰地退后了几步,叶雉顺利落在地上,一边压制着胸腔里溢出来的剧烈咳喘,一边紧盯着青莲,朝危素的方向退去。
危素将一切收入眼底,不由得暗喜:有用!她竟然赌对了。
刚才她被捆在树上的时候,发现凌孝图的尸块并不是随机散落在地上的。
除了她的身体在雪地上滑过的地方,其余尸块就像是在炸开的瞬间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反弹出去了似的,向外虽然是七零八落的,内部的边缘却形成了一道颇为明显的圆弧。
顺着这道圆弧朝里面看去,只有一样东西在受保护的范围之内——那口井。
为什么血肉会被弹开?
她想,多半是因为这些脏污之物对那口井不利。
危素顾不上恶心自己满手的血污,又从地上捡起几个尸块,往井里投去。
每次投她都用力抡圆了手臂,恨不能使上全部力气,让尸块早一点接触到井底的水源。
此时的青莲再也站不住了,他向后倒去,激起了一大片雪尘。
青衣白雪,那画面竟然有几分唯美的感觉,只是它倒在地上后开始不停地抽搐,眼耳口鼻里缓缓流出浓稠的青色汁液,顿时什么美感都烟消云散了。
危素抬头去看它的命脉之木,不过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那棵桃树像是遭了虫灾一样,整棵树都泛着死气,那满树灼灼的桃花失去了所有光华,没有风,枝桠却轻微抖动着,花瓣簌簌地落了下来。
叶雉走过来,对着危素扯了扯嘴角:“行,还挺聪明啊。”
估计是刚才被青莲掐得够呛,他嗓音嘶哑得可怕。
他把七玄古刀拔了下来,在左手掌心划开了一道细细的口子,血立刻渗了出来,然后他把手心按在树干上,时不时移动一下。
危素拂开落在脑袋上的花瓣,抬头问他:“你干嘛?”
他低下头:“找死穴。”
叶雉的脸清晰地映入眼中,这时候,危素才发现她左眼的阵痛已经停止了,视力也已恢复了一大半。
这样子……是代表老鬼没事了?
她又惊又喜,却不敢当着他的面喊老鬼问个清楚。
叶雉大概是在桃树的这一侧没找到青莲的死穴,便绕到另一侧去了,危素手下的动作不敢有半点迟缓,把周边的尸块全扔进井里去了,一边扔一边觉得有些对不起凌孝图,低声念了几句“罪过”。
话又说回来了,初入桃源庙时,叶雉钉入的古刀使青莲元气大伤,吞食了凌孝图的精魄来缓解伤痛,而凌孝图的尸体又被她投入井中,毁掉水源,从而毁其凭依。等会儿叶雉找到死穴,青莲也就会从此消失在世上了吧。
可见这个世事,还真是一环扣一环,有因必有果。看似随意的选择,所谓的机缘巧合,其实也囿于人们难以推测其庞大的循环系统里。
由于心情放松了不少,危素就有些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了:“诶,你说,凌孝图的尸体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啊?”
“青莲操控他攻击我。”叶雉嗓子不适,回话尽量简短,“我还手时,没有拿捏好分寸,他就爆了。”
他就爆了……就爆了……爆了……了……
危素差点没向前打个趔趄。
她脑补了一下那个凶残的场景,觉得很有必要讨好一下对方,便讪讪一笑,跟他说起了客套话:“那啥,谢谢你救我一命,回头下了山,我请你……吃饭,要不做大保健也成。”
叶雉从树后边探出脑袋来瞅了她一眼,眼里有隐隐的笑意,“你不也帮了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