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叶雉从树后边探出脑袋来瞅了她一眼,眼里有隐隐的笑意,“你不也帮了我么,毕竟……”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加了一句,“一夜夫妻百日恩。”
她连连咳了几声,神色不自然地转移话题,“你找着死穴了没有?”
“找到了。”
他举起刀,刀尖泛寒。
————————————
青莲平躺在雪地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神情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安详。
它已经停止了抽搐,不,不如说是已经没有力气再抽搐了。它七窍里流出的的青色汁液也已经被寒风吹得干涸,那是它的血液。
它眯着眼睛,看天上的月亮和星辰。
都说月明星稀,今晚月光亮堂堂的,难怪会星辰寥落。
青莲闭上双目,眼前不知道为什么就浮现出了郭逸珣的眼睛。他说要留下来陪自己,还说青莲你一个人,真的太孤单了。
当时自己说了句什么来着?
噢,它觉得还挺有意思的。这是第一个主动说要留下来的人,第一个。
过去那些误入的游客,纵使再意乱情迷,也没给出过任何承诺。
他们都把它当个单纯的过客,就是那个挺流行的词语,叫什么,“艳遇对象”。
在雪山之巅,一个和尚,或者一个小尼姑……啧,多刺激啊。
郭逸珣说出这话,青莲自己都诧异:原来它惑人的本事已经这么厉害了。
它干脆跟那小男孩摊了牌:“知道我是什么吗,你不是奇怪为什么我要独居在冰天雪地里么——告诉你,我可不是人哪。”
郭逸珣就用那双坚定的眼睛看着它,说,“我不在乎。”
——我不在乎。
真是傻到家了,弄得连它也沾了几分傻气,到井边问:“有个人很有意思,我想留他下来做个伴,可以吗?”
他站了很久,井里的声音终于说话了,是一贯的有气无力、阴阳怪调,“你要真想找个伴,也不算什么事儿,只是你觉得他能留多久?人心易变,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
它还说,“死了,精魄在你肚子里,尸体在你手里,不也是永远陪着你么?”
青莲记得当时自己点了点头,非常平静地说道:“那我杀了他。”
它只是,倏地一下子就清醒了。
雪地桃林一夜之间出现在这山谷中的时候,也是它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所以青莲觉得,很多东西它其实并不懂,井里的声音叫它做什么它就做什么,那声音说,这样好玩儿,它也就觉得好玩。
那声音的意思分明就是要它杀了郭逸珣,说什么死了就永远留下来了,留具尸体在这儿算什么陪伴,尸体甚至都不会说话。
它还不至于蠢到那个地步。
可它想活着,想活着,就不应该忤逆那道声音。
当天夜里它就杀死了郭逸珣,就像杀死从前每一个游客一样。
鼻尖贴着鼻尖,呼吸交融,如同情到浓时的一对爱人。
直到其中一方苍白地倒下,另一方,则获得了无上的滋养。
————————————
当叶雉要一刀刺入死穴时,地面突然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他整个人往上一颠,眼看着身体就要平衡不了了,他伸手去抓树干,树皮本来就在自行剥落,这下子给他嘶啦一声扯下一大块来,但到底是站稳了。
危素的运气不如他好。
她正把手放在雪地上摩擦摩擦,试图用雪擦干净那些令人恶心的腥臭血污,地面这一动,她毫无准备地向前一摔,半晌才捂着腰龇牙咧嘴地站起来了,“这下子该真的是地震了吧?”
“你很期待地震?”叶雉眉毛一抖,反问道。
“这叫什么话……”尾音还没落下,地面又是一阵剧动,这一次比上一次来的猛烈多了,就像是有什么巨兽在地底下翻腾着身躯……思及此,危素脸色微变,她的确似乎听到了什么兽类咆哮的声音,隐隐还夹杂着风雷之声。
她扭头看向叶雉,叶雉则看向了井口。
作者有话要说: 摩擦摩擦,在这光滑的雪地上,摩擦摩擦。
☆、桃魅(13)
“要不还是先料理了青莲再说吧!”危素死死抓住井沿,冲叶雉喊道。
目前的状况已经超乎她的想象,不,应该说是从踏进雪地桃林以来,事情的状况就一直在超乎她的想象。
解决完一个是一个,她担心夜长梦多。
“等一下。”叶雉立刻没按她的话行动,眉头拧着好像在想什么。
“它出不来的,过阵子就好了。”
危素的耳边突然响起了熟悉的怪腔怪调,它声音中的疲惫非常明显,这句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
——老鬼!
它缓了缓,继续说:“先别动树……”
话还没说完就被叶雉给打断了,他一只手半圈着桃树,另一只手向她伸了出去,“过来抱树!”
地面动得越发厉害,危素狐疑地看着他,“就我们俩人报什么数?”
“我是说抱着这棵树。”他有些哭笑不得。
危素面上显出些尴尬的神色,“……知道了。”
她在这儿的确有些不安全,井沿砌得不高,万一她要是倒了血霉被颠到井里去,那估计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她扶着汲水的井轱辘,慢慢地站了起来,伸长了胳膊去够叶雉的手。
眼看着要抓住了,地面又是一颠,危素惊呼一声往旁边栽去,叶雉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她,往自己那边扯过去。
就在这一拉一扯之间,危素的半侧脸颊嗖的一下子蹭过了粗糙的树皮,皮肤上立刻传来了火辣辣的刺痛感。
她嘶地倒抽一口气,暗暗叫苦,为什么今天她的脸如此多灾多难?
“诶,姓叶的,我的脸……还好吧?”危素忐忑地问道。
叶雉正在观察周围,略带敷衍地扫了她一眼,然后目光就在她脸上顿住了。他嘴角噙笑,叹了一口气:“只能说是天妒红颜吧。”
“……”危素怎么听怎么觉得他这句话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她默默做好了自己毁容的心理准备。
这棵桃树的树干并不算太粗,危素和叶雉两人合抱还有余,但是非常稳,可见青莲的根须的确扎得足够深,现在就便宜了他们俩。
说来也奇怪,尽管地面上下起伏得十分厉害,土地却没有开裂,就像是一个高压锅里沸腾了的汤,里边的压力再大,汤汁再怎么翻滚,也冲不出那稳如泰山的盖子和固若金汤的四壁。
危素朝青莲倒下的地方望去,发现那里已经没有了它的踪迹,刚吃了一惊,又看到它在另一边躺尸,估计是被这一阵阵的地动带偏了位置。
“究竟怎么回事,还要折腾多久……”危素两臂酸软。
她现在的感觉,一会儿像是在坐过山车,一会儿像是在走机耕路,她怀疑自己五脏六腑都已经移位了。
“那是口锁龙井。”叶雉声线很稳,“你没听说过?”
锁龙井……锁龙井……
“好像,有点印象。”她说。
有些什么东西飞快地从脑子里闪了过去,危素一时没抓住,拧着眉头使劲儿回溯自己的记忆,过了会,她总算想起来了。
三年前那个暑假,她和朋友为了庆祝高中毕业,一起去旅行,去的是北京,玩儿了五天。
最后一天她俩逛故宫,逛到大名鼎鼎的珍妃井的时候,危素听见一个导游操着京腔给团里游客解说:“……害死珍妃之后,慈禧太后那是夜夜发噩梦哪,怎么办?她就叫人打了这个阴阳锁,把珍妃的鬼魂镇压在了下边儿……”
她听得半信半疑,看着那井口上样式古怪的阴阳锁,好奇地向老鬼求证:“下边真的锁着珍妃啊?”
在她心中,除了数学题和英语题的答案,普天下没有什么是老鬼不知道的。
老鬼懒洋洋地“嗯”了一声,说:“没什么好稀奇的,清末天下动荡,能人异士满街跑,宫里更多,所以宫里冤魂也多,西六宫到现在都还有冤魂在子夜出来游荡。”顿了顿,“珍妃算不上什么,我跟你说,井里能锁的东西,多着呢。”
她感觉心里就像是有小猫在挠一样,赶紧追问,“比如说,还有什么?”
“北新桥有个海眼,里边镇了……”它故弄玄虚地停了一下,“一条龙。”
“地地道道的老北京都晓得,那个所谓的海眼,就是一口锁龙井。”
那是她第一次听说这三个字,锁龙井。
危素那时候已经对那些封建迷信牛鬼蛇神的事情颇有研究,而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这也太扯了吧!”
“那你带我去北新桥,我证明给你看啊。”老鬼语气有些不满,刚说完这话,它立刻又犹豫了,“不不,还是算了吧。”
“干嘛这么纠结,噢,难道它是你老情人呐?”危素揶揄它,“你个老鬼头,老实交代,怎么跟龙勾搭上的?”
“我没纠结,去就去。跟你说,你一感到不舒服,比如头晕眼花什么的,就赶紧离开,用跑的,知道吗?”
“好啦,我记住了。”
后来她站在北新桥海眼旁边的时候,并没有感到任何身体不适。
狐疑间,老鬼突然用力吼了一声。
那声音简直就是指甲挠玻璃和电钻钻铁板的超强混音版,吼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只觉得自己左边耳膜都要破了,“你叫唤啥?你说话不就只有我能听见么。”
老鬼没回她,等了半晌,说了句“走吧”,听上去有些失落。
危素逗它:“龙呢?”
“死了。”
“饿死了。”
想到这里,危素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反应过来了。
老鬼说北新桥海眼里的龙是饿死的,叶雉说青莲和这口井里的东西是共生关系,再加上青莲是食人精魄的魅……事情似乎能串起来了。
如果她推测得没错,巴朗山上本来就有这么个锁龙井,也许是当时被厚雪覆盖,也许是实在太不起眼,总之一直没能引起别人的注意。
后来,山魅青莲凭借水源而生,连带着雪地桃林一起凭空出现,引得游客纷纷前来,而青莲则仗着它那一副好皮囊,把不慎进入桃源庙的游客给蛊惑了,再吃了对方的精魄,最后跟井中龙共享所谓的“战果”。
她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在大山里,在这样苦寒的恶劣环境之中,一条龙和一只魅相依为命,想尽办法,挣扎着求生……
讲真,如果不是残害了这么多条人命,她都想给它俩颁发个感动中国奖。
“……你在想什么?”叶雉在危素眼前晃了晃手。
危素一下子回过神来,才发现之前的地动山摇已经渐渐减缓了,现在已经有了彻底停止的趋势,她讪讪地一笑:“没什么,没什么。”
他往旁边指了指,“站远点,我要刺下去了。”
她依言行事,站到了一旁的空地上,但还是不敢离叶雉太远。
她抬眼看向这棵桃树,那曾经绽放着萤萤微光的桃花瓣,此刻已经一片不留,全部落在了地上,光秃秃的枝桠朝晦暗的天空伸着,就像鬼爪。
她心里一动,在雪地上寻找起了青莲。
视线定格,青莲的身子已经被雪掩埋了一大半,只露出一个头。
那张曾经艳绝的脸此刻还是美的,只不过那是一种病态的美。它阖着眼睛,浑身处在一种肉眼都看得出的僵硬状态,仿佛是一座洁白的石膏像。
叶雉重新找到了青莲命脉上的死穴,这一次没有任何外力阻拦,很顺利。